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幽冥道(一)

第26章 幽冥道(一)

顧亭塵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是一雙多情桃花眼,渾身上下灑脫肆意,自是一股風流。

此時難得言辭切切,深情款款,蘇伯瓊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只道:“我同你之間,本不該如此牽扯。”

“那便不牽扯了。”顧亭塵眼中含着笑意,“既是愛慕本君,又有何可猶豫的?”

“非要我親口道明?”

顧亭塵的呼吸擦過鼻翼,蘇伯瓊覺得有點兒癢,卻舍不得退離分毫。

此刻顧亭塵眼神褪去狡黠:“本君從未對誰如此關切過,若是劫數,本君也應。”

“本君歡喜于你,坦坦蕩蕩,毫無遮掩。”

蘇伯瓊嘴唇微動,而後才道:“那你便應該讓我,永遠留在詭域才是。”

“那不是失了趣味麽?”顧亭塵道,“再說,本君偶爾也想出來。”

他眼中那分野性的淩厲消散,此刻難得有幾分溫和,轉而指了指那山洞口:“這洞口是有結界,若強行沖破,要耗費不少力氣。”

“本君累了,需得修養幾日。”顧亭塵說得直白,“再說那餘煞被暗蝠所引,到了這個地方,此地也不會太簡單。”

顧亭塵說得不假,此地結界微微一探,都探不出其輪廓,而散去的一道靈力也似水滴入海,無蹤無影。

結界之力,可見一斑。

蘇伯瓊原想再一探,一手再次被顧亭塵握住:“蘇掌座,無需再試,這般不信我嗎?”

“還是想吸走本君所有的血,才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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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亭塵的呼吸噴薄在耳畔,又令蘇伯瓊想到了口齒間流溢的血腥味,他不由一問:“你的血,當真也是有竭盡之時?”

“當然。”顧亭塵雖面上虛弱,但心情頗好,“這天地萬物,哪兒有東西真的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蘇伯瓊知道顧亭塵之血有療愈奇效,但取出不少,必然折損詭君身心,加之顧亭塵眼下本就在靈力虧損之時,方才助他療傷,便已是雪上加霜。

與其說是顧亭塵需要幾日療養,不如說詭君是在等候着他痊愈。

“你可還好?”

蘇伯瓊心念一動,又是問道。

“的确是不怎麽好受。”顧亭塵道,“你若再來親上一口,應是會好受些。”

蘇伯瓊落下兩字:“胡鬧。”

他又觀望一陣,發現周遭也沒有墨影的蹤跡,想必是因為結界的緣故,無法靠近。

“連墨影都無法靠近,此地必然還有蹊跷。”倒是顧亭塵又道了一句,“看到那兒了嗎?”

蘇伯瓊的目光掃過山石嶙峋,落在了顧亭塵所指之處。

他現下才發現,那一處山石比周圍一圈更為平滑,定睛一瞧,竟幽幽有一張人面刻在其上,五官猙獰,頭上載着一對龍角。

“此處還連着別的地方。”蘇伯瓊了然,“是那金光所向?”

顧亭塵點了點頭:“本君一路循着那東西的蹤跡而來,還能跑到哪兒去?”

蘇伯瓊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麽?”

“天煞中的靈玉。”顧亭塵應道,“這麽說來,你平日用的那靈器,原也來自天煞。”

他指的是浮玉。

浮玉興許脫于天煞之事倒不足為奇,早年蓬萊便有傳聞,但這靈器本身護體之用更甚,不知此番天煞中的靈玉,同他手持的浮玉又有何不同。

“但此出路還需等候些時日。”顧亭塵道,“到那時便知這出路又是什麽地方了,若是看不透,便潰了外處結界離開此地。”

蘇伯瓊輕應了一聲。

眼下既是被困在了此地,也是在等待這山間蹊跷展現其面目,伺機而動。

顧亭塵道完心中所想,便又盤膝坐在一旁,一手枕着腦袋道:“現下你醒了,這等候之時便也不會那般乏味了。”

他勾着眼睛一笑,道:“不如我們一人交換一個秘密?”

蘇伯瓊眼睛望着顧亭塵,并沒有拒絕,顧亭塵便先道了起來:“記得我少時曾嘗過一袋酥糖……”

“聊這些?”

蘇伯瓊沒想到,顧亭塵居然會聊起少時之事。

詭域之中日夜交替時常混亂,蘇伯瓊身于其間,常會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顧亭塵所謂的少時,是多少年以前。

“不聊這些難道還要……”

顧亭塵本來隔了些距離,眨眼間就彎着眼睛坐在了他身旁。

“住嘴。”

縱然是兩人面面相觑,困于此處逼仄之地,然而蘇伯瓊還是适時止住了顧亭塵的口無遮攔。

“也是,往後機會多的是,也不急得這一時。”顧亭塵口上這麽說,手卻依然不安分,指尖一勾,偏将蘇伯瓊衣帶勾上幾勾,弄得松散了幾分。

“此時還有興致說這些……”蘇伯瓊道,“你真是心大。”

“心大心小,此時也只能在此處。”顧亭塵在他臉側落下一吻,“怎麽?這就鬧得沒興致了?”

顧亭塵聲音又低又沉,蠱惑非常,蘇伯瓊只覺得脖頸與腰腹之上都泛起癢來,那由詭君刻下的字此時流光爍爍,像在無聲回應。

“那就聊那個,不然漫漫長夜怎麽熬。”顧亭塵瞥過亮光,眼中笑意更甚,又摟住他腰,“說到那酥糖,甜而不膩,若幹年過去,怎樣都尋不到原來的味道。”

蘇伯瓊道:“那怕是你的口味變了。”

“或許吧。”顧亭塵也沒嘴硬,“每到這時候,總是會想到那酥糖。”

“你在人間嘗的?”

蘇伯瓊想到從前偶然下山,人間零嘴琳琅滿目,飄香數裏,實在難忘。

而顧亭塵的“這時候”,應該就是他每年靈力不濟的此間時段。

顧亭塵“嗯”了一聲,又說:“猶記是在尋人,又像是在躲人,四處亂竄,撞上了一人。”

“那人一襲白衣,佩着把劍,該是什麽正道弟子吧。”

顧亭塵回憶起來,聲色也更溫柔了幾分,同平日嗤笑着說正道修行之人道貌岸然的那個顧亭塵很是不同。

“他問我可是受傷了,我不語,後來他又說了什麽,也記不太清,餘下的只有那人所贈酥糖的清甜。”顧亭塵道,“那是我唯一一次吃下來路不明的東西。”

蘇伯瓊靜靜聽着顧亭塵說,心中竟然微微酸澀。

原也是有正道弟子令顧亭塵這般不反感,甚至一袋酥糖的味道都記了這麽久……

“吃醋了?”

蘇伯瓊臉側被輕輕一捏,顧亭塵泛着笑意的眼睛望着他,很有幾分得意,卻不招人厭煩。

“我為何要吃醋?”蘇伯瓊略微別開目光,“不過一袋酥糖,看來少時之詭君,很是好騙。”

“哈哈哈哈哈。”

顧亭塵笑出了聲來,接着蘇伯瓊覺得腰間再次被環住,此時箍得更緊,是詭君力道重了幾分。

“還說不是在生氣?”顧亭塵好笑道,“那人修為不低,該是同你不相上下,也不知而後成了哪派宗師。”

“不過本君雖是無恥,也不會愛慕一個臉都記不清的人。”顧亭塵又說,“蘇掌座,何須較勁?”

蘇伯瓊道:“由你胡說。”

“此番回憶起來,那時之我,行走于人間,同普通孩童一般脆弱,怕是一個健壯些的凡人都能殺了本君。”顧亭塵道,“也只是在這幾日,本君會不住想起原來之事。”

“又到那日子了。”

顧亭塵說到這裏,聲近呢喃。

蘇伯瓊問道:“那日子?”

“是啊,那日子。”顧亭塵道,“上任詭君的忌日。”

蘇伯瓊想到了墨影說過的十三君:“你母親?”

“不錯。”顧亭塵道,“十三君。”

“十三君”三字說得極輕,像是根本不願提,也不知顧亭塵此刻究竟想到了些什麽。

而顧亭塵近日靈力異樣,想來也同十三君忌日脫不開關系。

“她是個怎樣的人?”

蘇伯瓊一問,顧亭塵終是嗤笑一聲,滿是不屑:“一個瘋子。其實也沒什麽好講的。”

蘇伯瓊心想,顧亭塵的脾性估計承了十三君的血脈,如此想來,十三君是個瘋子,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這麽一想,他倒是對這個十三君更為好奇起來,不過顧亭塵平日行事張揚,長久以來頗有不要命的架勢,種種橫行妄語背後,這十三君的影響怕是頗深,估計也有不少顧亭塵不願回憶之事。

再說,顧亭塵本也不是那般念舊的人,他故意說來,恐怕只是想聽自己身為正道子弟在年少時鬧過的笑話。

“既是沒什麽好講,便不說了。”蘇伯瓊道,“也是你傷情之事。”

“你想聽,我便會說。”顧亭塵擡起一手,撫過他發端,口中已然提起了往日之事,“我其實記不大清少時之事,連她生的什麽模樣,也是十分模糊,印象中她執掌詭域,自然修為頗深,平日不怎麽說話,餓了渴了病了,我都有人伺候,無需她親自照料。”

“呵,不過她也應當從未想過親自照料。”

“記得某日,她忽然說要帶我去找生父。”

顧亭塵說到這裏,微微一頓。

“你生父是人間凡人?”

蘇伯瓊一問,顧亭塵搖了搖頭:“他們應是在人間相識,卻都不是人間凡人。”

“說起來此人你也認得。”顧亭塵一笑,笑得寡淡,“他是蓬萊一人物。”

聽到這裏,蘇伯瓊已然想到了一人。

“顧旭生。”

顧亭塵接着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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