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第 7 章
驟然聽見了這樣的消息,起先,老夫人是不信的。
如今吏部還未安排官職,即便是考中進士也并不是穩了,學子的品行,更是尤為重要的。
往昔也有學子因為行為不端,撤了功名。
婚約本是兩府契定,若是輕易退了,只會讓人覺得背信棄義,品德上有瑕疵。
況且早期,李家可是要靠楚家,才得以生,一朝得勢,轉頭退婚,便是不仁。
在官場上,誰又願意與不仁不義之人打交道。
老夫人放下筷子,“他們在何處?”
丫鬟低頭,恭敬答道:“老爺夫人在招呼着,遣了我來問問您的意思。”
都要退婚了,還問她些什麽!
老夫人壓着怒意,讓張嬷嬷将拐杖拿了過來,“領着我到前面看看去。”
這幾天的輾轉反側,在聽見丫鬟t的話後,塵埃落地,就像是一塊大石頭砸中楚盛窈的心。
清醒又痛。
眼眶的紅,根本無法掩蓋,連呼吸都帶着陣痛。
她吩咐春和替她洗了臉,用帕子敷了眼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的糟糕。
前院裏,李母給李婵兒使了使眼色,李婵兒将來的意圖說完,原本喜氣的正廳,沒了聲音,趙夫人原本還是恭賀的模樣,瞬間就變了。
她給丫鬟去了信,讓告訴楚明德和老夫人此事。
退婚?
她是想過,不過是在前兒流言最厲害的時候,可見李遠之待楚盛窈一片情深,她還以為婚事快了。
趙夫人閑适的抿了抿茶水,還招呼着李母和李婵兒吃着點心。
與她而言,沒了李家這門婚事挺好。
三姑娘當不成官太太,嫁的便不會有盛萱好。
見趙夫人和緩的态度,兩人頓時精神了幾分,心中的膽怯也就沒了。
李婵兒更是說起閑話來,“二表姐和四表姐近來可好,聽聞二表姐有了個新教習,琴棋書畫有所精益。女先生好一頓誇,說越發有世家女子風範。”
說起這個,趙夫人亦滿意的笑了,請了嚴厲的女先生,盛萱都老實多了。
但轉念一想;她們不會是在打盛萱的注意吧!
李婵兒見趙夫人臉色不好,趕緊又道:“日後啊,定會配個良婿,說不定嫁入世家呢!”
趙夫人卻從她們的表情中,瞧出沒那麽的簡單。
有她在,盛萱定然不會和她們有關系,既然打算來退婚,定是不怕得罪楚家的,可說的話語帶恭維。
趙夫人無所謂的笑了笑,只要不扯上盛萱,管她們是打哪個姑娘的注意。
楚明德聽到消息來的很快,他很看好與李家的這門婚事。
雖然起先不過是想将楚盛窈打發出去,李遠之,原本是個不顯眼的,如那些酸秀才一般,只是逐漸展露風采,到如今前途不可限量。
他來的時候,原本還在說話的李婵兒,頓時就噤了聲,他們趕緊向楚明德見禮。
趙夫人也站了起來。
楚明德捋了捋胡須,眼底的怒意淡了幾分,坐在上座,丫鬟很快端來了茶水,“妹妹今日來做何?遠之是個出息的,應該是不需要兄長的接濟了吧!”
此話一出,李母臉脹紅,她布滿褶皺的手,摩挲袖口,想要說退婚卻開不了口。
靠着楚家,她們才有了今日,她這般做,不就是忘恩負義。
楚明德直接道:“吏部那邊應該要安排官職了,和盛窈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就待盛窈及笄後吧!妹妹這邊可有想法。”
楚明德像是根本沒聽到要退婚的消息,甚至一副商談婚事的模樣。
李母的糾結呈現在臉上,楚明德雖是她兄長,但她不過是庶女,姨娘也不受寵,平常往來不多,她對于這位兄長除了懼怕,更多的是敬畏。
李婵兒在一旁着急,低聲提醒,“母親,可不要忘了,我們今日的目的。”
李母掌心緊了緊,她緩了口氣,走到廳前跪了下去,“兄長,遠之和三姑娘的婚事,就…算了吧!”
李母眼眶不知何時挂了淚珠,“三姑娘的名聲如何,全京都都是知道的,我們李家雖然門第不顯,但好歹耕讀人家,注重禮義廉恥,三姑娘如何堪當李家婦,求兄長成全。”
李母重重磕下。
李婵兒見狀,也跪在了李母身邊,“舅舅,我們也是與您血脈相連的親人。兄長日後是要當官的,若與三表姐成親,背負污名,你叫他如何是好。”
楚明德幾乎快要發怒,斥責她們,忘恩負義,不顧楚家多年幫扶的時候。
趙夫人拉着他,苦口婆心的勸了勸,“這個時機退婚,對遠之名聲也不好,妹妹和外甥女還是好好考慮考慮。”
李母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麽。
李婵兒趕緊道:“能與楚家結親,是天大的好運,但以三表姐如今近況,販夫走卒都不想娶,舅舅也不想旁人嗤笑自己的外甥吧!
不若換成知書達理的四表姐,只對外說原本定親之人,便是四表姐,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婵兒敢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因為當初定親只交換了信物,還未定下婚書。
楚明德沒有剛才反應激烈,倒也真的開始思考李婵兒所說。
他确實不想解除與李家的婚事,若将婚事給了四丫頭。老夫人那關就不知道,過不過的了,她可是猶為護着楚盛窈的。
一想,人便到了。
“滿口胡言!”老夫人在門口便聽見他們的話了,杵着拐杖。
楚盛窈在一旁攙扶着。
那些話她也聽得清楚。
販夫走卒都不想娶,像是一根針紮在她心頭。
“母親。”
瞧見是老夫人來了,周圍衆人趕緊行禮,尤其是李母,她身為庶女一向懼怕這位嫡母。
即便老夫人對她們并沒有苛責,衣食住行都是按照份例。
“母親。”她聲音微不可聞,将頭壓得更低。
老夫人被攙扶到了上座,趙夫人坐到了左下方。
看着陪着老夫人身邊的楚盛窈,李婵兒眼中有過妒恨。
外面人說的沒錯,長得這副模樣,天生就是勾引人的。
她長相平凡,見旁人還好,每每見到楚盛窈,只覺得是造物主的不公平。
“你說要退婚?”老夫人打量了李母一眼,語氣不緊不慢,“換親?”
此刻李母卻壓力倍增,她僵硬的點點頭。
老夫人将拐杖依靠着座椅,整理了下衣袖,雙手疊在腹部。
她眼眸沉靜卻透露着歲月的沉澱,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原本還叫嚣着換親的李婵兒也吓得不敢開口
分明沒說一句話,渾身威儀十足,拐杖敲擊下地面。
衆人瞬間安靜。
一滴汗水從李母額頭話落,她雙腿開始打顫,呼吸都變得不流暢起來。
可腦子裏,還拼命的記着兒子的仕途,她決不能讓任何人影響了。
“請母”親恩準。
話沒有說完,被老夫人打斷了,她舉起拐杖敲在地面。
“旁人的胡吠就算了!盛窈是怎樣的人,你這個親姑母還能不知曉!”老夫人對這個庶女很失望。
原以為雖然怯弱,但也謹慎守禮,她才想着盛窈嫁過去不會受婆母的磋磨。
“可人言無畏,母親,求您成全”她磕了好幾個頭,額前破了些皮,流出血,好不可憐。
老夫人心中有了想法,看着楚盛窈,“盛窈,你想如何?祖母都為你做主!”
李母視線望了過來,一臉哀求。
“李表哥可知道換親一事?”楚盛窈心中亂如麻,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只問出了這麽一句。
李婵兒拉着李母的手,“婚姻大事,兄長自然是聽從母親的。三表姐你真當心系兄長,就答應了,不要因為一己之私害了他”。
李婵兒說的情真意切,甚至苦苦哀求,“兄長待你不薄,平日裏也總是惦念着,眼巴巴送了東西過來。
你知曉我們家貧,給你買的那些點心,書帖都是兄長抄書賺來的,冬日裏頂着蠟燭還在抄寫,手都生了濃瘡。”
“三表姐你若強行嫁過來,兄長被人嘲諷,母親也只能忍着,心中郁郁,我亦是沒了好的婚事,我們李家沒一個好的。
這樣的結果是你想要的嗎?你若真心待兄長,就應該知曉他的難處,請表姐成全。”
所以都怪她是嗎?
怪她生的一副相貌,引得天怒人怨。
怪她被小厮造謠,得了壞名聲。
怪她被那些連面都沒有見過人,說她得侍權貴,免得浪費了好容貌。
怪她被那些秦樓楚館的人與妓子比風情,得了豔名。
可她分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卻全在她一人身上。
為何沒人說,那些敗壞女子名聲的男子可恥。
為何沒人說,那些混跡花紅柳綠之地的男子龌龊。
為何那些識文知禮的書生,品行低劣,以一女子逗樂。
她妖媚,她攀高,她風情……這些無稽之談,沒有作證的事,竟然也會有人相信。
一滴眼淚滑落。
從懷裏掏出當初定親的玉佩,砸在地上,瞬間被炸開,七零八落。
“退婚可以!換親我不答應!”
她的話擲地有聲,沒有轉圜的餘地,這也是她頭一次不顧禮儀,沒了往日的順敬。
從這一刻起,她知道和李遠之徹底的完了。
盡管這一切非他所願,她和他也再無可能了。
所有的慶幸都是假的,她以為表哥不被外事所擾,待她一切如往常,他們還能夠好好的,她以為表哥考中,他們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今後她會嫁給他。
可自從謠言傳播的那一日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經破了,只不過是還沒有徹底裂開。
數滴水落在了臉頰,胸口淅淅瀝瀝,楚盛窈只喃喃道:
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