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名單
14 名單
◎這幾人均在名單之列……◎
虞循帶着衆人趕過來的時候,漪蘭氣得幾近昏厥,一旁的洛為雍也是臉色鐵青。
往花苑來的路上,福壽已經很宛轉地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與虞循分別之後,漪蘭便着福壽選了兩個機警的丫鬟內侍,借着周陸然年紀小玩心大,要四處逛一逛,由這幾人領着一同去了花苑。
本想着院裏人多眼雜,細數起來總有漏洞或是看走眼,打探蛛絲馬跡的線索也得費些時辰,未料春兒回了花苑,被文花匠叫過去又一通訓斥。
因被下了禁令,只有兩人知曉此事,相顧之下,都覺出今日發生的事不對勁。
花苑處在沉雪園的西南角上,因此處地勢開闊,養花種苗成效頗豐,但也因此偏離了內苑,又不是苑內人人都用得着花,來此處的人也很少。
很少,卻不是沒有。
文花匠只知道送去水榭的那瓶花裏出了大差錯,又遭春兒換了花,究竟是怎麽回事也不明不白。
他自認做事嚴謹,交給春兒前又是再三查驗過,絕無可能是他的錯漏。
那就只能是有人在他的花上做了手腳。
花苑裏的花匠不止文花匠一個,他本也想過,會否是其他人嫉妒他得公主驸馬青眼而陷害他,但細琢磨,在花苑裏養花插花靠的是實打實的本事,這本是不止是他有,其他幾個花匠也不缺,也曾得了主子們的贊賞,何必弄這麽一出呢?
更何況,即便真是公主喜愛至極,也不過是賞些銀錢錦緞的,花苑裏自有管事,他們種個花難不成還能越過管事的去?
文花匠思來想去,做手腳的人也不大可能是花苑的人,那還有誰常來別苑的?
忽而春兒小聲嘟囔,“咱們花苑裏,除了巡防的侍衛,還會有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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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花匠突然盯着她,猛拍幾下手,“是啊,每日來花苑的,不就只有他們嗎?”
別苑內巡防每日寅時與申時各輪換一次,若全都算上,那來花苑的人還真是不少,再要問今日有哪些人來過,還真是犯了難:這麽多年來來回回就那些侍衛換來換去,誰也不曾留意哪一日來巡防的究竟是哪幾個人。
但春兒卻很确定,在那群人中一定有江由。
巡防隊的人那麽多,她就偏偏只記得江由,阿商有些懷疑她的篤定,她之前還在水榭裏說什麽人也沒有呢。
春兒自知理虧,又是慌張又是羞愧,忙解釋:之所以沒供出他,一來他是公主的親衛,跟着公主從京城來的,怎麽想也不可能謀害公主,二來……
說到這裏,春兒開始猶豫不決,似難以啓齒,阿商便令随行跟着丫鬟帶她到一邊去問問究竟。
阿商安排的體貼周到,同是女子,說話也的确方便,春兒稍稍顧忌終是說了個明白,等那丫鬟過來回話,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但這丫鬟到底機靈,知道漪蘭姑姑吩咐的是要事,不敢耽誤,引着阿商到一邊才委婉道:“春兒說……江侍衛欣賞映秋娘子為人,有意與映秋娘子結交,故而向她打聽映秋娘子的一些喜好。”
阿商愣了一下,看着那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也知道春兒的原話肯定不是這樣,遂遲疑地問道:“是……确有私情?”
丫鬟搖搖頭,春兒也不知個中內情,但江侍衛今日确實在她抱着花瓶離開出門攔住她,且不是第一回了。
阿商思忖,結合文花匠和春兒的說辭,倒還真與寧娘子推測兇手下毒的手法一般無二,難不成兇手真的是他?但他身為公主親衛,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
阿商讓那丫鬟繼續審問春兒,又吩咐另外三人去向其他人打聽,除了這個江由,今日辰時左右在花苑裏的巡防隊裏還有哪些人,自己也去找福壽詢問這些親衛的來路。
一個時辰後,福壽說完了公主受聖上寵愛越制得了三百親衛的榮耀,周陸然也帶着那四個惴惴不安的丫鬟內侍風風火火地尋來了。
不等阿商開口問,周陸然率先說道:“全弄明白了,兇手一定是那個江由。”
阿商甚是狐疑,就只是去打探個真假虛實,這就全弄明白了?
接着再度不等阿商開口,他又噼裏啪啦地說了一通。
總而言之,提供關鍵線索是花苑裏一個曬制幹花的丫鬟秀雲,因與褚玉苑彈箜篌的芳林交好,兩人過往甚密,芳林與映秋不對付,沒少芳林聽抱怨映秋。
據她說,江由與映秋之間算不得有私情,只能算是江由一廂情願,而映秋大約知道其意圖,既未應承也未拒絕,但她此舉也并非是對江侍衛有意,耍手段吊着人家,只不過是為了通過他探聽那位李校尉的事。
這位李校尉從前只是公主府招募的護衛,因其兩年前救了公主被擢升為校尉,越過一衆親事府親衛,扶搖而上平步青雲,但也有人說他與映秋在入公主府前就相識,是憑借映秋在公主跟前美言,才得了這個官位,親事府不少親衛都憤憤不平。
也或許因此,江由對映秋極盡讨好,常常着人去外頭買些女子喜愛的物件送給映秋。
周陸然說:“表哥和寧姐姐都說,兇手能自由進出內外苑,這個江由得巡防,不正符合嗎?所以他一定也是因校尉一事,對公主懷恨在心,所以才想出這個歹毒的計謀害公主。”說完他還頗為自得地沖阿商揚眉。
聽起來似乎也有些道理,但畢竟只是猜測,阿商準備先等等,晚些時候禀告給虞循,聽他如何論斷。
誰料,福壽将這番話聽進去了,又火急火燎地請來了漪蘭與洛長史。
漪蘭怒火中燒,當即命人将江由提來審問。
江由不明就裏,還在值巡中便被帶來了花苑,不等他弄清事情原委,漪蘭便厲聲質問他,是否因李漳擢升校尉一事對公主懷恨在心,借職務之便謀害公主。
江由還是一頭霧水,沒弄明白這等沉重覆滅的罪名怎會落在自己頭上,誠惶誠恐地伏跪下來懇請陳明原委,否則這罪也不知從何認起。
漪蘭以為他還要狡辯,正欲命人施以刑罰,洛長史從旁勸阻:當以審明緣由為要務,切莫屈打成招,遂告知此前周陸然的推測。
江由聞言,面如焦色,直呼冤枉。
本來校尉一職只限一人,即便沒有李漳,也輪不上他,這一點江由心知肚明。他高呼從未聽聞過‘仙子笑’,更不知道生石灰能使水變溫的方法,接近春兒只是因春兒能與映秋說得上話,想着能知道映秋的喜好,向她示好。
漪蘭聽到此處更是怒不可遏,越發覺得他品行不端恬不知恥,所言皆是狡辯,說着便要與洛長史商議如何将他定罪。
見此情形,江由也顧不得其他,慌張說道:“若卑職有嫌疑,那與李漳争奪校尉一職不得,心生怨怼的蕭盛不是更可疑?若沒有李漳,這校尉一職合該是他的囊中之物,皆因李漳救了公主,盧典軍又器重李漳,他落選後一直憤懑不平,他才是最有可能謀害公主之人啊!”
漪蘭極度不悅,只當他是為自己找替罪之人,但一轉念,仍是命人将蕭盛傳喚來,末了又加上了李漳。
待二人至,洛長史再度說明前情,蕭盛并不忌諱,直言自己的确因此不忿,但還不至于受到這點挫折就做出這般小人行徑。
待到李漳開口,他只道知曉江由有意讨好映秋,旁的并不知情,就此閉口不言。
轉了一圈,嫌疑還是落在江由身上,他更顯得慌張,還要張口辯駁,洛長史卻突然問起:別苑不許私自攜帶外面的東西入內,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一時間,江由面如死灰,也不敢再欺瞞,據實告知是尋了巡防隊裏其他同僚幫忙。因問了是何人,為何肯冒險幫忙,江由一一答了。
洛為雍與漪蘭面色愈發難看,咬着牙命令将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帶過來。
事情愈演愈烈,到這兒卻還沒有完。
被帶來的兩人眼見東窗事發,也只好實話實說,又供出一個名字,又道這人與園中一丫鬟私通,被二人發現,因此受了脅迫幫二人做些“小事”,那丫鬟因與褚玉苑的映秋有往來,知曉映秋得公主恩典,每月能有兩次出府的機會,故而托映秋幫忙從外面尋來那些東西,但那些東西都是走過明路的。
漪蘭聽到此處,高聲怒喝一句:去将他們都給我帶過來……
話音未落,人險些昏厥,洛為雍命人攙扶着漪蘭,默了許久終是長嘆一聲:去将虞欽使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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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循的到來緩解了花苑正廳裏凝重的氣氛,漪蘭眼眶泛紅,渾身都因怒意未消而顫抖,看向虞循,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
洛為雍除了嘆氣便是嘆氣,看面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廳裏烏泱泱跪了一地人,寧知越掃了一圈屋內,發現周陸然與阿商靜立在廳內一根柱子邊上,看起來比柱子還要筆直僵硬。
她有些想笑,小十一年紀小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被吓着便罷了,阿商跟着虞循應是見過比這更驚心動魄的,怎麽也這副呆樣了!
虞循正與洛長史勸慰着漪蘭,寧知越悄悄地湊到兩人身邊,這二人才驚覺他們的到來。
“寧姐姐,我是不是闖禍了?”周陸然還有些驚魂未定,一直往她身邊靠,寧知越拍拍他的背,安撫道:“沒有的事,你的推測也不算錯,這只能說沉雪園鴻毳沉舟,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再說了,天塌下來還有你表哥頂着,你怕什麽。”
不知虞循是不是有所察覺,往這邊瞥了一眼,寧知越睜大眼故作驚奇地回望過去,虞循無奈地彎了唇角,很快又恢複肅正之色。
漪蘭情緒稍平,洛為雍也漸漸緩過神,先是問起公主那邊的情形如何,得知并無大礙,松了一口氣,再看一旁一直未曾出聲的盧毅,冷聲道:“盧典軍,這事你是不是該有個說法?”
盧毅臉上簡直臊得慌,擡腳挨個踹了過去,末了還不解氣,又抓扯住江由的後頸将他提起來,“來,你給老子說說,老子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害死老子?”
江由被他扯住脖頸張着嘴,磕磕絆絆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盧毅沒有耐心,扔下他,又挨個揮着拳頭砸過去,“說啊,說啊,都說話啊。”
突然,人群中,一個年輕的男子跪得端正挺拔,面上一臉冷肅,應聲回道:“禀典軍,卑職并無謀害公主之心,亦沒有謀害公主之舉,不知何罪之有。”
話音落,他邊上的那個也挺立起腰板,冷聲附和,“卑職也是。”
竟是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寧知越頗為好奇這是哪個人物,拉着周陸然給她解釋方知,最先開口說話的是蕭盛,後來附和他那個就是李漳。
盧毅被氣到連說幾個好,轉頭又掃視其他幾人,冷笑一聲:“你們呢,也是無辜的?”
那幾人伏在地上不說話,盧毅見狀重重哼了一聲,朝虞循、漪蘭、洛為雍三人拱手道:“事情真相如何,欽使、姑姑還有長史大可放開了查,若真是這幫孬貨所為,用不着姑姑和長史動手,我先了結了這幫雜碎。”
漪蘭掃了他一眼,又看向虞循,溫和問道:“欽使以為如何?”
虞循道:“江由曾接近過春兒,的确很可疑,但‘仙子笑’從何而來仍未澄明。他自稱不知‘仙子笑’是何物,卻能攜帶外物入府,但又未曾出過別苑,東西經了好幾個人的手,若真有藥物,其他人也會發覺。”
漪蘭正遲疑着,江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附和:“确如欽使所言,卑職的确不知道什麽‘仙子笑’,那些東西也都是王崇禮與錢寒自作主張塞給卑職的。”
王崇禮與錢寒便是那兩個被江由供出來的侍衛,兩人聽他如此說俱是氣憤不已,但瞥見上頭漪蘭幾人的臉色,終是不敢在此刻攀咬,只想趕緊撇開自己謀害公主的嫌疑,紛紛推脫的确沒有見過什麽‘仙子笑’,寇文廣交給他們的都是外頭最時興的胭脂水粉,珠花絲絹一類。
最後寇文廣也發誓賭咒,說自己絕沒有給過一星半點的藥物。
既然他們幾個都不知曉,嫌疑自然落到了那個在府外買東西的人身上。
衆人将目光轉向映秋,她也随着這幾個大男人跪了許久,面上始終淡淡然,問她話便答兩句,聽得這幾人互相推诿責任,她時而面露譏諷時而漠然置之,倒是難得的鎮定。
見衆人懷疑她,映秋也絲毫不慌張,語調輕緩不緊不慢地說:在此之前她也不知‘仙子笑’是何物,多虧了寧娘子,讓她漲了見識。
漪蘭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意頓起:“你又在陰陽怪氣什麽?”
寧知越也不在意,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陣,輕笑道:“映秋娘子不提這事我倒要忘了,你今日與春兒一起換了沾染過‘仙子笑’的花,沒有弄髒衣衫嗎?”
映秋一怔,仍是平靜道:“确實弄髒了,回到褚玉苑我便換了一身。”
寧知越像是故意刁難她一般,窮追不舍地又問她,“何處弄髒了?如何髒了?現下那件衣裙又在何處?”
映秋怒目,看着她,咬牙道:“袖口、裙擺都沾了水跡,初時未曾發覺,後來沾染過水跡的地方都褪色了,我送去浣衣局了。”見寧知越點點頭,她冷聲道:“寧娘子是在懷疑我?”
“是啊,畢竟你也接觸過花瓶,又幫着春兒修整過花,仙子笑’溶于水後,水也是淡綠色,映秋娘子竟沒有發現這個?再者,我以為常人壞了一件衣服,扔掉便罷了,映秋娘子這樣光鮮的人,倒是舍不得一件衣服,真叫人好奇。”
映秋冷笑一聲:“枝條浸水本就會有綠色汁液滲出,花瓶裏水呈淡綠色有什麽可奇怪的。至于那件衣裙……布料是公主賞賜,衣服雖毀了,但也不敢随意扔棄。倒是寧娘子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因我告發你有意報複。”
“哦,是你告發的啊。”寧知越環視廳內一圈,目光落在她身上,很是無辜地說:“但映秋娘子是不是誤會了,懷疑你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映秋啞然,面上隐隐的愠怒也随之消散,又恢複此前平靜的模樣,再次向漪蘭陳告,自己此前絕沒有見過‘仙子笑’,更沒有謀害公主之心。
這些人個個語辭懇切,言之鑿鑿,真真假假,漪蘭當真是分辨不清了。她嘆了一口氣,看向虞循,看他是如何個說法。
虞循目光觸及寧知越,停了一瞬,才道:“他們雖有謀害公主的動機,但終歸沒有實證,姑姑若實在不放心,先命人将他們看管起來,日後再做定奪。”
鬧成這樣,明知這些人除去謀害公主之嫌,個個都得嚴懲,但兇手沒找到又不能将他們打傷打殘了妨礙調查,漪蘭心裏窩火,當真是再多看一眼這幾人都怕會制不住自己的怒氣,遂支使福壽将映秋和那個與寇文廣私通的丫鬟帶回各自屋裏,未經傳召不得出門,更不許任何人靠近。
又吩咐盧毅将自己的人帶走,好生看管,旁的人也需得細查。
在廳內,有虞循還有漪蘭和洛為雍在,盧毅動手都覺得受限,此刻得令恨不能将這幾人一并拖出去放開拳腳揍一頓。
等他推搡着幾人走後,廳裏頓時開闊安靜了不少。
此時,漪蘭突然問道:“欽使方才還道沒有實證,卻又為何讓我将他們看押起來?”方才虞循嘴上雖是為幾人開脫,卻突然頗有深意地朝她示意了一下,雖不知怎麽回事,她還是順着虞循的話将這些人都打發走,心內卻是緊張不已。
虞循從袖中取出一張疊起的紙交予漪蘭,說了紙上名單的由來,又示意漪蘭與洛為雍看着扈從侍衛那一行,道:“姑姑與長史可有發現,方才那幾人都在這串名單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