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掌座(二)

第21章 掌座(二)

顧亭塵聽到公輸陌所問,險些要捧腹大笑,不禁道:“都說仙門修行之人無欲無求,不想還是有諸多心願仰賴本君來實現。”

蘇伯瓊倒是不解:“公輸掌門為何要問這個?”

公輸陌眼下仍是有着幾分遲疑,望着蘇伯瓊的目光似是又帶上了幾分祈求:“我只是單純好奇……”

顧亭塵卻不屑道:“分明就是自己有想成的願望,非要這麽七拐八繞,本君早已看穿了。”

蘇伯瓊按捺住将顧亭塵禁言的沖動,又對公輸陌說:“詭閣閣主雖能助人成一心願,但需得此人将身魂都交付詭閣,從此再無自由。”

公輸陌臉上卻無驚訝之色,倒是道:“原是如此,天下真是無便宜可占,多謝蘇掌座賜教了。”

一旁公輸家的小弟子扯了扯自家掌門的衣擺,公輸陌才又道:“望來日向蘇掌座讨教劍法。”

如是一說,他朝蘇伯瓊道了別。

“果真是登徒子。”顧亭塵身形未顯,話卻多了起來,“修行之途還沒有起色,倒是盯上人來了。”

蘇伯瓊一面邁入祈星閣,一面實在忍不住道:“顧亭塵。”

顧亭塵聽見他叫上這麽一聲,語間又是一絲調笑意味:“如何?”

“別鬧。”

蘇伯瓊心中一番話囫囵成了兩個字。

顧亭塵平日顯然不會聽從蘇伯瓊之言安靜下來,可越是臨近祈星閣之頂,他越是覺得靈力有所逸散,嘴上又是數落了一陣公輸陌這樣那般的無禮,便真的不再開口說話。

蘇伯瓊走上元決所居之地,朝元決留下的金丹拜上一拜,才又離開祈星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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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悵然,甚至沒聽顧亭塵在此後叨叨了個什麽,便乘劍來到了自己在蓬萊府的居所。

仙府中的弟子大多同居于各處府閣之中,唯有少數弟子有單獨樓閣。

蘇伯瓊就是這少數弟子之一。

他多日未曾回來,樓閣中不見什麽生氣,好在有不少弟子輪番替他打掃,才免去了灰塵。

想不到此時回來,竟然是帶着始作俑者重臨此地。

顧亭塵此刻脫去了遁身之術,已顯了身形,一來便坐上了軟榻之上,道:“連酒都沒有,你就是這樣招待本君的?”

“你不是客,而是仙州禍害,我為何要招待你?”

蘇伯瓊并不想理他,只盤坐在一旁,自行調息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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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睜開眼來,蘇伯瓊才發現顧亭塵也盤坐在了他跟前,一手撐着腦袋,見他不再閉眼,才開口道:“這蓬萊府中什麽都沒有,真不知你這大半輩子待在這裏,有什麽樂趣可言。”

蘇伯瓊只道:“我有無樂趣,又同你何幹?”

顧亭塵聽聞此言,雖是不惱,可不知是心中鬥上了什麽氣來,又是伸手擡起他下颌:“本君說過,你已經成了本君的爐鼎,今時往後,再也不能同本君相離。”

蘇伯瓊已然認清這現實,此時顧亭塵這麽一說,倒也不足以令他訝然。

“那又如何?”他反問道,“我之喜怒不過都是你的笑柄,又有何分別?”

顧亭塵聽他這麽說,倒是真來了氣:“你當我是随便給心頭血的人?”

蘇伯瓊別過眼去,不再看他。

顧亭塵又是輕撓他下巴,心下有了主意:“你既不給本君找酒,那本君便去自尋……”

蘇伯瓊并沒将這話放在心上,可又是一道呼吸之間,墨影便再度出現,拂過他二人身形,又是掀來一陣狂風。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蘇伯瓊再次腳踏實地,已身在仙州數百裏之外的一處酒樓之前。

“你……”

顧亭塵竟将他帶出了蓬萊府!

“我什麽?”顧亭塵嘴角噙着笑意,“本君今日助你接任掌座之位,不該讨口酒喝麽?”

“真是……”

蘇伯瓊不想再對顧亭塵說上什麽,心覺朝這人說什麽都是多此一舉。

顧亭塵叫來兩壇酒,替他倒上了一碗,道:“怎麽?接任了蓬萊府高位,卻是這般說不清話來了?”

“你方才在衆人跟前,倒是嘴利得很。”

顧亭塵将自己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又重新斟上了一碗,同蘇伯瓊跟前的碰上了一碰。

蘇伯瓊道:“你來此處,當真只是為了飲酒?”

“此處熱鬧,我便喜歡。”顧亭塵晃着酒碗道,“你喜歡清靜,可是看不慣外邊的熱鬧?”

四處人影流動,仙州還是白晝,此處人間卻是夜幕鋪張,燈火漫漫。

蘇伯瓊眼觀一番,又是落眼在顧亭塵身上:“并不是。”

他擡起跟前的酒碗,張口便飲下了半碗,不過幾道呼吸之間,面上就已漲紅,卻也話多了起來:“我在清靜裏待慣了,鮮少……鮮少去外處,不習慣此地。”

顧亭塵一揚下巴,道:“此處人多,你大可看看,周圍還有些什麽。”

蘇伯瓊聽他這麽說,又是一擡眼,才發覺周圍燈火爍爍之間,還有這無數黑氣纏繞。

他揉了揉眼睛,恐自己是眼神出了什麽毛病。

“看到了嗎?”顧亭塵道,“你沒有看錯,此處人人皆心存惡念,雖不至于害命,卻是人人相鬥。”

“人間是如此,可仙門呢?”

“也不過如此。”

蘇伯瓊知道這一次占理的是顧亭塵,于是不欲與他争辯,便是擡起酒碗來,接着一飲而盡。

碗底一空,蘇伯瓊又自行斟上了半碗,卻見顧亭塵擱下了酒碗,倒又盯起他看來。

蘇伯瓊被盯上片刻,有些不自在,反問顧亭塵:“怎麽?”

顧亭塵道:“我在想惡煞現下落到血淵的哪一層了。”

不知顧亭塵此時為何又提到了血淵中的惡煞。

蘇伯瓊酒意上頭,卻是好笑起來:“分明是你親自将惡煞扔入血淵之中,眼下想着它做甚?”

顧亭塵說:“惡煞在詭域之中待上了多年,有時卻也需管教,上回偏是見到了一絲癡念就食了個幹淨,可是丢了詭閣的臉面。”

蘇伯瓊撲哧一笑:“詭閣……詭閣還要什麽門面?”

顧亭塵見他狀态不對勁,也是落下一聲嗤笑,又伸手欲要奪去他手中酒碗。

蘇伯瓊察覺到有人朝手中之物使勁兒,于是攥得更緊,偏不讓眼前的顧亭塵得逞。

顧亭塵搖了搖頭道:“不過是一碗半,這便倒了,不過如此……”

蘇伯瓊覺得有些頭暈腦脹,卻隐隐有種未曾嘗過的興奮感,聽到一個“倒”字,立馬一精神起來:“何人會倒?胡言。”

顧亭塵起身将他一摟:“說的就是你。”

蘇伯瓊只覺得眼前晃過一陣影兒來,又是一片昏花,聽到顧亭塵說話也覺忽遠忽近。

他一把拽住顧亭塵的衣袖,道:“師尊走了,師兄也走了。今日所見天鏡闕中人,當真是令人嘆惋……”

顧亭塵心道:這人還真是一死腦筋,竟在這醉酒之時,還念着仙門當中的事,可是掃興。

蘇伯瓊未聽到任何回應的聲音,眼中卻蒙上了一層水霧,聲音沁上了幾分悲切:“但願你不是那般……道貌岸然之人。”

顧亭塵聽到此話,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來,于是道:“你不是一直說本君喪心病狂麽?現下倒是道貌岸然了?”

蘇伯瓊的目光掃過顧亭塵,因為泛着水光,更顯幾分迷離之色:“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喪心病狂……”

顧亭塵此時扳正他下巴:“你這般前後不一,叫本君該如何看你呢?”

蘇伯瓊蒙着水霧的眼睛在此時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心底,而顧亭塵也悄然意識到他此時的目光是越過了自己,在看着其他什麽人。

“你是在說誰?”

顧亭塵眼裏容不下旁人靠近蘇伯瓊,更是耐不得蘇伯瓊将自己當做其他什麽人。

蘇伯瓊意識不清明,擡眼看顧亭塵,卻覺得此人五官模糊,真同以前什麽人合在了一處,于是拍了拍顧亭塵的手道:“江兄,上次這般相飲,還是數年前的事了。”

原以為這人從來不喝半口酒,沒成想這蘇伯瓊還同什麽“江兄”有過飲酒的前塵。

顧亭塵反握住他手,依着蘇伯瓊的話道:“噢?那蘇兄的酒量可是好了些許,原先也是這麽一碗半?”

“一碗半”蘇伯瓊雖倒在顧亭塵的懷中,目光卻落在跟前的空碗上,一時間心下一陣不舒坦,眼中水霧竟真的凝結為了水珠,啪嗒一落,落在了顧亭塵的手上。

顧亭塵倒是覺得奇了,蘇伯瓊先前分明如何難以忍耐之時都不會落下任何一滴淚珠,現下竟是因為這一碗半的烈酒,淌下了兩行清淚來。

“這江兄是誰?”

這麽一問,蘇伯瓊卻是不答,一垂眼,竟是睡着了過去,眼睫之上還挂着淚珠。

——

察覺到有一陣濕寒逼近之時,蘇伯瓊才又醒轉過來,發覺自己躺在軟榻之上,外衫挂在一側,顧亭塵手中把玩着一股黑焰,不知是在一旁坐了多久。

他這是……又回蓬萊府了。

回到自己自小待慣的地方,自然會令人舒心幾分。

顧亭塵道:“早料想到你不勝酒力,卻沒想到真是一碗半便醉倒,還窩在本君懷中泣不成聲。”

蘇伯瓊一指輕沾臉頰,仔細回想着數個時辰之前酒樓中自己說了些什麽,現下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若是落下淚來,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什麽泣不成聲,定是顧亭塵在胡謅。

“顧亭塵。”蘇伯瓊又是一喚,“眼下我身上可還有煞氣?”

他只回想到顧亭塵提及惡煞符的那一瞬,便又問道。

顧亭塵看着他道:“眼下?眼下是沒有了。”

蘇伯瓊暗自松了口氣,聽得樓閣之外一陣風聲,知是有什麽人來了。

他着上外衣,到樓閣門扉之處,卻見兩名蓬萊府弟子匆匆朝前:“掌座,天鏡闕中人有訪。”

只見一紫衣之人走上前來,朝蘇伯瓊行了一禮:“天鏡闕,江亦軒。”

顧亭塵聽到一個“江”字,眉間頓時閃過陰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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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蟲)

且看詭君大戰新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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