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浣發
第7章 浣發
大巫一雙死魚眼一瞪,然後現出驚訝之色:“你不知道閣主取了心頭血嗎?”
蘇伯瓊一蹙眉頭:“什麽?”
詭君天生能動用煞氣之力,納萬煞,也克萬煞,其身上之血是傳聞中的靈丹妙藥,道是能活死人、肉白骨。
起死回生之說多數為無稽之談,但放在詭域之中,便像是真的。
哪怕是顧亭塵指尖滴落的血珠都有愈傷之效,遑論他的心頭血?
大巫反問出口,才驚覺自己估計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蘇公子不知道閣主取了心頭血為他療傷,閣主做了好事卻也沒讓蘇公子知道,他跟着摻和什麽?
不過事已至此……
大巫心一橫,一臉肅容,像是要從容赴死:“蘇公子你從蓬萊府回來那日,被黑焰灼得不輕,這若是一時處理不當,便會終身留痕。”
“也沒想到閣主這次這麽大方……”
他跟着嘀咕了一句。
經此一提點,蘇伯瓊才想起先前顧亭塵面色蒼白,而後像是驟雨降臨的落吻。
但他實在是記得不太清,畢竟也實在是因為……
他們之間的親吻又何止一兩次。
大巫又疑惑道:“蘇公子你的耳朵怎麽有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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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伯瓊道:“無事,只是還沒恢複氣力。”
大巫擅長搗藥療傷,捧上的靈草汁自然是好的,不過入體片刻,就已經在發揮功效。
蘇伯瓊身上滞悶漸漸緩解,大巫見他無恙,背上藥箱便離開了竹樓。
——
大巫腳步聲漸遠,蘇伯瓊閉上眼睛,靜息調養了片刻,然後帶上乾坤袋,不過幾個瞬息起落,便到了詭域邊界的山崖。
他擡眼一看,山崖邊上的詭域梧桐落了滿地的金黃葉子,随風翻滾,又再次簌簌撲落。
這裏同蓬萊府全然不同,但也有幾分相似。
初來此地,他便注意到了詭域的這一處地方,煞氣尤淺,難得清靜。
蘇伯瓊從乾坤袋中拎出一壺酒來,道:“師兄……你離開得突然,卻也不是含冤而逝,今日我敬你一壺酒……”
烈酒潑灑于天地之間,蘇伯瓊嘆了一口氣:“願你來生……不步此生後塵。”
他眼圈微微發紅,卻也在極力克制,喉頭一滾動,千言萬語、無盡酸楚沸騰之後只能化作一股幹澀,生生咽下。
接着他也将斷劍殘軀塵灰灑于此處。
這把劍伴他多時,此時也只能是指尖流沙,揚于風中,便是天地微塵。
“這劍,當是祭你……也祭我自己。”
蘇伯瓊不禁自嘲般一笑,身影立于漫天葉落的光影下,雖是有些單薄,但卻挺得板正。
可終究還是淚糊了眼睛。
蓬萊最負盛名的雙劍,也一并折了。
——
不遠處左右副使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這事要跟閣主禀報嗎?”
“我在問你。”
“你別學我說話……”
聲音重合三次之後,左右副侍雙雙沉默,伸出手來拾拳了一回,左副使出的拳頭,右副侍是剪刀。
左副使道:“依我看,蘇公子這是觸景生情,舊情難卻,不如就由他去,只要他不跳崖就好。”
右副使跟着點了點頭:“是這麽個理吧,閣主若是知道蘇公子還念叨着師兄,會不會還很生氣?”
左副使疑惑道:“閣主為什麽要生氣?”
右副侍搖了搖頭:“你是活該沒有相好的。”
·
蘇伯瓊知道不遠之處有詭君的“眼睛”在盯着,倒也不惱,并未在山崖邊上停留太久,而後直接朝着左右副使所在的方向問道:“在下叨擾,想問詭君現在何處?”
左右副使方才就着“活該沒相好”的問題争辯了一陣,此時聽到蘇伯瓊的聲音便立刻顯了形,齊齊答道:“在華池。”
說罷又面面相觑了一陣,眼神在詢問對方:是該說還是不說?
蘇伯瓊道:“多謝。”
他駕輕就熟地尋到了此地的移形換步陣點,不過眨眼工夫,就到了華池邊上。
顧亭塵就在此處,原是泡着池水閉目養神,察覺到陣點有所動靜,知道是蘇伯瓊,才睜開了眼睛。
“我從不虧欠旁人。”蘇伯瓊朝顧亭塵道,“你以心頭血救我,便是一筆人情,往後我會還。”
顧亭塵肘側閑靠于池石邊,發絲微潮,捎着幾分卷曲,聽聞此言不禁一笑:“還?自古人情債最是難還,你既罵我無恥,何苦記上這麽一筆。”
蘇伯瓊聽到顧亭塵這麽一說,立在原地思索片刻,覺得有幾分道理,于是又道:“你不如殺了我。”
顧亭塵道:“本君不會。”
“為什麽?”
蘇伯瓊望着顧亭塵,問上了一聲。
顧亭塵說:“不為什麽,本君做事向來不需要任何理由。況且最折磨人的法子又怎會是讓你幹脆地去死?”
“但是你今日來,當真是為了給我道明這人情債的?”
蘇伯瓊見顧亭塵輕挑起一笑,便暗道不好,詭君在話音方落之時就發動了言靈,他只能不由自主地走到詭君身側,親自一件件褪下自己的衣衫。
“咕咚”一聲,他整個人都浸到了池水當中。
·
“你這是哭過?”
“哭什麽?”
顧亭塵自身後環過他的腰,貼着耳朵問道。
身上拂過同以往全然不同的滑膩,蘇伯瓊不禁倒吸一口氣,但無法挪動身體。
“是在傷懷你的師兄?”顧亭塵又一笑,“還是傷懷式微的蓬萊府?”
“我……”
蘇伯瓊一時哽塞,難出一言。
顧亭塵卻是窮追不舍:“你師尊的确命數已盡。”
“我将惡煞符借給你,便是知道這玩意兒救不了你師尊。”
“恨我嗎?”
他問得輕挑又嘲弄,蘇伯瓊緊抿雙唇,卻不答。
若說恨,何止是恨。
顧亭塵知他心中所想,竟是慢悠悠道:“那好,帶着這份恨意,姑且活下去。”
詭君所言出乎蘇伯瓊的意料,他甚至忍不住側目看向顧亭塵。
但是此時他們相貼得越發緊,池水掠過周身,感官也越發靈敏,顧亭塵的呼吸擦過他耳側和後頸,激起難以言說的酥癢。
顧亭塵又道:“本君從來不強迫于人,求的是兩方歡好。”
“你若真的不情願,本君能近得了你的身?”
蘇伯瓊緊咬牙關,又忍出一句:“無恥……”
詭君再次輕蔑一笑,蘇伯瓊覺得耳尖啄過一道輕吻,随後他濕漉漉的長發被顧亭塵一手撈起,發頂一陣陣地潑過溫潤的池水。
片刻後他才察覺,顧亭塵不知在想些什麽,竟親手為他浣起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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