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挑釁
15 挑釁
◎我還以為她是在裝傻充愣呢!◎
待到花苑裏事情了結,寧知越回到褚玉苑時已過了子時。
忽聽隔壁屋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接着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探出半張臉來。
是祝十娘。
都這個時辰了,還沒歇下?
祝十娘面上的喜意壓不住,與孫齊一前一後出了屋,十分自然地推着寧知越進屋,一邊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一邊問長問短地她怎麽去了這麽久,還回來的這麽晚,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寧知越去了內苑這麽久一直沒有回來他們也很擔心,本來映秋比寧知越先被傳召到內苑,但後來映秋回來了,她還沒有回來,總有些憂慮,但考慮到寧知越與虞循的關系,也覺得是自己多慮了,後來洛長史也來了,還很客氣的寒暄一陣,提出幫他們找女兒。
兩人受寵若驚,但心裏也知道,這指定是寧知越的功勞,只是想不明白她們不是商量好要去求那位虞郎君,洛長史怎的知曉了這事?
兩人等着問個究竟,這一等就等到了夜裏,誰料,大晚上又有人來傳召映秋,且那兩人脾氣很差,言語不善,聽着就不像是好事。
想到這些事都是在公主病後發生的,祝十娘和孫齊合計莫不是內苑裏是出了什麽事?
公主中毒一事虞循和漪蘭還有洛長史都似有顧慮,嚴令禁止外傳,寧知越也沒與祝十娘把話說明白,只道确實出了點事,但和咱們無關,又提起虞循的承諾,引開他們的注意。
祝十娘夫婦聽聞後千恩萬謝也沒有多問,看寧知越面露疲憊,起身就往外走,讓她好好休息。
屋內重新恢複平靜,寧知越才發覺今日生了許多身,一整天都鬧鬧哄哄的,心裏也跟着千回百轉,直到這一刻,在這間屋裏才暫時放松下來。
她從懷中摸出那個一直貼身收着的信封,展開兩張信箋,重新細細辨認,字跡裏有些筆劃的确與馮昭的字跡相似,但整體看來區別确實很明顯。
馮昭的字剛柔兼濟,筆調圓滑流暢,她乍看那些經文與記憶中信上的字跡相似,現在再看這些信,卻覺得像是由兩個人分寫同一封信,某些特別的筆畫處像是與前一筆拼合起來,整個看來有些生硬,仔細觀察還能發現頓筆拼接馮昭字跡時有刻意的緩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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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信的不是馮昭,卻刻意模仿了馮昭的字跡,既模仿了卻又不模仿完全,還留下了另一半的謎題。
這是希望她懷疑馮昭呢,還是不希望?
她前腳帶着這兩封信來了公主府,虞循後腳也得了命令來探望公主,公主的病早不發晚不發,偏偏等着她和虞循都在別苑就發作了,怎麽看都像是有人蓄意而為。
她雖然不同意虞循以皇帝與漪蘭不會傷害公主的說法斷定漪蘭不會下毒,但從公主的醫案來看,之前幾次發病也像是中毒,以公主落水漪蘭便覺得抓到馮昭把柄,數度與京中通信等待旨令的行事風格,毒若是她下的,也不會等到今日了。
皇帝對馮昭欲除之而後快,漪蘭是皇帝的耳目,也秉承皇帝旨意意圖伺機除掉馮昭,但受命來汜州的人也不止漪蘭一個,不是還有那三百親衛嗎?
在花苑時,漪蘭接過她與虞循列出的那串名單時确實面露震驚之色,甚至揚言直接處置了那幾人,但未嘗不可能是她發現那些親衛中有人将要暴露,意圖為皇帝掩蓋,殺人滅口。
但這也只是她的猜想,公主的病情本身也有諸多疑問。
譬如,只是落水為何會染上癔症?真正影響她發病的原因又是什麽?綠珠所說公主發病時講述的那個夢,為何與她的夢境重合了?
看似互不相幹,但卻暗藏聯系,真叫人匪夷所思。
還有虞循,今日離開花苑前,他還與漪蘭和洛為雍提出要去刺史府拜會韓刺史,明明是來探望公主的,卻要去刺史府,漪蘭和洛為雍不僅毫不驚訝,反而一臉凝重,慎重其事,他似乎也隐瞞了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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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寧知越将将穿戴整齊,門上便傳來‘啪啪啪’連續不斷地拍門聲,還有祝十娘低聲疾呼她的名字。
聽那聲音有些急促,寧知越還以為又出了什麽事,顧不上梳了一半的頭便開了門。
卻見祝十娘神色怡然,外頭也沒有發現異動,倒是祝十娘見她蓬着頭,‘啊呀’一聲,拉着她進屋,按在梳妝鏡前,拿起梳子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你怎的這麽磨蹭,虞欽使派了個內侍過來,都等了好久了。”
昨日夜裏睡得晚,又做了一夜的夢,寧知越腦子混混沌沌,接了話便道:“來了就來了呗,本來就說好今日得出去一趟……”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昨日不是說他去刺史府,她則領着周陸然和阿商去尋賣‘仙子笑’的胡商,怎麽他也跟着一起嗎?
“出去?不是吧,那內侍說是虞欽使請你起身之後先去一趟內苑。”
去內苑?又去內苑做什麽,不是直接去市集嗎?
不待她多想,祝十娘手腳麻利,三兩下幫她绾好了髻,插上兩三朵珠花,又拉她站起來,前後上下一陣打量,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嗯,不錯,嬌嬌俏俏的小娘子怎麽打扮都好看。”
看了一陣,目光似轉幽深,寧知越察覺她的情緒變化,正想着怎麽開口安慰,祝十娘已經回過神,催促道:“還愣着做什麽,快去呀,別讓人等着。”
寧知越知她也不是個矯情的人,她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再多勸。
到了內苑,虞循和周陸然阿商已經整頓妥當,見她仍是一臉迷茫,虞循先道:“現下還不着急出去,先與我去一趟聽雪堂。”
聽雪堂?那不是韓玉嬌、計淑還有姜盈盈在別苑的居所嗎?昨日翻查公主起居簿時,她才發現韓玉嬌在別苑中格外受厚待。
聽雪堂是公主初來別苑時的居所,屋內各處布置奢華靡麗,富麗堂皇,只是位置略偏僻,靠近引嫣閣在邊上。內苑女客多,馮昭的書房又在怡景殿,也不想在聽雪堂內,為着馮昭方便,留在了怡景殿,空置了聽雪堂,後來便由韓玉嬌住了進去。
但是,見她們做什麽?
虞循道:“昨夜我再三思慮,因她三人未曾進過水榭,公主又未曾中毒,我對她們并未有疑心,但公主病發得實在蹊跷,昨日綠珠提起公主病發前的情形,我覺得還是得去問一問。”
也是,無緣無故的,旁人都沒聽到的聲音,只有公主聽到了,偏偏還真讓人找到是韓玉嬌三人在水榭後面的碧花樓,确實不能不多想。
但……要問便去問呗,做什麽非得拉上她?
虞循道:“聽雪堂只有她們三個女客,我貿然前去,實在不妥,也不便細看,還得你細查一遍。”
好吧,于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正好她也對此有疑慮。
聽雪堂足足比虞循的那個院子大了兩倍有餘,從外面看飛廊樓閣布局得很巧妙,庭院景致也生氣蓬勃,只是這麽大的屋子只住了三個人并各自的丫鬟,未免顯得太過空曠。
虞循來時已着人知會過,計淑和姜盈盈也早早在屋裏候着,但不見韓玉嬌的人影。
大概是經歷了昨天的情形,計淑看到虞循有些惶恐,今日早上又聽聞虞循要過來問話,憂心忡忡,還以為是昨日的事還沒有了結,暗中推搡着姜盈盈上前來,讓她問問是什麽情況。
姜盈盈看起來端秀娴靜,說起話來也很溫柔,依照計淑的指示問了虞循來意。
虞循也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問了她們昨日的行蹤。
與褚玉苑裏所知和綠珠所述的一點不差。
韓玉嬌早起去碧花樓本就是在等着公主到來,未料丢了香囊事情鬧到褚玉苑裏。褚玉苑裏她們承認是自己的錯,冤枉了映秋,漪蘭嘴上說着宴會将進,府裏人多眼雜,恐怕照顧不周,讓她們在院子待着,實際有讓她們面壁之意。
韓玉嬌大約想着自己有公主可以依仗,回了內苑便往水榭來拜見公主,但公主還沒來,只好去碧花樓候着,也是真想在碧花樓附近尋一尋,看是否能找着香囊。
後來公主來了,但在午憩,韓玉嬌也算有些耐心,想着等着公主醒來,誰知後來竟叫人驅逐,鬧了個沒臉,心情也不妙,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虞循說,碧花樓離水榭不算太遠,你們是上樓後看到公主來了?
姜盈盈點頭,她們看着公主被一衆侍女環繞擁簇進了水榭,依照公主往日的習慣,是要在水榭內先休息一會的,韓玉嬌也不想此過去碰壁,便想着上樓去,若是水榭外有動靜也能有所察覺。
上樓後,她們朝着水榭方向看去,雖然模糊得只能瞧見一個大致的輪廓,但她們對公主很熟悉,還是看到水榭臨湖那一面立了一個人,依稀看着像公主。
韓玉嬌見公主還沒有歇下,臨窗站着,便想着揮手,引起公主的注意,哪知一個不慎,帕子掉在屋檐上,韓玉嬌發了脾氣,讓丫鬟去撿。
大約是撿帕子時鬧得動靜略大了些,後來帕子又被風吹到樓下,她們也跟着下樓,不一會水榭的人就來将她們趕走了。
話說到這裏,姍姍來遲地韓玉嬌将兩人喝住:“你們亂說什麽,水榭離碧花樓那麽遠,能聽到什麽聲響。”說着又瞪着虞循,語氣不善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想知道的已經聽得差不多,從韓玉嬌口中能打聽到的也不一定比從計淑和姜盈盈那兒聽到的多,虞循敷衍了兩句,準備告辭。
韓玉嬌卻不依不饒,或許是見虞循受漪蘭的敬重,到底沒敢對他太放肆,扭頭将目光鎖在未曾見過的寧知越身上,将她上下一陣打量,問她是哪個院子的,為什麽來問話。
虞循不太高興,昨日已經領教過她的不明事理不知輕重,今日親身體會只覺更甚,正想搪塞過去就此作罷,一旁寧知越已輕巧地開口:“我啊,褚玉苑的,前日從公主府來的。”
果然,韓玉嬌一聽到“褚玉苑”三個字,滿臉鄙夷不屑,面上隐有薄怒,“我問你來我的聽雪堂做什麽。”
寧知越氣定神閑地道:“我能進內苑自然是經了漪蘭姑姑的允許,韓娘子客居在別苑連主家的命令也要過問嗎?”
她故意将“漪蘭姑姑”與“客居”幾個字咬得很重,韓玉嬌許是會意,登時臉脹得通紅,就要發作,幸而計淑與姜盈盈及時攔下。
但寧知越也不甚在意,就這麽直視着韓玉嬌那雙恨不能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反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在裏頭。
直到虞循低聲喚了她一聲,寧知越收回視線,便聽他意有所指地說:“走吧,還得去刺史府拜會拜會。”
說完也不管韓玉嬌頓時頹然的臉色,徑直離開。
出了聽雪堂,周陸然才敢表露心中不平,道:“這韓娘子怎的這般霸道無禮,這也不是刺史府,昨日已經被漪蘭姑姑責罰了,今日還這麽嚣張。”想着寧知越剛才怼得她啞口無言,暴跳如雷卻又沒轍的樣子,很讓人暢快。
這時,姜盈盈突然追了出來,叫住幾人,為方才韓玉嬌的行為給寧知越道歉。
寧知越也不領情,“我本來也沒吃虧,談不上道歉不道歉的,但若說她自覺錯了讓你來替她道歉,那我覺得她這歉意一點不誠心,我不接受。”
姜盈盈顯得困窘,虞循因道:“寧娘子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也不必為此事為難,這事本也與你無關。”說着又問:“你母親可安好?”
姜盈盈微笑道:“阿娘潛心佛道,常住在寺中,一切安好。”
虞循點點頭,說等過陣子再去拜訪,便離開了。
出園路上,寧知越對虞循認識姜盈盈一事饒有興趣,虞循對她這種什麽都好奇的求索之心無可奈何,便解釋:“我阿爺與姜叔父是舊識,當年姜叔父被貶到汜州之前我與她們一家有過一面之緣,對她還有些印象。昨日乍見便有些疑慮,問過漪蘭姑姑才确定是她。”
寧知越不解,她不是計逢的養女嗎?
虞循嘆了一口氣說:“姜叔父被貶汜州參軍,五年前遭逢意外身故,計長史與她父親也是舊知,又同在汜州為官,憐其母女孤苦,所以收做養女。”
寧知越也頗為惋惜,姜盈盈看着穩重可靠,計淑膽小怕事,但好歹還有點眼力見,似昨日那般為韓玉嬌的無賴行徑想法子開脫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了,也真是難為她了。
虞循道:“你知道她們倆的難處,方才還故意激怒韓娘子?”
寧知越莞爾笑道:“我好奇呀,公主和驸馬如此偏寵她,總得有些過人之處吧。有些人就是憑借裝傻充楞讨人喜歡,我以為她也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