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熾熱(二)
第15章 熾熱(二)
近日接二連三被傳喚,大巫心中經歷了七上八下之後的驚慌失措,久而久之倒是習慣了。
“閣主,蘇公子是受到言靈的影響,不太吃得消了。”
大巫拱手行禮,朝眼前的顧亭塵禀報道。
“不太吃得消?”顧亭塵重複了一遍,“輕而易舉就暈倒,只是受到言靈的作用?”
還不是你玩弄的方式不太行,一會兒将人捧在手心,一會兒又将人狠狠折磨,普通人哪裏吃得消……
大巫心下嘀咕,嘴上卻是不敢說。
“你在想些什麽?”
顧亭塵見大巫嘴巴動了動,知道屬下心裏一定在想着什麽,便問了一句。
大巫驚恐地“啊”了一聲,然後才回答道:“沒什麽,閣主!我的意思是……”
他腦中電光火石之間斟酌好了措辭:“我的意思是蘇公子近日本就身體虛弱,靈力尚待恢複,加上咱們這兒詭域,煞氣頗重,就算是修士之軀,恐也難以久待。”
他這麽一說,顧亭塵一時沉默,像是在認真思索。
終于良心發現了?難得難得……
大巫控制着呼吸的節奏,心下默默思忖。
可是顧亭塵一語驚醒了他的迷糊:“你不是有調制丹藥麽?拿來給他服下,這點兒煞氣算什麽。”
大巫一雙死魚眼滴溜溜一轉,最後當着顧亭塵的面嘆了口氣:“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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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亭塵瞥來一眼,示意他有話快說。
大巫清清嗓子,問道:“你究竟是想讓他活還是……死啊?”
這位蘇公子原本能在詭域潛行數月之久已是奇跡,如今又撐了些時日,不是體質特殊,就是毅力驚人。
此下将心中盤旋已久的疑問問出了口,大巫卻立即松下了一口氣,又開始觑着顧亭塵的眼色。
往常總是一言不合就冷眼一瞥又将人立刻逐飛的新代詭君沒有馬上回答他,目光僅落在蘇伯瓊面容上,許是在回想着什麽。
半晌之後,顧亭塵才道:“你也知本君在攻克難關,而今他便是本君的爐鼎。”
“爐鼎生死也是本君生死,你說他該是活,還是死?”
顧亭塵不知為何又是一怒,大巫受着無形之力牽扯,立馬撲通一下跪下,道:“屬下知錯了!”
這麽一叫喚,虛空當中令詭域乃至修界都忌憚的力量驀然收了回去,仿佛只是風吹浮葉,輕飄飄地就又散了。
“可是閣……”
重要的事能不能早一點說!
大巫心下鬧騰,嘴上卻及時剎住,又幹咳一聲,然後道:“閣主……屬下也一直為你憂心呢,沒想到閣主已經擇好了爐鼎,如此便不必再度開啓詭君聖墓了。”
還好已經選好了,不然他可能又要多一樁差事。
顧亭塵忽而一笑,大巫立時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詭君喜怒不過眨眼之間,此時像是活生生換了副面孔:“你也會有憂心的事?”
大巫緊閉嘴巴,不敢瞎說話。
顧亭塵唇角笑意更深:“若是忙起來,你便不會這般閑了。”
大巫:“閣主的意思是……”
顧亭塵道:“本君近日會離開詭域一段時日,在此之前……”
大巫覺得自己說話卡殼不是什麽大問題,真正的問題是詭君留下半句話令下屬揣摩。
不過他在詭域多年,見過不止一代的詭君,在藥堆子裏紮久了,眼力見兒卻還是有的,腦子一靈光,立刻道:“閣主不必擔心,蘇公子一定會在随行之前康健如初的。”
顧亭塵一時還沒說話,大巫再次一閃靈光:“屬下還會仔細照料蘇公子吃食的。”
顧亭塵一聽,才算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
大巫拎上藥箱離開了詭閣,迎面碰上了巡視一圈回到中樞之地的左右副使,不禁嘆了口氣。
左副使奇道:“你碰上什麽事了?這麽唉聲嘆氣的?”
大巫道:“總覺得這蘇公子被閣主黏上,當真是倒黴至極啊。”
右副使不解:“等等你說的是什麽?黏上?”
他這麽一點,三人面面相觑一陣,又默契地朝四周環顧一圈,卻只見幾片落葉飄飛又觸地,頓時都卸了口氣。
大巫這才接着說:“我覺着是,不過……”
“你們兩個随時随地如影随形的,是不是早就知道閣主已經擇定蘇公子為爐鼎了?”
他這麽一問,左右副使對視一眼,又齊齊朝他看來,均是一臉茫然:“你說什麽?閣主選好爐鼎了?”
大巫見左副使和右副使的神情不似作僞,勉勉強強信了這兩人……或者說兩妖。
“有了爐鼎,閣主的情況或能好些……”左副使道,“只是每任詭閣閣主的爐鼎,到頭來都難以善終。”
右副使贊同:“于詭君而言,爐鼎是一道劫數,而對爐鼎來說,詭君更是一次劫難。”
大巫及時止了這兩人的傷懷氣:“打住!所以你們巡視了一圈,現下究竟瞧到了什麽?”
詭域近來不同尋常,連惡煞符都被詭君顧亭塵直接扔進了血淵,絕對是有大變故将生,左右副使帶着同族隔三差五飛來飛去,四處查探詭域各方的情況。
“近來詭域的确不太安生,不只是血淵中的惡靈在躁動,四角的生靈也都蠢蠢欲動。”左副使抱臂道,“若是壓不下閣下之靈,詭域之處境,頗為堪憂。”
“所以閣主才這般想要出去一遭,尋合适的靈器?”
大巫問道。
右副使點點頭:“正是,山河印的威力不容小觑,若是能尋回,想必對付閣下那東西,必然有所作用。”
——
蘇伯瓊一時清醒,一時昏沉,來來回回幾遭,不知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他擡起眼皮,看到眼前的顧亭塵的時候,心下一想:原來他還活着。
在詭域的這些時日,已數不清是幾次昏睡後又清醒。
“醒了?”
顧亭塵坐在一側,開口問他。
拾着幾分力氣醒來,蘇伯瓊望着顧亭塵道:“你……”
“你也懼煞氣。”
他聲音極輕,卻在虛弱中隐隐透着一絲篤定。
顧亭塵的眼中并沒有泛起什麽特別的波瀾,他盯着蘇伯瓊,複又落下兩指,撫過他的眉心和鼻梁骨。
這慢騰騰的動作像是顧亭塵在仔細賞玩一件奇珍異寶。
可這“寶貝”本身畢竟是活的,蘇伯瓊只覺得面上再度泛起微癢來,令他不禁想起數個時辰之前,顧亭塵玩的把戲,有些後怕地回縮了幾分。
但是顧亭塵哪兒肯令他退避半分,不過又是一輕攬,就将他摟入懷中,聲音壓得極低:“你以為發現了本君的弱處嗎?”
蘇伯瓊沒吭聲,一手卻被顧亭塵逮住,又一拉扯,便是貼上了顧亭塵的心口。
詭君的心跳有力搏擊着胸腔,此時透過指端傳達,令蘇伯瓊心下也不禁震了一震。
顧亭塵笑道:“這就是本君的弱處,而今能傷到此處的只有你,可是啊……”
這人壓低聲音,仿佛是在故意蠱惑人心:“此處的傷痕,也是你親口舔好的。”
詭君的聲音輕輕刮擦着耳膜,蘇伯瓊耳根立時一紅:“那分明是你的言靈作弄。”
顧亭塵抿唇一笑,聲音也忽然張揚起了笑意:“本君早就說過,若同你再銷魂幾回,你便可真能要了我的命,而本君也甘願給。”
詭君雖是這麽說,可蘇伯瓊知道,顧亭塵又是一次在嘲弄他。
蘇伯瓊擡起頭來,目中有不忿之氣:“你自身境況不佳,也要依賴我而存,不必太過張狂。”
詭君修煉至一定程度,也需渡引自身煞氣,而他成了“爐鼎”,納下了顧亭塵身上的煞氣。這詭君雖可克萬煞,可不代表自身沒有心魔,也自然會懼怕一部分煞氣。
顧亭塵聽他一語,倒也不怒,僅是把玩似的捏着他下巴道:“的确如此,可你還是乖乖地做着本君的爐鼎,收了本君身上多餘的煞氣。”
回想起先前那潮熱的吐息和自己主動貼身的纏綿,此時的蘇伯瓊不僅是耳根,連同面上也一道浮紅,只道:“你如此戲弄他人,不會有好下場。”
顧亭塵道:“本君從來不求有什麽好下場,可萬般不是,都還有人一起陪着,倒也無妨。”
他話音一落,詭閣窗外掠過了一道黑影,惹出了一陣風來。
“慌什麽?”顧亭塵朝窗外道了一聲,“本君喚你之時才出來。”
窗外的影子飄忽了一陣,然後傳來了墨影的聲音:“屬下知道了,主君。”
墨影随即離了窗邊,顧亭塵目光重新瞥來,蘇伯瓊卻覺得一股無端端的暖流注入了靈脈之中。
“停……停下……”
四肢百骸由強力所充盈,蘇伯瓊不禁張口道。
不過顧亭塵卻不理會他,自顧自繼續傳送着深不可測的靈力,幾道呼吸之後,蘇伯瓊只覺得那壓迫感忽地消失,反倒是引着他沖破了某道阻滞,令周身靈脈徹底暢通。
“還是要本君親自出手,方才好得快些。”顧亭塵的目光輕輕掃過蘇伯瓊的面頰,認真端詳了片刻,“要去看你師尊的遺骸,可還高興?”
蘇伯瓊一聽到“師尊”二字,便面色微沉,并不想看顧亭塵。
“本君在問你話。”顧亭塵不過微一用力,蘇伯瓊便折過了目光,“天煞之力雖是你那師兄所引,但蓬萊掌座究竟是不是因此而亡,你難道沒有懷疑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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