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寒露05

第36章 寒露05

葉雲峥重重的點了點頭:“我願意的。”

葉雲峥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不真實,像是在夢裏。程明月像是在和他表白心意一樣。

葉雲峥:她到底是怎麽看我的呢,看起來她是在說要把我當夫郎了, 可她為什麽不直接說呢。還有, 我的過去……她當真不介意,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嗎?

程明月輕咳了一下,剛剛的兩句對話……容不得她不多想。

程明月:他是不是喜歡我啊,我是不是喜歡他啊,我好像摸到一點點頭緒了,我要怎麽辦, 我好像真的挺喜歡他的, 那要不要接觸下試試啊。

她忽然說:“哦,還有一個事。”

以後家裏有外人了,葉雲峥一個男人住在堂屋多少還是有些不方便, 不如她和葉雲峥換一下, 反正她是個女人,在這裏女人名節不重要,床鋪被人看去她也不在乎。

程明月指了指床鋪, 她臉上帶着紅暈:“明天,你把東西搬到屋子裏面換一下吧,明天開始家裏人來不斷,你住外面不方便。”

葉雲峥呆愣的看着她,聽她又重複一遍才敢相信。

葉雲峥雙目沁氲。

有種多日守候終于有了回報的欣慰之感。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 楊嬸楊叔兩口子帶着五個孩子, 還有吳村正一家三口都來了。

她們來的時候葉雲峥已經在廚房燒水了,程明月還沒醒, 被吳俏的聲音吵醒。

吳俏提着兩條魚,站在她那間屋窗戶外頭伸進來一個頭:“啊哈!明月你個懶蟲,怎麽像小孩子一樣賴床!我都把魚釣回來了!”

程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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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跟她計較。

程明月心裏哼了一聲,她可是一會要下山去和她娘一起共同謀劃正事的人,也不跟這種只會釣魚的小孩子計較。

程明月起來匆匆洗漱,鄉下人沒有什麽邊界感,尤其t吳正夫這種自居為程明月幹爹的中年男性長輩。

吳正夫還是頭一次來程明月家裏,他有些好奇的四處轉悠,點評道:“是小了點,破了點,收拾的倒是挺幹淨,有個家樣。”

轉悠到廚房:“阿峥這置辦的挺像樣的嘛,是個當家小郎君的樣子了。”

葉雲峥已經把需今天所需的面、菜提前準備出來,鍋碗瓢盆昨天楊叔也已經帶了過來,接下來只要燒火做飯就可以了。

葉雲峥倒了幾杯茶水給衆人,其他人都接了坐在凳子上慢慢喝,吳正夫端着碗,也不喝,直接進屋看。

踏進客廳,映入眼簾的就是堂屋裏被褥疊的整整齊齊的那張床,屋裏內間裏,程明月正在床邊套外衣,見吳正夫進來連忙把門帶上,說:“幹爹你進來做什麽,快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你又不是沒穿衣裏衣,還不跟人看,再說了,我是你幹爹,看一眼怎麽了?”

吳正夫心中嘆氣——看來葉雲峥和程明月之間真的清清白白,兩間屋子,兩張床,蓋着兩套被褥。

程明月換好衣服出來,吳村正就催着她一起去辦正事兒:“快點,争取今天辦齊,我跟周家管事說下午去找她。山上的事不用你操心,有你幹爹和吳俏看着呢。”

程明月踏出房門,又想起什麽,折返回堂屋,把葉雲峥的被褥掀翻蓋住,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妥當——她能攔住別人進內室,攔不住別人進堂屋。

她跟葉雲峥說:“像昨天晚上說的那樣,你今天抽空把你的被褥枕頭什麽的都搬到裏屋去,別忘了哈!”

說完才跟吳村正走了,出院子前還不忘又回頭喊了一句:“別忘了哈!”

吳村正無奈的說:“走吧,一步三回頭的,別挂念了。”

程明月嘿嘿一笑。

葉雲峥向來做事靠譜,應當不會忘。

就是……剛剛她翻葉雲峥的褥子時,幹爹的眼神好像有點不對勁,等她跟葉雲峥說那句話的時候,幹爹還偷笑來着,有什麽好笑的?

想不明白。

程明月想不明白,就不再想了。

來到吳村正家,吳村正插上院門,又關上堂屋的門,把東屋門窗關緊,在床上鋪開一張大棉布,從屋裏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掏出了一個布袋,解開,倒出來一大把大小不一的碎銀子。

她掏出來一把戥[děng]秤,把碎銀子全部放上去,撥弄戥杆和戥砣。

吳村正這把戥子最大的稱重量是半斤,所以她沒法一次稱完,需要一塊塊的放上去。

“這二兩,張家的,這塊三兩,李家和劉家的,這塊……”

數完了,一共七十八兩。

吳村正說:“有三十五戶人家願意籌二兩,有八戶人家願意出一兩,其他的幾戶……實在是出不起這麽些銀子了,就不強求了。”

說完,她床底下翻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赫然是兩個銀元寶,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上面刻着“大靖隆慶元年,江北行省,清平郡,十兩銀。”

另一個新點的上面刻着“大靖裕安十年,江北行省,清平郡,十兩銀。”

程明月把玩着銀元寶慢慢讀着上面的小字,吳村正無不感概的說:“一個是你幹爹當年嫁我時壓箱底的嫁妝,一個是我給吳俏攢的夫郎本。”

吳村正又摸出來幾塊碎銀,用戥子稱了稱:“四兩。”

問程明月:“你這兒有多少?”

程明月目前能拿出來的一共有十二兩。

和三十畝地所需的一百二十兩,只差六兩。

吳村正嘆氣說:“要是村裏公賬裏還有餘錢,我就從公賬裏頭出了,這樣以後賺了錢,可以買成糧食補到公賬裏。可惜,公賬裏頭也就幾百文,其他都換成糧食了。”

她想了想,又說:“咱們趕緊去城裏,我認識一些典當鋪子的人,我偷偷去把你幹爹的頭面當了,回來賺了錢再給他贖回來。”

“就是……不一定能當六兩,值個三四兩吧。剩下的……實在不行,我這個村正在城裏也還算有一點小臉面,我去找認識的街販借一點,咱大女人不能叫二兩銀子給為難死了。”

程明月沒接她當首飾借錢的話茬,而是問:“幹娘這些年也沒少填補公賬吧?”

不說別的,上次吳村正幫她賣玉米的錢,買到的糧食就直接運到社倉裏了吧。

吳村正苦笑着嘆氣,臉上滿是無奈:“是啊,不過也沒辦法,看見社倉裏頭一點糧食都沒有,我這心裏就空落落的,心一直懸着放不下來。”

她還自嘲說:“別人村正管社倉還能從裏頭撈一點,我倒好,一分錢沒撈到,還得貼補。”

社倉算是村子裏的糧食儲存設施。

村子在交完稅糧後,也會将一部分糧食儲存到社倉中,以備不時之需。算是村民的自願捐贈和集體籌集。

在遇到災荒或困難時期,社倉會向本村或周邊地區的百姓提供糧食救助。

這種社倉立足于鄉村,發放谷物而非現錢,依靠有德行的鄉人士君子管理。每年青黃不接時将糧食借貸給貧民,秋收後加息二分歸還。當饑荒嚴重到一定時,取消利息,僅收少量耗米。[1]

程明月問吳村正現在糧價是不是還是很高,吳村正:“還是高。但跟前陣子比,已經降了不少了。”

說到這兒吳村正又忍不住開始誇裴知縣,說裴知縣放糧,全部由官差押送到各個村的社倉裏面,由村正分發到每個人。

這些糧食沒在外頭流通,因此城裏糧食比最高的時候雖然降了不少,但畢竟本地莊稼欠收,還是比她買時一倍還多。

當時吳村正花了四兩二買的糧食,也就是說,社倉裏糧食至少值八兩四。

程明月問:“幹娘,咱們一起下山買的那些糧食是不是一點都沒動。”

吳村正說是:“我是想着實在過不下去了再動那筆糧。”

程明月便說她想借這筆糧。

程明月:“我現在借出來到糧鋪賣六兩,回頭還八兩。”

“不行。”吳村正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行。

“你要是借了,那這以後怎麽辦?赈災糧食沒多少,只能管大家餓不死。我本是打算進了臘月,就開社倉拿糧食做餃子,讓大家過個飽年。”

“再說,你借走,村裏可就沒有儲備糧了,還把大家的家底都拿走了,明年麥子要是收成不好,全村人都得餓死。”

程明月想了想山上已經處于塊莖膨大初期,長成花生米大小的土豆,說:幹娘放心,起碼這個冬天一定能挺過去。我不說讓村裏人□□面細糧,讓村裏百來人在這個冬天吃飽還是可以的。

吳村正當年就買了二十一石糧,也就是兩千多斤。

不提她送給吳村正和胡二娘種的薯種,光程明月自己在山上就種了一畝土豆。

土豆普通畝産,六千斤。

程明月的這個還是高産土豆,她之前觀察過生長情況,覺得産個七八千斤應該沒問題。

別說貼補村裏人在這個冬天吃飽飯了,就是養活整個村子的人兩個月都夠了。

見吳村正還是有些猶豫,程明月說:“我知道您在村正這個位置上難做,這麽多人盯着,您也不是因公濟私的人,我不會讓您為難。這樣,我家現在有坡地三畝,水田三畝。應該起碼值個一二十兩白銀,拿這個抵押給村社,到時候真還不上,我賣田地還糧。”

程明月說的這樣堅定,吳村正有些動搖了。

接着,程明月又繼續說了一句直接戳中她的軟肋的話,讓她不再搖擺:“我借出來的錢,多出來的利息,都當作份子錢籌進這三十畝棉花地裏的,回頭年年結餘時,按比例分紅進公賬。”

一下子說動了吳村正。

吳村正不再猶豫,和程明月立下字據。

正好趁着村裏人都去山上看程明月家蓋房子的熱鬧去了。她們一刻都沒耽擱的,用架子車帶着糧食去了縣裏,賣了六兩銀子便收手,原本一架子車的糧食只剩幾袋。

吳村正昨天便和周家管事定下來三十畝地的事了,現在錢也齊了,人也在城裏,幹脆直接去找周家管事,去官府把契稅過了。

一應事宜辦妥,周家管事拿到一百二十兩銀子,步履匆匆回去交差。

吳村正和程明月腳步沉重的從屋裏出來,手裏拿着一張契紙。

吳村正心疼的說:“這下要是明年收成不好,村裏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全看你的了。”

程明月說:“幹娘放心,擎看我的吧。”

事情已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土地準備齊全,上好的棉花種子她也有,接下來就是交給老天了。

吳村正不再糾結,她忽然想起來t早晨在程明月家的那一幕,有些糾結,想問程明月對娶夫這個事是怎麽看的,又覺得自己這個身份問出口不太好。

便旁敲側擊的說:“這娶夫啊,就是要娶賢,夫郎還要找家裏有家底的,要知道,岳丈能給你提供很大的助力。”

程明月同意:“是啊,幹娘怎麽說起這個,給吳俏說夫婿了?确實得好好挑。”她還有點想八卦:“是哪一家的呀?我認識不?”

吳村正看程明月不接她的話茬,嘆了口氣,心想,算了吧,畢竟不是自己親生女兒,她喜歡就好,葉雲峥個人條件還是不錯的,長得好看又識字,脾氣還好,也難怪程明月喜歡。除了嫁過人和沒有爹家之外,他也幾乎沒有缺點。

再說了,就算是自己親生女兒……

吳村正望着天深深又嘆一口氣,她也未必管得住。

另一邊,山上,程明月家中。

屋外鄉親們幹的滿頭大汗如火如荼,屋裏葉雲峥在廚房稱米量面,分派活計,很是像樣,吳正夫看着就高興。

葉雲峥和楊叔、吳正夫一起做了大饅頭。

配菜用的程明月地裏的白菜和蘿蔔,葷腥是吳俏帶來的兩條魚,怕魚肉卡住這些着急吃飯好去幹活的女人們的嗓子,還特意做的魚肉丸子。

魚丸和白菜蘿蔔炖了滿滿一大盆,中午大家休息的時候,女人們把廚房,院子擠得滿滿當當,一夾就是一大筷子,就着大饅頭,吃的噴香。

葉雲峥和吳正夫,楊叔做飯的空擋就吃過了,這會回到屋子裏說話,葉雲峥的眼神一直流連在鋪蓋上,吳正夫戲谑問道:“怎麽還不收回去?”

葉雲峥有些不好意思,求饒道:“吳叔……”。吳正夫在這裏看着,讓他怎麽好意思收。

吳正夫卻笑道:“這孩子,你還叫我叔?”

葉雲峥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他紅着臉喊了一聲:“幹爹。”

吳正夫答應着去拉他的手:“唉,這就對了。”

他又說:“你家這兩張床都也太破了,外頭這張還算結實,屋裏這張床就是破架子一個,直接把外頭的床換進去吧。”

裏頭那張确實太破了,兩個小年輕睡上頭,別給晃散架了。

吳村正一邊說着,一邊不由分說的,把床上的褥子被子一卷,塞到葉雲峥的手上。

他撸起袖子和楊叔一人擡一頭,把堂屋的床搬到屋裏,把裏屋的床拉出來,原本在堂屋的床挪出來。

程明月那張床橫着搬出房門時,磕了下門框,床板掉了一塊,在堂屋放下的時候,床晃蕩的像是要散架。

吳正夫罵道:“明月這丫頭,賺了這麽多錢還睡這麽破的床,也不知道再打一張,女人啊,真是……你就不知道她天天在想什麽,一點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楊叔也說:“确實太破了,感覺都沒法修。”

吳正夫說:“反正留着沒有,她家就兩個人,一張床夠睡了,幹脆把這張拆了打兩張椅子。”

葉雲峥原本還害羞中,一聽吳正夫要拆床,連忙從被子一側露出頭來:“先別拆,等明月回來了問問她吧。這點小事何必還問她。”

側頭是因為被子太多了,擋他視線了,跟長輩講話時不面對着他不禮貌。

吳正夫嗔道:“等什麽等,這點小事你還要麻煩家裏女人做決定?”

吳正夫語重心長的教他:“女人啊,在外頭做大事的時候,是沒時間管家裏的小事的,這個時候就需要咱們把家裏給她操持好。”

他說:“明月肯把這一攤子事兒讓你來管,就是信你,你可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葉雲峥有些糾結。

在他猶豫要不要去攔的時候,床已經被楊叔喊楊嬸拉倒院子裏,一斧頭劈開了。

聽着斧頭劈下的聲音,葉雲峥心裏竟然松了一口氣,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本身就不想攔。

程明月忙活一天回來,工人都回家了,吳正夫楊叔和葉雲峥在收拾殘局,也收拾差不多了,和程明月打個招呼就結伴下山了,吳正夫還沖她戲谑地笑,還調侃了她兩句。

葉雲峥給她留了飯,她在廚房一邊吃一邊聽葉雲峥講今天發生的事,不住的誇葉雲峥做得好。

然後葉雲峥就說他先去洗澡了,程明月說好,等她吃過,天色已經黑了。

程明月看着葉雲峥的背影喟然而笑,她今天就要睡在外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習慣。

吃完飯,她便想回去拿換洗衣服去洗個澡睡覺。

屋裏有個小破衣櫃,放程明月的衣服,以及家裏的被褥鋪蓋什麽的。現在自己睡外間了,自己以後拿個換洗衣服還要去內室衣櫃裏拿,麻煩。

她之前自己衣服有地方放,放的順手,也沒在意過葉雲峥衣服放哪。

好像就疊疊放床頭。

現在自己住外間了,才知道他當初有這麽多的不方便。

正想着呢,踏進屋裏,腳步頓住。

外間的床沒了!

取而代之是兩把大椅子,還帶靠背的那種,放在屋子正當中,整整齊齊。

程明月:我的鋪蓋呢?!

她推門進卧房想問問葉雲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一踏入屋內就看到葉雲峥手腳并攏,低眉垂眸,局促的坐在床上。

他的身側正是她的枕頭,和葉雲峥的枕頭并排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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