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郗瑛拿到印章,絞了塊結實的舊綢布仔細裹住,用結實的麻繩系好,貼身戴在了身前。
起初戴不習慣,麻繩刺肌膚,她不時要按一按,再拉一下麻繩。
天氣好,午後太陽和煦照耀,寧勖腿好了些,拉着郗瑛在後面菜地的田壟上散步。
見她動作怪異,寧勖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怎地了?”
郗瑛抿嘴偷笑,見四下無人,将麻繩從衣領裏面拉出來,得意朝他晃了晃:“看,保管得好好t的,你放心,還有的話,都拿來我給你看着!”
寧勖莫名其妙,伸手捏了下,天青色綢布上,沾着她的體溫,指尖仿佛跟着燙起來。
“真是,醜。”寧勖別開頭,抱怨着掩飾他的慌亂。
“醜歸醜,不會丢啊。”郗瑛滿不在乎。
能支取他的全部家當,讓她頂在腦門上招搖過市都願意。
寧勖無語,見郗瑛準備塞回衣領,他忙攔住了,“也不嫌刺撓。”
“沒別的呀,就這個繩子最結實了。”郗瑛道。
寧勖想了下,從脖子裏拿出塊玉佩,解下上面不知什麽做的繩索,“給我,我換根繩子給你。”
郗瑛湊過去看寧勖手上的玉佩,又看繩子。黑繩并無奇特之處,玉佩也是普通的羊脂玉,田石印章至少值他的十塊玉佩。
“你這塊玉,不錯呀。”郗瑛解下麻繩遞給寧勖,虛僞地誇贊。
寧勖瞥了眼郗瑛,手指靈活打結,慢吞吞道:“你是想問,這塊玉我為何要随身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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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聰慧,天下無雙。”郗瑛沖寧勖笑得眉眼彎彎。
“先前還是寧哥哥,錢財到手,便是公子了。”寧勖沒接郗瑛的馬屁,反而不悅哼了聲,将系好繩索的印章遞給她。
郗瑛試了試繩子,光滑細膩,遠比麻繩要結實,于是低頭戴了起來,很是大方地道:“多謝寧哥哥。”
寧勖的目光,在郗瑛雪白的脖頸上飄過。
太陽太猛烈,他有些熱。
玉佩是阿娘在幼時給他戴着玩玩的,不值錢。值錢的都在抄家流放時被搜刮一空。正因為不值錢,他才能留下來。
阿娘在流放的路上去世了,他不想提,提了怕她難過。
菜地的菘菜蘿蔔蔥蒜猶清脆水靈,在北地只有漫天的冰雪。
兩人轉了一圈,沿着田壟慢慢往回走,寧勖道:“我将草屋買了下來,等到春日時,我們來這裏種花種菜。”
郗瑛道:“我不會種地,你種我看。”
寧勖不禁笑了起來,他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也不耐煩種,讓常山他們種,我們看。”
郗瑛說好啊好啊,“不過,草屋太破了,我不喜歡。”
寧勖也不喜歡破敗的草屋,他眼裏的笑意愈發濃,溫聲道:“以後在這裏修別莊,草屋不拆,留着做個念想。”
反正是以後,郗瑛見寧勖說得興致勃勃,她便随口應了。
這時,常山大步走了過來,交給寧勖一個蠟封的銅管。
寧勖刮開蠟,拿出銅管裏的密信看完,神色沉靜下來,讓常山先退下,對郗瑛道:“我們回去。”
郗瑛往草屋走去,問道:“出事了?”
寧勖沉吟了下,道:“我明日一早就得走了。”
争奪天下打仗的大事,郗瑛茫然了下,并不多問。
對手是郗道岷沈九,對她來說是陌生的親人,遠沒寧勖熟悉。
寧勖絮絮說着對她的安排:“你放心,我會留護衛在這裏,你有事就使喚他們去做。”
兩人回到草屋,寧勖叫上常山去東屋忙,郗瑛則在竈房看紅福準備晚上的吃食。
天暗下來,常山來了竈房,道:“公子讓娘子一道去用飯。”
這兩天寧勖都拉着郗瑛一起用飯,她站起身,問道:“忙完了?”
常山幫着紅福盛飯打水,道:“忙完了,就公子的腿還有些不便……”
他臉上浮起憂慮:“本來早些離開,路上便可慢一些。公子說要留下來用過晚飯再走,只能騎馬快些趕路,不知公子的腿可能受得住。”
郗瑛愣了下,去到東屋,寧勖的東西幾乎沒動。
常山放好飯菜與熱水便退了出去,寧勖前去淨手,見她站在那裏張望,招呼她道:“快過來洗手,飯菜等下涼了。”
“你還沒收拾?”郗瑛撩起衣袖走上前,問道。
寧勖牽着郗瑛的手,放在了溫水中,大手掌将她纖細的雙手覆住,輕輕地搓揉。
“我走了以後,你就住這裏,不用跟你的傻婢女一起擠了。”寧勖道。
“天冷,擠在一起睡才暖和。”郗瑛聽寧勖又叫紅福傻婢女,朝他翻了個白眼。
寧勖拿了幹布巾,捉住郗瑛的手細心擦幹,意味不明道:“早知你怕冷,喜歡擠着一起住,我就讓......哎哎,別掐!”
“敢說不敢做,我要與你同擠一張床,你敢?”郗瑛收回手,嘲諷地道。
寧勖看着手背上的指甲印,很是坦然承認了:“不敢,我怕把控不住。還未成親,你會吃虧。”
郗瑛呵呵,走到條幾邊坐下,寧勖也走了過來,坐在了她身邊。
草屋狹窄,家什破舊,飯菜也簡單,條幾上擺着一罐子炖肉,一碗菘菜,蒸蛋,兩碗白米飯。
兩人挨挨擠擠坐着,寧勖的腿長,郗瑛要側身讓開些,他才能放得直。
燈盞上燭光如豆大,朦朦胧胧照着。寧勖靠過來,貼着郗瑛的臉,低聲道:“我很快便回來,回來之後我們就成親。”
“吃飯呢!”郗瑛聽他聲音中漾着春意,頭抵過去,頂開他的臉,順道剜了他一眼。
寧勖笑,再次貼過來,臉摩挲着郗瑛的臉,在她即将翻臉時,飛快坐直了身。
飯後,寧勖便得啓程了,他系好大氅,萬般不舍将郗瑛擁入懷,用大氅裹住了她。
兩人誰也不說話,靜靜相擁。
清冷月輝從窗棂透進來,灑在陋室中,他們的身上。
外面的馬嘶鳴了聲,寧勖終于緩緩松開手,道:“等我歸來。”
郗瑛道好,“一路平安。”
寧勖用力親了下郗瑛的額頭,轉身大步離去。他越走越快,怕回頭看一眼,他會忍不住抓她一道上馬。
打仗辛苦血腥,他不能那般做。
只他後來,無比痛恨這個決定。
郗瑛沒有等他歸來,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