第28章 木匠村
第028章 木匠村
景斯言将窗簾的垂尾打結系好, 恭敬站到一旁。
“不能燒不能砍……只能這麽綁着。”連闕剛從沉睡中蘇醒,瞥過掙紮未果的東西懶聲道:“如果不滅口,它明天會不會說見過你?”
聽了連闕的話, 被裹在窗簾間的東西再次奮力掙紮起來。
“不會。”景斯言篤定地解釋道:“卡牌對于副本中的人來說等同于擁有者的武器,同刀具和槍械沒有什麽不同。作為規則制衡, 他們也是不能對其他惡靈提及的。”
連闕應了聲,這才放下心來,低垂的眉目似在下一瞬就要重新睡去。
景斯言想起他吩咐自己同他一起藏在被中, 将計就計将這個東西捕獲,還是打斷了他的睡意聲音稍帶僵硬地問道:“你沒有什麽想問它的?”
“本來是有的,但是它不是已經都招了。”連闕沒有擡眼,順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睡吧。”
景斯言靜立在原地未動。
就在今日連闕入睡前,他再次提出兩人同睡。
這一次他拿走了老瘸子的蛇目果, 猜測今晚依舊會有人來,便欲将計就計讓景斯言抓住進門的東西盤問。
所以。
就在幾分鐘前, 他還忐忑而僵硬地與他一同擠在窄小的棉被之下。
但那只是為了任務。
說話之間,床上的人已再次沉沉睡去。連闕始終只占着半邊床的位置, 一側的被角還保持着他翻身下床時掀起的弧度。
景斯言放輕了動作走回床邊, 小心為他掖好被角。
他垂眸凝視着安靜沉睡的人, 俯身之間漸漸滲入枕邊的那張卡牌, 飄落進他的身側。
……
第二日連闕醒來時,一切已經恢複如常。
被裹在窗簾中的地板條無聲無息, 枕邊也依舊是那張熟悉的卡牌。
連闕洗漱歸來,帶上工作的白線手套,這才将窗簾中已經恢複如常的地板條解下按在地板的空缺處。
“需不需要我把它處理掉?”
“不用。”連闕将那塊地板條裝回原處:“找不到眼睛, 他總會來找我。”
連闕的話讓景斯言陷入了沉默,他也終于明白, 連闕昨日想問木偶的問題是什麽。
只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讓他的心再次沉了下來。
按照首日休息的慣例,如今已經是他們來到這裏的第四天。
連闕将地板裝好,便打開房門走出房間。
陳舊的地板随着他的走動發出“吱呀”的聲響,站在餐桌前的人循聲望來。
今早的餐桌前只有零一,他見來人是連闕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餐桌:“看來你昨晚睡得不錯。”
連闕打開冰箱,取出面包。
“有一個關于你的消息,要不要換?”
連闕目不斜視地自他身側走過。
零一嘆了口氣,再次說道:“你就不想知道,在老瞎子那裏代表眼睛的人是誰?”
連闕停下了腳步。
零一剛剛因他的有所反應微挑起眉,便聽他正色道:“我需要六個人對應。”
“……”零一被他的獅子大開口噎住,半晌他才努力保持微笑道:“你拿什麽來換?”
“這個村子裏所有人的去向。”
連闕篤定的語氣和說出的話讓零一怔住,他沉吟片刻:“成交。”
“我後來去查看過,我們去村西的院子時,除去那個男人的頭發,同他一起留在院子裏的人是一位木匠,他應該和我們這裏第一天死的人一樣,老瞎子需要他的骨頭。”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對情侶和兩個結伴的惡靈。那對情侶的女人已經被喂了湯,她和小磊一樣。”
“她的男朋友和其中一個厲鬼老瞎子都沒有太過關注,我本來以為他們也和第一天那個人一樣是骨,但是……”
零一說着瞥了連闕一眼,又複說道:“代表頭發的男人死的時候,老瞎子同樣收走了他的骨頭。”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時,連闕原本懶散的目光閃過一絲晦暗,零一待再仔細去看時卻見他已經重新恢複了那副懶散的模樣。
他不知他有沒有發現,便定下心來繼續說道:
“所以,我猜測被他選中骨頭的人只是會被作為木偶頭骨,其他人的骨頭他也會取走。那麽他們兩個人以及我和老劉……很有可能是相同的、需要在最後一步使用的。我猜那大概是……”
連闕想到手劄內木偶的最後一步,正是上漆。
“血液。”
他的話讓零一笑意漸深,抛出最後一句話:
“剩下的那個惡靈,就是眼睛。”
連闕将最後一口面包吃完,擡步向房間外走去。
“等一下!”零一見狀忙叫住他:“咱們可是說好了要交換信息的,村子裏的人在哪?”
喚住連闕時,零一下意識向前走了兩步,腳下陳舊的地板因連日陰雨鼓脹發出腐朽的吱呀聲。
連闕撐傘回頭,目光卻落在他腳下的地板之上。
“他們不是……就在你的腳下。”
零一僵住腳步,腳下地板的吱呀聲依舊清晰回蕩在耳畔,冷風伴着雨水仿佛吹進每一個細微的毛孔。
這樣雨季連綿、河流萦繞的村莊,考慮到木質地板會因潮濕變形發黴,絕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地板,更何況是……對木材了解甚深的木匠。
如果木頭是這個村的禁忌,人死後骨頭會變為木材……
零一面上從容的神色褪盡,呆愣地看向腳下暗紅陳舊的地板,竟已不知院中的人何時離開。
“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呢?怎麽只有你一個人,人都去哪了?”
賀賀疑惑的聲音打斷了零一的思緒,他忙回過神,随手撐起一把傘追入雨中。
……
連闕原本想去零一說的幾戶人家看看,剛走出巷口卻遇到了正滿懷心事跑回的老劉。
老劉顯然也未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怔忪之下見連闕要走,忙拉住他的衣袖。
“他、他們要抓小磊,幫幫我。”
連闕停下腳步,淡淡瞥過他的臉。
他慌亂的神色在觸及連闕目光後下意識變得畏縮,甚至想放開抓住他衣角的手。
他定了定神甩開這樣的念頭,急切地解釋道:“就在那邊,他們有兩個人我們沒打過,小磊拖住了他們讓我回來找人幫忙。”
老劉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個人同自己兒子差不多年紀,又總是在偷懶劃水甚至整日犯困,他一個簡單的目光怎麽會讓他有種一切都被看穿的錯覺。
好在這樣的感覺只是一瞬,如同并未藏好被他抓了衣角的不悅。
“在哪裏?”
舉棋不定之間連闕的話讓老劉緊繃的情緒重新回魂,他松了口氣便引着連闕向巷子裏走:
“就在前面,咱們走快一點。”
他在前面引路,行進幾步便回過頭焦急看向身後。
連闕撐傘跟在後面,随着他穿過錯綜複雜的小巷,向着雨巷深處越行越偏。
“這麽早,你們走這麽遠來這裏幹什麽?”
“小磊看到一個小孩,追着他跑到了這邊,結果被對面的兩個人抓了個正着。”老劉說着回過頭看向身後人的面色,再次安撫道:“快到了。”
身後的人像是相信了他這樣的說辭,腳步不急不緩地跟在他身後。
老劉悄悄松了口氣,心下卻仍是惴惴不安。
明明就是這裏的……
連闕也停下了腳步,神色散漫地打量起四周:“就是這裏?”
“剛才明明是在這裏的……”
他的話音未落,一旁的暗巷內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連闕瞬間收起了面上随意的神色,越過身前的人沖入暗巷。
暗巷內一人背對連闕,老瞎子院中的四人正将他圍在中間。
那人不正是剛與他分開的零一。
小磊正瑟縮着坐在牆邊,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連闕也未料到會在這裏碰上零一,老瞎子院中除了情侶中女孩外的四人都在這裏,但是,如果只是對這四人……
他暗自觀察着眼前的局勢,口袋中的卡牌也似感到了危機發出陣陣灼熱。
零一發現了趕到的兩人,在戒備中一點點向他們的方向移動。
老瞎子陣營中領頭的兩人看起來并不好對付,連闕在他們身上可以感受到令人不适的危險氣息,這兩個人顯然是地獄中的惡靈。
零一雖然看起來溫和纖弱,身手卻是不凡,他看到趕來的連闕也定下了心神,便找準目标攻向靠近連闕方向較為年長的那位木匠。
那木匠顯然并不擅長格鬥,看似瘦削斯文的零一在其不備之下的一腳,便将他整個人踢撞在一旁廢棄的紙箱堆上。
破開了敵方陣型的缺口,他便與連闕并肩站到了一起。
“二打四,有信心嗎?”零一問道。
連闕看着顫顫巍巍站起身的木匠,如果只是二打四,他們兩人全身而退的概率很高,但是……如果不是二打四呢?
零一側頭與連闕低語的瞬間,身後的匕首裹挾着勁風直襲而來,趁着他不備刺向他頸後的命門!
這變故太過突然,老劉的眼底迸發出嗜血的兇光,手下也是一擊斃命的殺招。但就在匕首距零一後頸僅有半寸時,卻被強硬地擋了下來。
他頓覺手腕鈍痛,疼得他險些驚叫出聲。
只見他的手腕被制住,男人的五指修長而帶着病态的白皙,偏偏就是這樣纖瘦的掌心卻帶着不可撼動的力道。
老劉錯愕擡起頭,正對上連闕淡然的目光。
視線交彙的瞬間,連闕便将他的手腕輕輕一折,繳落了他手中的匕首,将他重重踢向一側的磚牆。
老劉捂住心口嘔出一口血來。
為首的男人仔細打量着連闕,見狀對身側的男人笑道:“瞧瞧,我就說他沒那麽簡單吧,不過現在也好,咱們想要的都齊了。”
“你、你是怎麽發現的……”
老劉嘔出一口血,憤恨地看向連闕。
無論是他們在院外相遇時他的神色語氣,還是他随後回答的話語,甚至這樣如迷宮一般的小路他在逃命後重回,卻還能在每一個路口毫無遲疑……
抑或是昨日他回避轉移的話題,樁樁件件連闕都看在眼底。
但他還是順水推舟地來了,不過是想确認零一的消息是否準确,這些人中……到底分別誰對應了誰。
現在,他也已經确認了。
為首的男人說罷看向一旁情侶中的男人,那人在他的目光示意下雖不情願,但還是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一道道猙獰的傷口與黏稠的暗瘡自他的皮下湧出,他緩緩蹲下,腳掌脹大撐破了雨中浸水的運動鞋,漸漸變為掌蹼。
連闕攥緊傘柄戒備後退,将目光轉向身側更正道:“二打六。”
零一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瞥過一旁被揭露後不再隐藏、向他們圍堵而來的六人,目光在為首那兩人身上游移片刻,認真道:
“打不過。”
這話倒是沒有出乎連闕的預料,對方有備而來各個帶着保命的武器,并且,對面為首的這兩個人身上帶着他特別不喜歡的氣息。
說話間男人異化已成,他匍匐在地上,癞氣橫生的兩腮随着呼吸鼓脹。
黏膜翻動的雙眼定向兩人時,咧到耳畔的唇角翕張之間一條長舌裹挾着黏液向兩人疾掃而來!
連闕低咒了一聲,與零一各自躲開後一同向着來時的路狂奔而逃。
身後的異化蛙人彈跳力驚人,其餘幾人也跟在兩人身後窮追不舍。
那條長舌如同青蛙捕蠅一般一次次向兩人攻來,舌尖的黏液帶着極強的腐蝕性,且粘到牆面後蛙人便借力将整個身體吸附而來。
巷子窄小,眼看他們之間的距離被逐漸縮小。
口袋中的卡牌依舊在不斷散發出熱源,連闕看向身後追逐的幾人,他躲過令人作嘔的舌尖堪堪站穩後,抽出另一只口袋中那張銀邊卡牌——
“1773!”
随着他的召喚,手中的卡牌燃成黑色的煙塵,一道黑影在雨霧中漸漸凝結,擋在了異化蛙人與其餘幾人面前。
“召、召喚卡牌!”
“這是……是地獄使者?!”
連闕不知單次卡牌地獄使者的能力是否會受到限制、但只要這位編號1773的地獄使者能短暫攔下身後幾人,他與零一就可以回到院中。
他不相信将自己視為材料的老瘸子會放任其他人将他們送到對家。
漸漸幻形的地獄使者果然讓幾人停下了腳步,作為制衡與審判的存在,讓即便處于異化期的蛙人也心生畏怯,雙方在巷中形成了詭異的僵持。
面對力量懸殊的變異人,零一閃避之間也漸漸顯出敗勢。好在這位地獄使者及時出現,将那幾人擋在了身後。
零一松了口氣,踱步到連闕身邊:“單次卡牌這麽早使用,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只是這位地獄使者有些奇怪。
他明顯是忽受感召而來,戴着奇怪的頭盔,手中還拿着不知名的怪異工具。
他擡起頭盔前的護目鏡環顧四周,像是才終于弄清了如今的處境。
“試試。”
連闕随口答道,他正欲同零一先行離開,環視過四周的地獄使者卻突然抱着懷中不知名的工具,一把拉過連闕便向前奪路飛奔而去。
“?”
連闕未來得及反應,身後的人也後知後覺地向他們追來,他不由錯愕看向拉着自己狂奔的人。
“你跑什麽?”
“你沒看到嗎?!我是……”那人一步三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間舉起手中奇怪的工具:
“機!械!維修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