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貪念(一)

第3章 貪念(一)

蓬萊府上下之血,皆為你踐行——

蘇伯瓊一面拄劍朝詭域出口而行,一面回想着顧亭塵所言。

詭君惡名遠揚,從不輕易離開詭域,但凡離開,必定血流成河。

僅僅想到蓬萊府會落得的下場,就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蘇公子,此處就是離開詭域的出口之一。”

左副使一掌甩去,淩空頓生叢叢黑焰,詭域之界生出一個風口,散着重重靈力。

右副使道:“蘇公子請。”

二人最後齊聲:“十五日後,蘇公子回來便好。”

蘇伯瓊踏過風口,一瞬之間便歸于修界。

此時他召出懷中靈器浮玉。

浮玉自顧亭塵手中歸還,受煞氣所擾,光芒幽微。

這詭君好心地将東西抛回來,也是因為全然不懼浮玉的力量。

——

蘇伯瓊一路走,浮玉散發靈力,等到光芒大綻的時候,已有數位蓬萊弟子禦劍至他跟前。

他面色蒼白,甚至以劍立身,堪堪才沒有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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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你現下感覺如何?”

蓬萊首座大弟子徐青氿收劍之後快步向前,本想伸手扶住蘇伯瓊,還未靠近人跟前半丈,手心卻忽然滾燙至極。

徐青氿止住步伐,掌心灼傷之感才消退幾分。

好險,若是慢上片刻……

他望向蘇伯瓊,目光挪移,最終定神在了脖頸之處,驚愕:“師弟,你這是……”

蘇伯瓊脖頸之上立即顯出鎏金刻紋,但凡定睛一看,都能看出來這是個“顧”字。

衆弟子同樣愕然,而這個字落在徐青氿眼裏,像是燃着火。

他心中的憤恨湧起,混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但蘇伯瓊對于徐青氿心中所想未有所察。

脖頸之上時不時掠過酥癢之感,像是顧亭塵湊近了他說話,鼻息有意無意地掃過膚表——

是言靈。

詭君親自刻下的言靈,威力非同凡響,卻不知是什麽時候刻下的,蘇伯瓊強壓下心中之厭,只朝徐青氿道:“師兄,我已拿到惡煞符,先救師尊要緊。”

——

蓬萊府,祈星閣。

此時蓬萊掌座仍在昏迷,一撥撥弟子來來去去,一輪輪替掌座消解煞氣。

蘇伯瓊身影忽現,衆弟子先是眼中一亮,轉而卻別過了臉去,只有意無意地偷偷瞥他幾眼。

他掃視一圈,知道閣內定是還發生了什麽事,然而眼下卻無心在意,只先同徐青氿并行到了師尊榻側。

天煞之氣裹纏着掌座之身,掌座眉頭深皺,長久不展,卻難以蘇醒。

蘇伯瓊立即自乾坤袋中召出一物。

只見一團像是雪球的東西躍出,随即縮到了蘇伯瓊的袖口。

徐青氿疑惑:“這就是……惡煞符?”

·

若幹時辰之前,蘇伯瓊也有着同樣的疑惑。

顧亭塵還了他浮玉,又推出一掌,這“惡煞符”也落到了他懷中,不如想象中那般黑色缭繞,竟是個有些暖手的白團子。

蘇伯瓊對顧亭塵提防不淺,以為這人诓他,立刻正色:“我要的是惡煞符。”

顧亭塵道:“是惡煞符,這兒不就是嗎?”

随他靈力一轉,那白團子之上便現出縷縷金紋,除金紋之外……

還有兩顆黑豆般的眼睛。

顧亭塵撐着半側臉,眼睛仔細地望着他,好像并不想錯過他面上分毫的變化。

無論是喜是悲,是舒是擾,好像都能挑起顧亭塵的一絲歡愉。

蘇伯瓊回想至此,心中那厭憤也摻雜了他不曾有過的情緒。

“師弟?”徐青氿見他發愣,不禁開口,“你一走如此久,必然辛勞,蓬萊四處尋你,卻是無果。”

“那詭君散出謠言,還重傷了蓬萊弟子,真是可恨。”

“這若就是惡煞符,你是如何得的?又該如何驅使?”

蘇伯瓊離開蓬萊府已經數月已久,如今聽到徐青氿一言,知曉蓬萊曾來救他,心下一寬,然而一聞“謠言”二字,臉上蒼白更甚:“謠言?”

徐青氿言至喉頭,卻生生噎住:“胡言亂語罷了,你不必知道。”

“師弟你這是怎麽了?”

“無……”

蘇伯瓊本想應下一聲,然而此時下腹卻再度絞痛,仿若那孽障尚存,還含着一把刀在折磨他。

徐青氿朝前踏出一步,手還未落到蘇伯瓊肩頭,那“顧”字發光又發燙,直接令他将近彈飛。

他又如何不知這是詭君的言靈?

若不近身,言靈又如何能種下?

·

蘇伯瓊暫收了惡煞符,待服下蓬萊府的靈丹,面色好些了,徐青氿才重新出現。

徐青氿如今面色煞白,同蘇伯瓊有得一拼:“師弟,你這脈象似是……”

後面的話他說不出口。

蓬萊府的藥閣弟子修習多年,斷斷不會妄言,何況診的人是蘇伯瓊。

蘇伯瓊擡眼道:“我在詭域,同詭君之間……”

他不知如何開口,腦中卻飄過了床笫之間的或急切,或溫軟。

“有過一些意外。”

他微微握緊手中的拳頭。

“師弟,難道當真如同傳言那般……你委身于那魔頭?”徐青氿強耐住言間顫抖,“甚至有了他的……孩子?”

這兩句話從他口中滾落而出,不由帶得他喉頭都泛着酸澀。

“此遭為救師尊,情有可原,可……”徐青氿愁眉難展,“可此後外人如何看你,又如何看蓬萊?”

蘇伯瓊卻搖了搖頭:“師兄,我并不在意。”

徐青氿知道蘇伯瓊不會在意,但在意的是他。

從此以後,本是清冷絕塵的師弟,便會跌落世間非議的泥塵,再難脫身。

美玉蒙塵,該是可惜,也該是可憐。

一想到那魔頭同師弟有肌膚之親,他心頭便痛恨不已,與此同時,還生出了幾分……

欣羨。

“師兄?”

蘇伯瓊察覺到徐青氿飄忽的目光,不禁開口一喚。

徐青氿再度凝神望過來,目光卻同方才不同了。

蘇伯瓊道:“你不必挂心我。”

徐青氿幹咳了一聲,道:“好……你須得好好顧惜自己的身子。”

他的目光不由在蘇伯瓊脖頸上一停留,輾轉一陣,那喉頭的幹澀卻越發沉,令他心緒不寧。

蘇伯瓊淡應了一聲“嗯”,手中拳頭松開,卻發覺乾坤袋輕了幾分。

與此同時,徐青氿忽然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想要他嗎?有何不可?”

徐青氿心道:“不……”

“連詭君都嘗到了,你為什麽不可?”

徐青氿:“我……”

“顧及什麽?你是他的師兄,自幼一道習劍,他理應更親近你。”

“想想詭君如何碰他的眉眼,解開他的衣襟,又是怎麽……”

“夠了!”

徐青氿心神潰散,大吼而出。

蘇伯瓊掀開薄被起身,道:“師兄,你是怎麽了?”

徐青氿并不應他,只一掌蓋面,猛烈喘息着。

蘇伯瓊知道這不對勁,再一摸乾坤袋……

是那惡煞符不見了蹤影!

徐青氿放下掩面之手,忽然再次定定望着他,嘴角卻慢慢溢開同平日不同的笑來。

那唇角咧得相當不自然,散着森然之氣,着實可怖。

哪怕是言靈生效,黑焰已開始灼燒他的雙手,他也不知所痛般逼近,一手直指蘇伯瓊的下腹,似是要襲過來。

蘇伯瓊立即從靈識中召出劍來,劍端并非指向徐青氿,反倒是他背後的白團子:“惡煞,放了我師兄!”

那白團惡煞符竟莫名其妙瑟瑟發抖了一陣,身上紋路金光大綻。

蘇伯瓊視野受這金光所覆,一時間什麽也看不清,只覺得周身氣力眨眼間抽空,唇齒間湧動過血腥味兒……

于是天昏地暗,再無知覺。

——

蓬萊府藥閣忽閃過刺眼金光,衆弟子還沒有醒過神來,就被一陣黑焰灼傷,紛紛倒躺在地。

惡煞符已經不再是個圓潤的白團兒,而是一頭渾身燃燒黑焰的長角巨獸:“咕叽咕叽,閣主你來了。”

顧亭塵瞥過一眼,勉勉強強“嗯”了一聲,眼光搜尋一轉,就看到白衣再次浸血的蘇伯瓊,不禁皺起了眉頭。

“誰讓你燒到他的?”

惡煞有些委屈:“咕叽咕叽,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的劍意太強了,所以反噬也更強。”

惡煞食衆生之欲,若是中途被打斷,便會受黑焰所灼,輕則毀去面容,重則立即喪命。

顧亭塵并不追究惡煞之過,心知惡煞能一時身形伸展至此,是食了那蓬萊大弟子徐青氿的欲念。

“蓬萊府掌座大弟子,不過如此。”顧亭塵一面說,一面将徐青氿踹開了一丈,“帶回去。”

惡煞道:“咕叽咕叽,小的遵命。”

顧亭塵打橫抱起蘇伯瓊,這人心跳零落,不過才離蓬萊府片刻工夫,血就浸透了他的衣領。

顧亭塵擰着眉,不得不半途将人放下。

他一診脈,知道這人體虛得緊,若不及時止損,這口氣是熬不過去了。

何況連臉側和手心都留了痕……

“惡煞。”

顧亭塵不耐地喚了一聲。

惡煞立刻滾出來,嘴裏還叼着蓬萊大弟子:“咕吱咕吱,閣主有什麽吩咐?”

“把黑焰餘痕給我去了。”顧亭塵道,“不然你此後三月,都給我留在封印陣中。”

惡煞淚眼汪汪:“咕吱咕吱,閣主不要!”

巨獸放下徐青氿,小蹄子繞着蘇伯瓊走了幾圈,愁眉苦臉。

顧亭塵更加不耐:“還在磨蹭什麽?”

惡煞道:“需要閣主的心頭血。”

“你說什麽?”

顧亭塵厲聲反問。

惡煞再次說:“需要閣主的心頭血,不然這黑焰……終生留痕,還會傷他性命。”

“胡鬧,心頭血?”顧亭塵一聲冷笑,“這世間無人配得我的血。”

惡煞沉默了。

顧亭塵又問:“沒有其他辦法?”

惡煞保持沉默。

——

不久之後,蘇伯瓊昏昏沉沉醒來,瞥了一眼顧亭塵,原以為自己在做噩夢,又昏昏沉沉睡去。

“別裝,還有力氣,便看着本君。”

顧亭塵面色難得發白,言語卻一如往日,不容反抗。

蘇伯瓊費力張開雙眼,眼前除卻顧亭塵,再無他人,也無惡煞符,不在蓬萊府,而在蓬萊之外的一處草野。

他立刻戒備:“我師兄呢?”

顧亭塵說:“死了。”

蘇伯瓊不信,反問道:“你為何要對他動手?”

“你心心念念,要救一個貪欲不盡的人?”顧亭塵不滿,一手掂起他下巴,“本君不準。”

蘇伯瓊此時怒火中燒,握住顧亭塵手腕,靈力撐開,是發了狠,要出手。

顧亭塵卻是頗有興致地跟他過了幾招,但最終直将人雙手鎖住。

蘇伯瓊眼中怒意不消,垂下的眼睫都在顫抖——

顧亭塵的吻卻忽如狂風驟雨般落下……

無處可逃、無處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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