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第 8 章

夜間,楚明德心煩,去了周姨娘院裏。

換親一事作罷,他心中隐隐責怪楚盛窈的不識大體。

若當初京都流言傳播時,他就該狠了心,将人送到莊子裏去。

偏偏老夫人以孝道壓着,他不得不将她留了下來,尋t了個偏僻院子,打發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現下,老夫人與鎮國侯府重新親近了起來,堅決要護着她,加上林府點名要見她,簡直縱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當衆碎了定親信物就罷了,竟還不許換親。

老夫人當衆撂下了話,此事全憑楚盛窈做主。

他自是無辦法,勸了老夫人許久,最後只将退婚掩了下來,祈求轉機。

楚明德眉宇陰翳,周姨娘附身舀了碗綠豆湯,放在他面前。

楚明德嘗了一口,就放下了。

周姨娘溫柔的夾了菜放在他碗中,“老爺多用些,近日勞累,瞧着都瘦了,為了幾個孩兒,也要保重自己。”

面對這個最得人心的妾室,楚明德握住她的手,“本答應你,為盛岚定門好婚事,李家也贊許盛岚。兩家姻親依舊,是好事兒。”

他嘆了口氣,“老夫人那裏”。意有所指,沒将剩下的話說盡。

周姨娘早從楚盛岚口中知曉了此事,卻裝作什麽也不知曉的模樣。

“老爺的意思是?所以今日妹妹上門是為退親來的?”

楚明德點頭,将事情細細說了。

周姨娘一臉感動,“老爺,您為盛岚真是多慮了。其實三姑娘也情有可原,這忽然之間将婚事給她妹妹,怎麽會受得了。她們都是您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妾知曉您是慈愛的,若不是為了楚家,怎會想要答應呢!”

楚明德重重嘆了口氣,“你都知曉我一切是為了楚家好,她們都只會逞一時之氣,哪裏像是親生的?!”

他一抱養來的庶子,嫡母又怎會真心為他考慮!

這話,周姨娘不敢再接。

“老爺,我有一辦法,”周姨娘靠近,壓低聲音,“可否寫信,請姑奶奶勸上一勸,都是姓楚的,定希望娘家好。”

楚家姑奶奶,楚明妍。

老夫人的獨女,遠嫁在外,多年未曾回楚家,平日只靠信件來往。

要說在楚家,老夫人最疼的便是這位獨女,老太爺更是恨不得将其寵上天去,老夫人只有這一女,楚家長輩頗有微詞,但同樣的對她寵愛不減,即便是他當初被記為嫡子,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難得的是,楚明妍未曾養成嬌縱的性子,反而明豔大方,當初楚家未落敗,京都不少人世家子弟,都想聘她為妻,最後竟然嫁給了個邊境的小将軍。

楚明德覺得這主意不錯,當即去了書房,給楚明妍遞了信過去。

飯桌并沒有随着楚明德的離開,安靜了下來。

“多謝姨娘。”楚盛岚行了一禮。

周姨娘給楚盛遠喂了一勺蛋羹,嘆了口氣,“我竟不知,你何時開始打李遠之的主意。若不是要姨娘幫忙,連姨娘都要瞞着?”

望着周姨娘溫柔的擦拭着楚盛遠的嘴角,她沒有說話。

周姨娘想起來什麽,讓人将楚盛遠抱了出去,只留下她們兩人,“外面的謠言可是你”。

楚盛岚搖頭。

周姨娘卻仍在懷疑,“你若老實跟我說說,我還能幫你,紙是包不住火的。”

楚盛岚捏了捏手心,“姨娘每天忙着照顧盛遠,還有心思關心我。”

若不是表哥,那日她便在荷花塘淹死了,姨娘卻只還記得給盛遠做魚羹。

“你這是在怪我!你弟弟才三歲,多大點兒的年紀。”話到此,也是熄了火,“是姨娘的錯,還生姨娘的氣了?”

周姨娘心中也有愧,自盛遠出生後确實對楚盛岚疏忽了些。

她正色道:“姨娘也是擔心你,此事不只與三姑娘有關,還關乎楚家的顏面。若你父親知曉,我也護不住你!”

楚盛岚依舊道,與自己無關,周姨娘這才放下心來。

……

李遠之回家的那日,驢車行至中途,下了雨。

如絲線般的細密,又不大,打在人身上輕飄飄,李遠之伸出試探的手,車簾外面,鳥鳴聲陣陣。

微雨燕雙飛。

有些後悔自己當初走得急,沒有告知三表妹一聲。

驢車咯噔一聲,劇烈的颠簸,讓他支撐在窗沿,才勉強穩住身形,掀開簾子,“發生何事了?”

驢夫鞭子在空中揚起,啪的一聲,驢動了,卡在泥坑裏的車,還是沒有出來。

李遠之站在車轱辘處,坑很深,車偏向一處,幾乎快要倒下。

用了很多辦法,車轱辘依舊沒有出來。

驢夫抹了把臉上,手背黏膩,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躬身到李遠之面前,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滿是窘色,“爺,還請您幫忙,推上一推。”

這裏離城還遠,約莫要兩三個時辰,荒郊野外的,也沒旁的辦法。

李遠之點頭開始推。

他一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力氣自是小,車沒有推出來,那驢還撅了蹄子,甩了泥在他衣服上。

驢夫拿來帕子,連連道歉。

此時雨大了些,兩人身上都被淋透了。

正巧,馬兒的嘶鳴聲響起,一行人從遠處來。

幾匹馬當頭,馬上人穿着蓑衣,後面跟着幾輛馬車,瞧着華貴,不似平常人。

李遠之大着膽子,攔住了他們。

領頭的人看了眼,調轉馬頭,來到最前面的馬車前,低語。

來人掀開簾子,一張極為清俊的臉,李遠之認出了他。

當今狀元郎,褚昭。

褚昭溫和目光投來,朝他颔首示意。

李遠之很是激動,想要上前攀談,可自己十分狼狽,衣裳被打濕,還有不少的泥土,那人不染光華,端坐在馬車上,不由得自行忏愧,只敢在遠處躬身行禮。

褚昭派來的人,快速将驢車推出泥潭,李遠之致謝,其中一黑衣人看了他好幾眼,卻又在他望過來時,低下了頭。

李遠之有幾分奇怪,又不好追着人家問。

那黑衣人,是跟在褚昭身邊的侍衛褚一,除了保護褚昭的安全外,還負責收集一些信息,自上次主子送了玉镯到楚府,他便多了幾分關注。

李楚兩家退婚,雖然被楚家封閉了消息,他卻可以輕易查到。

思慮後,還是将此事告知了世子,卻被世子說是多管閑事!

褚一多看了李遠之幾眼,也正是因為退婚一事。

不知曉這位進士回到家,發現自己未婚妻沒了,會是怎樣的反應。

畢竟從查到的信息來看,他對楚家三姑娘可是情根深種!

驢車平安到達京都,李遠之回到了租賃的房子,一身的狼狽,李母打開門時,看見李遠之這般模樣,吓了一跳。

這般着急回來,又像是摔了跤,嘴裏的話控制不住,“你知曉退婚的事情了!”

李遠之怔楞在原地,幾乎誤以為自己聽錯了。

心中有個念頭升起,被他快速的否決了,初春雨天過冷,他嗓子幹澀,“誰退婚了?”

李母心中有些慌,知曉她說錯了話,接過李遠之手裏的行禮,“沒誰,是隔壁的石頭。”

邊走還埋怨道:“趕緊将自己這一身換了,當心受寒,也不知道怎麽弄得。”

李母推着李遠之進了屋,然後提了水,讓李遠之換洗。

剛才李母的異樣,他看的是一清二楚,心中荒謬的揣測響起,他又不敢去相信,“石頭怎麽退婚了,我去勸勸他。”

也不去換自己身上的衣裳,執意要往外面去。

“先換下髒衣裳再說,這般過去太失禮了!”李婵兒将他攔住,笑道,“旁人的事兒,兄長都這般關心。”

李遠之回到房間,李婵兒和李母才松了口氣。

她們怎麽不知曉李遠之對楚盛窈有多深的感情呢!

既然楚家那邊都打算瞞下來了,她們就暫時不告訴李遠之好了。

待生米煮成熟飯,也是沒辦法改了。

李遠之總覺得心神不寧的,飯桌上,他再次提起婚事可以排上日程的事。

李母僵硬的點頭,“這事兒急不得,盛窈還未及笄,再快也得等到八月左右。”

李遠之又道:“也可讓表妹先嫁過來,等她及笄後再行周公之禮。”

“兄長當真猴急,你願意,那三表姐就願意了,且等等吧!”李婵兒打趣道。

“好!明日我去楚家問問她的意見!”

李遠之話落,兩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大好。

這端飯吃的是沒滋沒味的。

之後,李遠之去了柱子家,柱子原本和張屠戶家的女兒定了親,但近日柱子母親生了病,耗盡家財,張屠戶就不願将女兒嫁給他了,如今正低沉着。

李遠之安撫了幾句,便離開了。

翌日大早,李遠之準備好東西,剛要出發的時候,李婵兒攔住他。

“母親腹部疼痛,兄長回來時,可否請個大夫回來給母親好好瞧瞧。”

李遠之的腳步立刻止住,他大步朝着房內走去,“母親怎麽了?”

李婵兒擦着眼角,“天未亮便疼了,本想叫你的,但母親說今日你要去楚府,讓我不要告訴你,免得耽擱你。”

李母捂住腹部叫疼的時候,李遠之急得滿頭大汗,李婵兒道:“我去叫大夫,兄長你好好守着。”

“怕來不及!”

李遠之趕緊背上李母,朝着醫館走去。

李母和李婵兒相識一眼,安心後又感到t一絲疲憊。

能瞞則瞞吧,希望遠之知曉後不要怪她們。

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七八歲前,李遠之與楚盛窈只見了幾面,卻記憶尤深,她自幼沒了姨娘,養在老夫人膝下,與家中的幾位姊妹也不甚相熟,只在主院請安的時候見過。

每當瞧見她們相互追逐嬉戲的時候,總也想跟上前去,可每每靠近都會被驅逐。

說她是個沒母的野孩子,她們并不想跟她玩。

幾歲孩童的厭棄與嫌惡,足以在她心中留下一道疤痕。

後來表哥被姑母牽着來了楚府,一身發白的衣服,身上還有補丁,瞧着瘦弱,可那雙看向她的眼睛帶笑,釋放着善意。

後面姑母再來楚府時,兩人見的多了,也玩兒的起來。

數年後,忽然聽聞他們定親的事,楚盛窈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意外。

她當時對表哥更多的只是兄妹之誼。

可她深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成定局難以轉圜,也真正開始嘗試,将他當做未來夫婿,起初當真有些別扭。

兩人相見時,都羞紅了臉,相顧無言。

許久表哥小心翼翼的牽起自己的手,告訴她心悅于她。

她看見了他眼中的傾心,也看見了另一種生活的希望。

在流言最盛,抹黑她名聲的時候,表哥絲毫不在意,将她放在心尖。

到如今退婚後,她也才發現,自己待表哥早就有了不同,可也只有将這些東西統統挖的幹淨。

她想過不顧一切與表哥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世俗總能将他們壓垮,她不能讓表哥背上不孝的名聲,亦不能毀了他的前途。

她不甘心,頭一次的生了怨恨,皆說她天生就是魅惑權貴的浪蕩樣,她就是坐實了又如何…

念頭一閃而過,楚盛窈自嘲的笑了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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