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射影(一)

第22章 射影(一)

與顧亭塵恰是相反,蘇伯瓊在看到江亦軒的這一刻,眉眼卻是舒展開來,連邁出的步子都顯得輕快:“江兄,你怎麽來此了?”

“失禮了,天地廣大,江兄來去自如,身至蓬萊,也是蓬萊之幸。”

蘇伯瓊這般一說,顧亭塵打量江亦軒的目光便更多了分冷冽。

“蘇兄……不,蘇掌座客氣了。”江亦軒道,“蘇掌座身陷詭域多時,我等沒能幫上什麽,本就心懷愧疚,而今掌座逢亂卻能安然歸來,承這蓬萊,我自當前來祝賀。”

使了遁身之術的顧亭塵嗤笑道:“道貌岸然。”

蘇伯瓊只當他不存在,對江亦軒道:“江兄才是客氣,近來蓬萊多生變故,往後還有勞江兄助一臂之力。”

江亦軒搖了搖頭:“江某力量微薄,談不上什麽一臂之力,今日前來,是想向掌座道明天鏡闕中人拿出假山河印一事的緣由。”

江亦軒說得懇切,蘇伯瓊自然不好打斷,于是道:“江兄請講。”

此刻連顧亭塵也難得安靜了下來,想聽聽江亦軒究竟會作何解釋。

“蘇掌座也知道元決尊者意外受天煞所襲,不幸身故。山河印的方位便也成了一個謎團。”

“我十分擔心其落入歹人之手,現下也只能用一個假物來引出真正之物。确實冒險,也實在慚愧,卻是無奈之舉。”

“我今日來此,便是向蘇掌座道歉。”

江亦軒又一拱手。

“我思量一陣,也知天鏡闕有自己的考量。”蘇伯瓊道,“只是天鏡闕平日重修習,怕是不要牽涉這些事更好。”

江亦軒道:“蘇兄說得是。”

Advertisement

“這天煞出世,我一己之力難以平複,若江兄知其動靜一二,還望知會一二。”

江亦軒點點頭:“自當效勞。”

——

江亦軒一走,顧亭塵便冷笑了一聲:“你同他關系很好?”

“早年舊識而已。”蘇伯瓊這麽一說,又反應過來何須向顧亭塵交代,“我與他如何,對你又未有影響。”

“這出戲倒是唱得妙。”顧亭塵甚至自顧自鼓上了幾掌,“拿女修做陣前箭,自己在此時才出現做和事佬。”

蘇伯瓊不語,下巴卻突然由顧亭塵挑了起來。

顧亭塵貼着他耳道:“你不告訴我你同他有何前塵舊事,那我便剝下他皮.肉,抽筋伐髓,令他成為冤魂。”

“這世上唯有鬼魂最好問話。”

“你……”

蘇伯瓊咬了咬牙,實在不想再理會顧亭塵。

那一聲聲江兄像是嗡嗡貼耳的蚊蠅一樣令詭君感到煩躁,偏偏蘇伯瓊對着人卻是神情溫柔,态度随和。

實在令人來氣。

“能同你把酒言歡的人,僅是關系很好?本君很難相信。”顧亭塵一笑,“你心疼他,不肯讓他成為鬼魂,那本君便換個法子。”

蘇伯瓊還未有回應,顧亭塵卻一把攬住了他。他整個人一個趔趄,竟然撲上了衣冠鏡前的桌臺。

顧亭塵的聲音自高處掠下:“本君換個法子讓你張口。”

·

空氣裏仿佛又黏膩起本該消散的酒香,随水.聲蕩漾彌散得更加沁人心脾。

只要蘇伯瓊稍一擡眼,自己臉上不堪的神情便一覽無餘。

往日……往日每一次,都是如此麽?

一想到這裏,蘇伯瓊就咬緊了牙關,連帶着身下也繃緊了幾分,令顧亭塵的聲音更添幾分低沉蠱惑:“在此時反倒是害羞了?”

“再擡起眼看看。”顧亭塵道,“看看你是怎麽沉淪于本君的。”

蘇伯瓊不願再多看一眼,下巴便又由顧亭塵掰了過來。鏡中他們兩人的神情都不見得有多好,可顧亭塵始終勝券在握的模樣。

這真是讓人……有些不忿。

蘇伯瓊心中這般想,報複性地一垂頭,在顧亭塵鉗住自己的手掌上狠狠咬上了一口。

顧亭塵雖吃痛,卻是由着他咬上了一陣。

等到蘇伯瓊松了口,顧亭塵的虎口處已是一片狼藉的血跡。

蘇伯瓊胸口起伏,不禁咳嗽了幾聲,一擡眼見顧亭塵笑容微斂,卻不見得生氣。

“身為本君的爐鼎,卻是如此愛咬人……可如何是好?”顧亭塵一手撫上蘇伯瓊的臉,又将虎口卡回他口中,“這血……本君贈你。”

蘇伯瓊喉結滾動,已是咽下了一口腥。

等至流瀉下一地狼藉,顧亭塵哈哈大笑了幾聲。

——

翌日晨醒,蘇伯瓊已聞不見彌散在空氣裏的味道,衣衫已是另外一身,不知是何時換的。

顧亭塵着蓬萊弟子衣着,正饒有興致地望着他。

蘇伯瓊過上些時候,才憶及夜晚江亦軒走後的事,不禁面上浮紅,也不再看顧亭塵:“尋天煞。”

他掠下這三字,便要朝外走,卻發現顧亭塵不攔,也什麽都不說,倒是心下奇怪起來,折身道:“你留在此處?”

顧亭塵斟了杯茶水,坐在一旁優哉游哉地飲下一口,才回道:“怎的?你希望我同你一道?”

又來了。

蘇伯瓊心裏犯嘀咕,又道:“你此番出來,不就是為了天煞麽?”

顧亭塵道:“噢?這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倒是看得透徹。”

“你若沒有所求,自然不會離開在自己掌控之下的詭域。”蘇伯瓊忽地一笑,“不為了從天煞身上所得,難不成當真助我登上掌座之位?”

他這麽一問,顧亭塵終是起了身:“若真的是呢?”

“那便不是你了。”蘇伯瓊道,“詭君不會做這樣的事。”

“詭君不會,不過顧亭塵也許會。”顧亭塵道,“這世上萬千事,哪有不可能的。”

蘇伯瓊心下思忖片刻,惡獸由人刻意引出,釋出的天煞恐怕也不是普通煞氣那麽簡單。

而顧亭塵看起來雖不知天煞背後究竟有着什麽,但一定有所篤定,不然不會心甘從詭域離開這般久。

“走了。”

蘇伯瓊撩下兩字,便也不管顧亭塵究竟跟不跟上來,徑直走出了樓閣。

——

閣外傳鈴作響,便是有弟子傳信:“蓬萊外島有弟子傳,臨近蓬萊的亭原山下滄河之中,有駭人煞氣,攪擾得民生不安,特向蓬萊求助。”

能稱之上駭人的,必然不俗,蘇伯瓊也不多耽擱,便揚劍而起,忽又被顧亭塵扼住了手腕。

“做什麽?”

蘇伯瓊轉眸回望,卻見顧亭塵目光灼灼,乍一看像是十足認真地在望着他,另他有一瞬失神。

“我想同蘇掌座打個賭。”顧亭塵道,“可好?”

蘇伯瓊知道顧亭塵心裏不會揣什麽好心思,但既然要賭,便是不會輕易收回,又問道:“賭什麽?”

顧亭塵道:“賭你那江兄,究竟是善是惡。”

“若是他同天煞現世,同你那師尊仙逝毫無關聯,便是我輸。”顧亭塵勾唇一笑,“反之,便是我贏。”

“我若是贏了,你便……”

顧亭塵說到這裏倒是頓住了。

蘇伯瓊又問:“便什麽?”

眼前的詭君目光在他身上搜刮一陣,一時像是找不到什麽可以索取的,于是沉默。

“還沒想到什麽,往後想到了便說。”

“這樣說來,你倒是很有把握。”

顧亭塵雖然随心所欲,經常想一出是一出,然而在重要之事上絕不含糊。

跟着詭君混跡良久,倒也不會在乎什麽賭約之害,他只在乎眼下天煞之所在,他師尊究竟為誰所害,以及真正的山河印究竟藏在何處。

等到達亭原山界滄河邊上,蘇伯瓊又瞥見了江亦軒的蹤影。

“蘇掌座。”江亦軒款步而來,身後還跟着一衆蓬萊弟子,“方才傳信過去,卻久未回應,現下見你安然,可是甚好。”

江亦軒一手撫上蘇伯瓊衣袖,眼神甚是關切。

毫無意外,顧亭塵在旁冷笑了一聲。

“這是你哪位師弟?瞧着有些面生。”

江亦軒目光一轉,望向了顧亭塵。

顧亭塵特意隐了身形,沒成想這江亦軒卻能看見他。不過依他的性子,就算被看見了也無所畏懼,只将雙手負在身後,狀似一副無知模樣:“師尊,這位是誰?瞧着有些面生,可否向徒兒引薦引薦?”

蘇伯瓊一時沒想到他會來這出,極想掐出一訣先讓人閉嘴。

“原來是蘇掌座的徒弟。”江亦軒又一攏袖,“天鏡闕,江亦軒。”

見江亦軒接納得如此之快,其餘蓬萊弟子雖是有些驚詫,卻也不敢吱聲,蘇伯瓊便也跟着演了下去:“蓬萊,蘇塵。徒兒不得失禮,叫仙長。”

顧亭塵忽地一字一頓叫:“仙長好。”

蘇伯瓊折回話頭:“原是江兄探得了此處煞氣,不知是用了何等靈器?”

江亦軒不會無緣無故看見顧亭塵,而他又是向蓬萊散出了此處消息之人,必然是有靈器加持,可探得世間煞氣。

而顧亭塵本身就是行走的巨煞,就算身上氣息斂住,但遁身之術恐因此靈器,被輕易勘破了。

果不其然,江亦軒回道:“倒也不是什麽珍奇,是根靈杖。”

他雙指掐訣,探向遠處,只見一縷青光溢出,漸凝為發簪模樣,然而其下卻有黑霧時隐時現。

“原是青龍杖,江兄真是過謙了。”

青龍杖乃是上等靈器,也只比山河印次上一等。

恰在此時,河中一道蜿蜒的黑影掠過,似是沉潛的巨龍,眨眼間便擡首沖出了河面。

--------------------

晚九更新。[比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