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爐鼎(一)

第8章 爐鼎(一)

蘇伯瓊本是渾身緊繃,然而顧亭塵的動作慢條斯理,和着華池當中淙淙暖流,竟令他一時沒有從前那般緊張。

但是顧亭塵仍是對此不滿,指端在一片滑膩的雪白上逡巡了片刻,他再是按捺不住,不禁悶哼了一聲。

詭君聽聞,低低一笑,忽然将他朝前一推,自己也撤了半丈。

一時間二人的距離拉開,蘇伯瓊一垂眼,看到池水中倒映出的面容,在溫潤水霧當中浮現的,是他滴血般發紅的耳尖和面頰。

不住深深呼吸一口,蘇伯瓊捏緊了拳頭。

真是千不該萬不該……

可他又能如何?

這一晃神,華池之上卻紛落下了一些東西,眼前飄過幾縷緋紅,蘇伯瓊閉了瞬眼,再一睜開之時,才發現跟前池水之上幾近鋪滿了花瓣。

這些零落花瓣想來是顧亭塵言靈所召,還沁着香氣。

香氣入鼻,蘇伯瓊卻覺得身上生異。不過近些時日未曾親近,他的身子不見遲鈍,卻更敏感了。

分明顧亭塵離他有些距離,卻不由覺得這人就在身側,肩頭、耳側都掃過了顧亭塵的呼吸。

他當真也是瘋了。

幸好顧亭塵暫對此未察覺,忽然問道:“做本君的爐鼎,如何?”

蘇伯瓊一側身,定定看向顧亭塵:“爐鼎?”

顧亭塵應道:“若成本君的爐鼎,仍可保有自身神智和修為,在這詭域中萬鬼衆妖皆可驅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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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伯瓊從不奢求在詭域之中有此掌權,但凡顧亭塵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可能随意驅使此地生靈。

他反問:“你是此地之主,要多少爐鼎便有多少,何須過問?”

顧亭塵聽到了他話中譏诮,卻只是信手撚起身旁流過的一片桃色花瓣:“本君不是閑得慌,事事都求你一句無恥。”

詭君坐擁整個詭域,修界任一門派都難以獨自抗衡,歷代詭君消逝,都驚天動地,擾得整個修界不寧。

可是從未有人提過,詭君需要一個爐鼎。

顧亭塵手中人、鬼、妖都不缺,的确是要多少爐鼎便有多少,此時卻來問他。

加之詭君喜怒無常,往日的叛徒早都連骨灰都沒剩下,這一次不僅仁慈地留下了他的性命,還阻他自盡。

顧亭塵就算是專門折辱人,耐性也太好了些。

蘇伯瓊心念電轉,回想起那腹中曾滾動過的劇痛。

這機緣落在他頭上,絕非一場意外。

詭君需要的爐鼎,必然是極其特殊的人。

察覺到此,蘇伯瓊便道:“好,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敢于跟詭君談條件的人不多,大多已經挫骨揚灰,剩下的便成了詭君手下的一顆棋子,再無自由。

可如今境地,應與不應,都難脫詭域,不如在餘地裏盤旋。

顧亭塵一挑眉,聽他如此說,仍是當笑話:“你應當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處境。”

蘇伯瓊不過沉默了一瞬,顧亭塵接着一勾手指,他便同詭君呼吸咫尺。

“你已立誓入詭閣,當受我驅使。”顧亭塵笑音落耳,激得蘇伯瓊心神一顫,“但本君也不喜虧欠,你師尊回天乏術,但你可提一個願望。”

魔頭忽然一好心,那鐵定也是沒什麽好事,但既然話至如此,蘇伯瓊也一沉心,道:“将山河印給我。”

蓬萊至寶山河印,不知是令多少修士眼發紅的東西,如果已不在蓬萊掌座手中,而是落到了徐青氿等心懷叵測的弟子手中,等于将蓬萊府也置身險境。

可他身困于此,在最後的時日也無法再同師尊見上一面。

念及此,那恨意在心中翻滾。

他實在是恨眼前之人,恨顧亭塵的所作所為,将他置于了無能為力之地。

修為雖保,神智尚清,卻只能囿于一小方天地,着實可笑又可悲。

“山河印?你那師兄不開口,本君也難尋。”

蘇伯瓊微一擰眉,顧亭塵在先前便問過徐青氿,如今還未得手,說明山河印藏匿之處确實隐蔽。

——

顧亭塵将花瓣揉碎于指尖,指腹淌下幾滴殷紅,随即在蘇伯瓊的墨發上倒弄一陣。

花香立刻馥郁起來,襯着顧亭塵的聲音也多了幾分暧昧:“山河印早晚都會落到本君手上,本君都不急,你急什麽?想讓這東西歸于蓬萊府嗎?”

蘇伯瓊抿唇不語。

顧亭塵接着道:“入閣之人皆會受本君訓誡,重要之事我會一樁一樁地教你,何苦心生不滿?”

“如今你的差事就是做本君的爐鼎。”

詭君指端沿着長發潤潮再次一路攀援而上,最終在蘇伯瓊脖頸一側輕點兩下:“身為爐鼎,首要就是不能離開我身邊。”

蘇伯瓊的眉頭擰得更深了幾分,下巴再度被顧亭塵控緊,眼神不由再次注目顧亭塵幽黑的眼眸。

“怕什麽?本君說過,不喜強迫于人。遲早有一天,你會求着我。”顧亭塵拇指抵住他齒關,輕輕撬開了一個縫隙,指腹慢慢劃過牙列,“求着我垂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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