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木匠村

第029章 木匠村

村落蜿蜒的小巷飄着蒙蒙細雨, 積成一塊塊深深淺淺的水窪。

快速奔逃的腳步漸起水花,連闕沒有撐傘,收起的傘在此刻成為了保命的武器。

地獄使者抱緊懷中似機械臂卻帶着諸多工具的奇怪裝置, 在追兵一次次的攻勢中勉強躲在連闕身後。

如今倒是好了,原本他們二打六, 現在開啓了召喚卡牌……反倒是多了一個拖油瓶。

好在剛剛拖油瓶逃跑的時候拉上了他,也将零一丢在了身後,所以此刻蛙人正在追逐零一, 他們兩個人倒是輕松了不少。

村中的地形如同迷宮,對方幾人便分路攔截,試圖将他們包圍。

這樣也相對削弱了他們的戰力,連闕揮動手中的雨傘擊向攔路木匠的腿部,在他痛叫着倒地後拉過一旁的拖油瓶快步繞路而行。

他們還未行兩步便再次被擋住了去路。

老劉與小磊并肩站在前方狹窄的巷口, 連闕回過頭,身後則是老瞎子院中的兩名惡靈。

領頭的惡靈明明距離很遠, 他卻反而放緩了腳步,似在享受對獵物的圍剿。

前後都是貪婪的目光, 連闕靜立在雨中, 任雨水氤濕了他的發絲與衣角。

他手中的傘已殘破不堪, 水滴順着他的下颚滑落, 即便窮途末路刻在骨血之中的傲然也依舊未減半分。

“他們許諾了你什麽,你兒子對應的那個人?他們把人交給你, 自己的‘任務’要怎麽完成?還是你覺得幫助他們完成任務,你們就能活着離開這裏?”

片刻後,老劉才意識到連闕的話是對自己說的。

“他許諾什麽不重要。”他戒備地再次打量着面前的人:“什麽都是要我們自己争取的, 我們不争取難道可以像賀賀那樣對家的人自己就死了?我也想知道,憑什麽她什麽都不需要做, 我們卻要被副本逼着做這些事情!”

他之前怎麽會覺得這個人只是個混子,原來他都是裝出來的。

雖然他召喚出的地獄使者有些奇怪,但如今只是十九獄的第二層、也還未到副本最後時刻,他竟然就這樣使用了一張地獄使者卡牌,那麽他的手中是否會有其他的底牌。

但自己已在兩方中選擇幫助對方,将他逼入絕境,如今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想到這裏,他眼中兇相畢露,顫抖的手握緊拾回的匕首向連闕刺去。

連闕挑傘擋下他的匕首,同樣攔路的小磊也抄起不知從哪裏撿來的鋼管向他揮來。

連闕對他們的攻擊并不在意,這兩人并非惡靈,除了老劉手中那把不知從哪裏得到的匕首外都不值得一提。

但他不想被這樣消耗體力。

有他們兩人、對家的木匠、異化的蛙人和兩個惡靈,連闕深知自己體力消耗後便會沉睡,也不想與兩人多耗。

破損的傘在他手中如同最稱心的武器,擋下堅韌的鋼管也并未硬抗,而是順着鋼管的走勢減緩沖擊側身避開。

在對方因慣性身體前傾時,連闕又複以傘重擊在他的背部。

小磊痛呼着撲倒在積水的泥地裏,破損的傘骨在摩擦間劃開了他背後的衣料,讓他後背的皮膚暴露在衆人眼前。

只見他的背部如蛻皮一般留有脫下大片死皮的痕跡,自肩頸蔓延至裂口所及的腰窩,蛻皮之下的皮膚卻細膩得宛如初生。

距離他提及背部的怪異只過去了一晚,這僅僅是入眼所見,更何況是他被長衣長褲包裹的其他地方。

即便沒有見過,連闕也知道他們之前的支支吾吾必有原因,所以此刻見到這樣的場景也并未驚訝。

反而是老劉慌張自地上爬起,掩耳盜鈴般将兒子護在身後,就像不被別人知道就什麽都不會發生。

連闕無心去看,拉上身旁的拖油瓶快步越過兩人。

就在這時,一聲槍響突兀自身後傳來——

連闕本能地微側過身,那顆子彈就擦着他持傘的手臂而過!

他回過頭,神色警覺地望向身後。

向他們逼近的惡靈手中,是一把通體漆黑的手槍。

連闕攥緊手中骨架已然彎曲變形的雨傘,經過了巷中的追逐,這一次他的傘不再平整,但無論怎樣的傘都無法抵抗子彈。

更何況是被惡靈攜帶進入十九獄作為特定武器的槍。

那位為首的惡靈自然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第一發子彈未中便再次扣下扳機,槍槍直逼連闕要害。

窄小的巷子不利于閃躲與藏身,通體漆黑的子彈無休止地自槍口飛出,洞穿了村院的圍牆。

口袋中的卡牌帶着燒灼的滾燙,在連闕左右閃避之間,景斯言的聲音低沉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放我出來。”

子彈一次次與連闕擦身而過,雨幕垂落間幹預了雙方的視野。

閃避間一顆子彈擦過1773懷中的裝置,竟并未将其擊穿,反而擦着金屬的外壁墜向地面。

風馳電掣之間,連闕奪過他護在懷中的裝置,如盾牌般擋在身前。

“我的維修臂!!”

子彈打在這件怪異的工具上再次被阻隔,身後的人心痛地喊道。

“是這個重要還是命重要?”

連闕說罷再次擋下一顆掃向他的子彈,帶着他一同閃身鑽入轉角的暗巷。1773也不敢再有異議,跌跌撞撞地跟在連闕身後順着曲折的小路狂奔。

但就在他們經過下一個轉角時,卻撞上了正翻牆而下的零一。

連闕的腳步一滞,看向零一翻越而來的那道高牆。

果然在下一瞬,異化蛙人便自牆後躍出,借着腿部驚人的彈跳力沖向三人。

身後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剛剛被拉開了距離的惡靈也已再次接近。

連闕低咒了一聲,在各自閃避開這一擊後将手中的維修臂丢還給1773,竟一躍跳上牆頭,在身後兩人詫異的目光中沖向攻擊而來的蛙人。

異化蛙人顯然也未想到他會忽然正面還擊,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向着他伸出長而黏稠的舌頭。

連闕避開他的長舌,就在他第二次捕蠅般伸出長舌時,他竟全然不避,以手中之傘接下了席卷而來的舌尖。

蛙人的長舌纏過破舊的雨傘,腐蝕的液體順着傘面滴落而下,他當即便想借勢将連闕拉回自己身邊。

連闕卻沒有放開手中的傘,反而握緊傘柄自高牆一躍而下!

他自牆邊的電線杆借力蕩向巷口,就在幾人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時,只見那兩個惡靈徑直沖入巷口,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有什麽越向身側!

那人剛擡起槍,黏稠如長繩一般的東西便繞過他的手臂,帶着強酸腐蝕的黏液灼燒過他的身體,疼得他險些握不住手中的槍。

被扯住長舌的蛙人也在這時被他墜落時的力道帶下,重重摔在地上。

痛叫還未脫口,連闕便用手中的東西将他們三人牢牢捆住,在身前打了一個死結。

他們兩人的手臂也随之被捆在身側,無法再動半分。

連闕嫌惡地丢下手中沾滿黏液被腐蝕得扭曲變形的傘,一旁的零一和拖油瓶這才前後走了過來,打量着地上的三人。

異化蛙人的黏液腐蝕性極強,被長舌纏住的地方冒出陣陣青煙,黏液流經的衣料甚至那把槍也正在被一點點腐蝕。

蛙人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因舌頭被過度拉長大張着嘴,痛苦卻沒有減少半分。

“放、放開我們!!”

惡靈痛苦地哀嚎:“你們兩個孫子,知道老子是誰嗎?!”

連闕與零一并肩而立,卻都未有半分要動的意思。

“這個是血液,那個是眼睛。”零一品評道:“我們剛好一人一個。”

連闕未置可否,兩人卻更加劇烈掙紮了起來,不僅是因為零一的話,而是黏液已經腐蝕掉他們手臂上大片的皮肉,有些地方甚至因掙紮露出了深可見骨的傷口。

随着他們的動作,一旁的蛙人也痛苦地想收回自己的舌頭。

但死結太緊、禁锢太深,兩方越是掙紮帶有彈性的長舌便箍得越緊。

他們哀嚎着,終于停止了痛罵:

“我們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了,快放開!!”

見兩人終于松口,連闕問道:“你們在老瞎子那發現了什麽?”

“他、他才是真的木匠。”領頭代表眼睛的惡靈說道:“老瘸子只是他做出的木偶!木偶還沒有完成,老瘸子就想殺了他取而代之,他的那只眼睛就是在那時候沒的。”

“我們在上一個副本也是這樣的情況,兩個boss中選擇幫助一個,只有選擇正确才能離開。”

另一個人也跟着補充道:“老瘸子是假的!你們就算幫了他也沒辦法活着走出副本!!他從一開始打得就是讓你們全死的算盤!”

“你們看到他房間的東西了嗎?見過村裏的其他人嗎?他房間那麽多電器,怎麽可能都是他自己的,那都是村裏人的!”

***

“他說得沒錯!”

老劉自巷口走來,神色謹慎地對連闕和零一說道:“我們不能再幫老瘸子了,但是我們可以将他們交給老瞎子。只要老瞎子再做一個木偶打敗老瘸子,到時候咱們就安全了!”

“你?!”

那兩個惡靈沒想到老劉竟會這樣輕易倒戈,憤怒的目光像是想将他生生撕碎。

“把他們交給老瞎子,系統不會判定是我們殺人的。況且他們都是已經殺過人的惡靈,他們的印記都已經變紅了,他們是罪有應得他們該死!”

老劉卻沒看兩人,繼續說道:“我們是隊友,我們才應該是同一戰線的。”

他說罷看向連闕,卻見連闕目光冰冷,刺得他不自覺打了一個寒噤。

“他們罪有應得……”連闕随口重複着他的話,似乎在品評期間的含義,又複問道:“那你呢?”

“什、什麽?”

“走吧。”連闕卻冷冷瞥過他不再理會,轉身向院落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你們回來!!快放開我!!”

老劉怔忪間想叫住他,但三人已走出巷子,向老瘸子的院落折返回去,回過頭便是三人似要殺人的目光,他的面上一陣青白,但轉念一想便快速跟上了幾人的腳步。

……

“就這麽走了?”

巷間依稀傳來三人暴怒的聲音,1773跟在兩人身後心疼地檢查着維修臂上子彈的凹痕,走出了暗巷才追問道:

“他們不是要殺你,就這麽放他們走了?起碼也要再打一頓吧?”

連闕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零一打量着這位地獄使者,新奇地解釋道:“那樣的腐蝕,他們還能活得了?”

“只要破開封印不就好了……”1773說到這一愣,也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你以為他們剛剛沒想過解開封印?副本還沒到最後一刻,他們當然不願意解開,等他們到了時間逼不得已破了封印,我們還留在原地豈不是趁了他們的心意。”

零一的目光耐人尋味:

“蛙人的舌頭被他系成那樣一般武器解不開、割不斷,為了保命,他們至少會有一個人再破封印。如果兩個人誰都不肯犧牲自己,到最後只剩一口氣茍延殘喘時一同解開封印……豈不是更好?這樣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折損對方勢力,何樂而不為呢?”

他的聲音溫和含笑,卻讓1773不自覺打了一個寒噤,只覺被雨淋濕的脊背一寒。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如果老瘸子是假的木匠,咱們是幫助老瞎子還是要準備些什麽,動作都要再快一點了。”零一說着看向連闕:“畢竟你現在應該是他最想殺的人。”

“現在才是第二層,也不過只是一個異化人而已,用一些道具卡牌就能輕松應付,你就丢了一張地獄使者卡牌……等到真正保命的時刻你要怎麽辦?”

連闕沒有理會他将自己化為同伴或是試探的話,他卻兀自再次說道:“還是說……你有其他的底牌?”

連闕打開他欲搭在肩上的手,默不作聲地在蒙蒙細雨中前行。

1773跟在他們身後,這兩人一個看似溫和有禮一個冷峻疏離,哪裏能看出竟已将一切算得如此清楚。

但是比起這位時長挂着笑的男人,他還是覺得将自己召喚的人看起來更加親切,1773這樣想着忙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連闕。

“等一下,你召喚我來還沒有說需要我做什麽。”

連闕聞言審視的目光自他身上掃過,淡淡收回了視線。

1773想起自己被召喚時的一幕和這一路的狼狽逃竄,尴尬摸了摸鼻尖:“剛剛只是意外,你既然召喚我來,我肯定要幫你做點事情啊。”

連闕緩下腳步,他原本選擇使用卡牌是為了解決異化人的危機,也是因為聽過老劉他們的話,既然不知這些地獄使者的底細便不願再帶在身上。

雖然如今還不确定,但是按照他們的說法,如果景斯言是曾經的地獄之主,他的部下已在百年前全部隕滅、現存的地獄使者都在對他進行追捕,那麽見到景斯言的人越少越好。

但是……

“地獄使者不是通過武力選拔的?”連闕回過頭看向1773:“那你可以幫助我什麽?”

“不全是。”1773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最開始地獄使者的選拔都是以武力為主的,但自從……自從之前的變革後破格錄取了很多人,我就是在那一批中錄取的人。”

連闕思索着他話中遲疑的部分,如他所說變革若指新舊地獄之主的交替,那就與老劉說的不謀而合了。

如果前千位地獄使者都已身死,現任地獄之主又在那之後進行了變革,那麽如今的地獄使者等于被全部重新洗牌。

“他說的變革,是前任地獄之主推行的。”

一旁的零一忽然接話解釋道:“前任地獄之主推行建立十九獄,廢除地獄使者單一武力選拔制度,只不過十九獄初建、新一批地獄使者剛剛入職……他就死在了那一次的圍剿中。”

“但是即便受到卡牌制約,他們也是真正的地獄使者,也會有自己的喜惡。”

連闕轉眸,視線對上零一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不相信零一會好心到為他解釋這樣的問題,便只當做沒聽見。

“我是機械維修師,任何機械我都可以修複得完好如初,也兼職黑客,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幫你入侵任意系統……”

連闕轉頭看向自告奮勇介紹着自己的人:“我房間的空調壞了。”

“……”

零一:“我房間的也壞了。”

“……”

“你不是說什麽都能修?”

“是……但是我堂堂地獄使者,受到卡牌的召喚,怎麽能只為了來修空調?!”

“不然你覺得這裏還有什麽是你可以修的?”

聽了零一的話,1773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看向四周:“……”

連闕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正色問道:“什麽都能修,如果有零件可以制作武器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只能停留一小時,現在還剩37分鐘。”1773聽到這忙應聲道,他看着這個落後避世的村落為難道:“如果只有空調之類家具的零件可能也做不出太好的東西。”

“這裏哪有……”零一的話說了一半,忽然似想起了什麽一般看向連闕。

那間房間,老瘸子的房間不就堆積了很多電子設備。

就在這時,深巷間忽而傳來一聲虎嘯。

三人對視了一眼,都猜到了巷內發生了什麽。

此時他們已走到了臨近院落的路口,連闕卻未與兩人一同向老瘸子的院落走,反而選擇了相反的方向:

“辛苦你帶他去了。”

“你要去哪?”零一詫異地看着反向而行的人:

“不管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現在與其去那邊不如好好準備,老劉剛剛跟我們離開以後走了反方向的路,你現在去豈不是……”

“有些事情需要去确認一下。”

連闕說罷便快速向村西的方向疾行而去。

老瞎子的院落與上次來時一樣,只是此刻院外已是一片狼藉。

産生猛虎異化方向的是兩名結伴惡靈中代表血液的人,他與異化蛙人纏鬥在一起,那蛙人原本被連闕系在三人身上的舌頭早已被異虎掙斷,此刻他周身的異化已随着時間推移漸退,怒極中似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在與異虎纏鬥。

兩人自暗巷一路撕咬至村西院外,也正撞上老劉帶着小磊綁出了留守在老瞎子院中的女人。

門外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老瞎子自然不會毫無察覺。

連闕一邊留意着院前的動向,一邊摸向後院老瞎子的房間,只等他離開。

雨水寒涼刺骨,雖暫時澆熄了他的困意,卻也讓寒意無孔不入地鑽入每一寸神經。

他習慣性摸向口袋中的卡牌,入手的觸感卻是金屬的冰涼。

他詫異地将卡牌取出,卡牌正面依舊是男人垂眸靜立的模樣。

連闕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唇角剛挑起星微的弧度便聽房間內的人起身開門向前院走去。

他忙将卡牌收起,小心看向窗內。

老瞎子的房間極其簡單,一張床、一個占滿整面牆的衣櫃,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房間光線昏暗,連闕在确認他已離開院子後迅速開窗一躍而入。

雙腳踏入地面時,腳下傳來一陣地板潮濕鼓脹的吱呀聲。

連闕的動作一僵,垂頭看向腳下的漆黑。

細微的聲響飄散在雨中,但他清楚知道,他腳下的正是木質地板。

連闕不敢有片刻遲疑,他将腳步放輕來到櫃子前,屏住呼吸拉開櫃門。

櫃中帶着陳舊的黴味,有的挂着衣服、有的放置着一些家中常用的物品。

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就連櫃子角落與床下也空空如也。

連闕懸起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心下卻依舊存疑。

難道他們猜得不錯,老瘸子是假的,老瞎子才是真的木匠?

但是……

連闕看向腳下的地板。

如果昨夜他不曾看過老瘸子院中地板的異動,或許他也會相信他們的推測,只是……

老瘸子房間的地板雖然奇怪,但讓他推測地板是村中人骨的,是晚間的“木偶”會附身到那些地板之上。

老瞎子的房間看似并無異常,在常年雨季的村莊,這些帶着腐朽黴味的地板真的會是普通地板麽。

連闕緩緩蹲下,觀察着腳下的地板。

鼓脹發黴的地板并不平整,松動的吱呀聲隐匿在雨聲中,卻依舊讓發麻的顫栗感自鞋底蔓延開來。

連闕的目光未有半分遲疑,他壓低身體将視線順着衣櫃下的地板看向不遠處的單人床。

平整的地板一路延伸至床下,在床下的暗角處,似乎有一處細微而不自然的凸起。

連闕掀開垂落的床單,俯身将指尖在地板上那一條不平整的縫隙上摸索。

他的心念一動,忙扶住床沿掀開這一處地板。

陳舊潮濕的味道伴着腐朽生鏽的氣息自地板被掀起的縫隙傳出,連闕順着縫隙望去,灰暗無光的地板暗層之下,是擠壓變形的無數電子設備、手機與遙控器。

連闕的心在此刻抑不住地加快了幾分,熟悉的記憶如眼前的地板縫般被打開了一角,吹過他被雨水浸濕的衣角,激起他周身的一陣顫栗。

這樣的感覺太久未出現,正是他曾在第一個副本中時常産生的熟悉感。

在不透光的暗格中,無數電器擠壓之下,他隐隐約約看到了泛黃的一角。

連闕單手扶住掀開的地板,用力抓住手劄的一角,将它拽了出來。

地板片也随之落回原處。

他快速将其展開,上面正是手劄的下半卷。

與上半卷不同,這半卷手劄才是真正的信件。

連闕粗略掃過,這是一封寫給兒子的信,上面大概講述了筆者出身木匠村,他一心将手藝傳授給自己的兒子,只可惜兒子對這些并不喜歡反而對機械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他覺得,木材無論怎樣都沒有靈魂,然而機械制造的人工智能卻已趨近能夠體會人類的情緒。

所以老木匠才會執着做出傳說中可以活過來的木偶,讓兒子回來看看自己的手藝。

直到,他找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的材料,制作了……

手劄到了這裏,後面被一片血跡浸染,只依稀可以看到幾個辨識不清的字。

連闕掃過整張紙頁,目光卻停留在展開紙頁的右下角。在那裏,是一個寫法特殊、瞬間喚醒了他記憶的字母:“W”。

連闕的呼吸一滞。

這個字母,與他在第一個副本中家具上所見的寫法極其相似。

他摸索出口袋中的那把木梳,指尖劃過上面雕刻的字母,正是寫法相同的“W”。

就在這時——

“有人來了。”

景斯言的提醒讓連闕回過神來,急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就停在門外。

……

伴随着“砰”的一聲,房間的門被外力推開,老瞎子站在門外環顧着整間卧室。

他的鼻尖嗅了嗅,腳步平緩地走進房間。

手中的拐杖一下下敲擊在地面,每一下都回蕩在只有星微雨聲的房間。

他緩步走到床邊坐下,床沿下只能看到破舊布鞋上的一節小腿和立在一側的拐杖。

他的雙腿和拐杖未動半分,頭顱卻突兀倒立出現在一側的床沿下,倏然瞪大的眼瞳與另一側空洞的眼眶如同自深淵中爬出的厲鬼,聲音帶着興奮的顫栗: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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