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人人都有嗜虐癖好
第72章 人人都有嗜虐癖好
她說, 你回家吧。
沒打算送她,沒幫她攔車,沒說路上小心, 也沒囑咐到家給我打電話。
原來這就是謝舒毓口中的普通朋友。
可她一直是個溫柔細致的人, 即便是半生不熟的同事關系, 也不該如此對待。
還是不懂到底什麽叫普通,用力過猛,刻意疏遠了。
我不是你的普通朋友啊,就算恢複到從前關系,你也不該這樣對我。
焦不離孟, 碗不離筷, 難道你都忘了?
溫晚想追車跑幾步的,想象的世界裏,她已經迎風跑起來了, 跑到車頭,展臂攔下,眼淚像雨滴落在謝舒毓眼前那扇窗玻璃,然後謝舒毓拍着車門, 請求司機停車,她們擁抱在一起。
和好。
現實的世界裏, 溫晚一動不動。
她肯定跑不過公交車, 就算跑得過,也沒膽攔在車頭前,而且公交不到站點, 是不能随便停車打開車門的, 車上有攝像頭,拍到要罰款……
總之, 種種原因,她豁不出去。
也不太哭得出來了,心髒是完全擠壓掉水分的一塊幹海綿,連血都流盡。
太陽底下站了會兒,溫晚僵硬扭頭,城市高樓林立,兩旁行道樹繁茂,車流穿梭不息,載着謝舒毓的那一輛,早已遠去。
溫晚從來沒想過,謝舒毓真會狠心棄她而去,位置調換,她嘗到了被抛棄的滋味。
原地等待,焦灼;轉身離開,不甘;繼續追趕,追到她宿舍去,追到她家裏去……
也沒有用啊。
溫晚想起自己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會代替所有人愛你。”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愛人。”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在被太陽徹底曬暈之前,溫晚在路邊攔了輛車,她回到家裏,家中所有具備血緣關系的親人立即圍攏,問她怎麽招呼不打一聲就回來了。
“肯定是跟小筷子來看房的。”
表姑姑扯着她手臂轉了個圈,沒瞧見人,又跑出前院,路邊到處去看,最後跑回來。
“小筷子呢,沒跟你一起啊,飯都不吃就走了?”
謝舒毓買房的事,溫晚全家都知道了,她爸說:“首付肯定不便宜吧,你幫着出點沒。”
溫瑾也跟着湊上來,“裝修呢,什麽時候裝修,我找人來做。”
外公感慨道:“小筷子出息了,都自己掙夠買房的錢,好孩子,真出息。”
衆人七嘴八舌,連家裏的狗也跟着摻和,興奮“汪汪”叫,溫晚雙手捂住耳朵往樓上跑。
溫瑾扯了她一把,“幹什麽你,大人跟你說話呢,招呼都不打一個,膽子越來越肥了。”
溫晚擡起頭,一雙眼通紅。
“你……”溫瑾啞然。
“媽,別總是罵我了行嗎?”溫晚加快腳步,一氣跑回房間,鑽進被窩裏躲起來。
表姑姑跟到門外,本來要直接打開房門直接走進去的,想起溫晚上次跟她爸吵架說的那些,手收回,往上挪幾寸,“咚咚”敲了幾下。
“小碗,小碗?”
溫瑾跟上來,伸手就要拉門,表姑姑攔着,不許。
“你就慣着!”溫瑾搡了她一把。
“你這種暴君作風也得改改,孩子大了,有心事,給她留點個人空間。”
表姑姑說完拉着溫瑾下樓,“給小筷子打電話,問問情況。”
謝舒毓回到宿舍,手機放在桌面上,一直在等這通電話。
電話那邊應該是開的免提,全家人都在講話,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讓誰。
“吵架了。”謝舒毓淡淡陳述。
“我就知道。”表姑姑嘆了口氣。
“為什麽呀。”溫瑾打聽。
“小筷子不用回答。”
表姑姑搶聲,說沒事,扭頭勸服溫瑾,“讓她們自己處理吧,都長大了。”
溫晚她爸聽了,擰着眉毛坐到沙發上,好像心裏揣了個天大的秘密,不能講。
挂斷電話,表姑姑嘆氣,也是一臉心事重重。
外公從不摻和小孩之間的恩恩怨怨,溫瑾滿不在乎擺擺手,“拉倒,多稀罕,我還不想管呢。”
謝舒毓一直都很羨慕溫晚,羨慕她有那麽多愛她的家人。
電話挂斷沒幾分鐘,溫晚她爸和表姑姑分別給謝舒毓發短信。
大意差不多,勸她別生氣,說小碗就那德行,乖的時候可乖可乖,嘴裏全是好話,撒嬌大王,讨嫌的時候也是真讨嫌,路邊一條狗走過去,她都得踹兩腳。
謝舒毓低頭看手機,忍不住笑了下。
形容很貼切,但溫晚現在不會踹狗了,她變膽小,會被狗攆上牆,站牆頭哭着給她打電話求救。
謝舒毓想,溫晚要真遇見事給她打電話,她還是會去的。
但不會像從前那樣了。
不會再期待,不會對她有更多要求,也不會奢望從她身上得到什麽。
太累了。
按下開關,等電腦啓動,謝舒毓靠在椅背等,門響,她說“請進”。
門拉開,門縫裏一張圓圓的笑臉,烏玫眨眨眼,“學姐,我烤了幾個蛋撻,一起吃吧。”
“你自己做的嗎?”謝舒毓從椅子上站起來,拉開門走出去。
烏玫站在門口,不動,仰臉看着她,“學姐,你好些了嗎?”
兩人挨得很近,謝舒毓稍側過身,往前走了兩步,拉開距離。
烏玫抿了一下嘴唇,“我買的蛋撻皮,自己做了蛋撻液,用空氣炸鍋烤。”
“真厲害。”謝舒毓誇得毫不走心。
烏玫搬進房子以後,給添置了好多東西,還給客廳那張醜餐桌蓋了塊漂亮的格子桌布。
蛋撻裝在白色的小瓷盤裏,顏色金黃,房子裏到處彌漫着濃郁的甜香。
烏玫拿手機拍照,謝舒毓收着手站在一邊,等她完事才拿起來吃。
照片裏有謝舒毓垂在身側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連着手腕位置小塊凸起的骨頭。
這張照片,溫晚隔了一天,在烏玫微博小號看到,不知其中有多少故意的成分,總之令溫晚很不爽,又罵了句“小綠茶”。
至于烏玫的小號,很簡單。
烏玫是副刊的插畫師,同時也負責部分網宣工作,大號跟謝舒毓是互關好友,小號直接在大號關注列表裏找。
真有意思,想看謝舒毓,還得在別人的微博照片。
更有意思,兩個破蛋撻還裝盤擺拍,也不嫌麻煩。
溫晚坐在車裏,兩指滑動屏幕,照片放大,想起她們以往許多親密時刻。
謝舒毓手大一點,她們人還很小的時候,溫晚就抱怨過,說十指相扣,謝舒毓的手總是擠得她手特別疼,像紫薇被上拶刑,痛到面目扭曲。
後來謝舒毓聽進去了,改用大手把她的小手包起來。
但從她們開始不正當關系,謝舒毓又忍不住去夾她手,把她按在床單上,兩頭一起用力。
溫晚格外着迷謝舒毓在床上那股狠勁兒,好像心裏存了許多對她的怨氣,平時不講,終于找到機會可以發洩出來。
大概人人都有嗜虐癖好,整個過程,她還挺享受的。
所以變本加厲。
現在一虐到底,得了個魚死網破。
溫晚在車裏坐了很久,直到助理給她打電話,說大部門會議就要開始了。
不情不願下車,上樓,接過助理遞來的咖啡,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像幽靈飄進會議室,溫晚起初以為,她可以忍住不思念。
她多厲害啊,有錢,漂亮,工作能力出衆,只要夠大方,身邊少不了人捧她臭腳,把她誇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
分手就分手,有什麽大不了。
溫晚以為自己可以的。
但那人是謝舒毓啊,謝舒毓跟所有人都不一樣,謝舒毓只有一個,誰都代替不了。
幾個暑期項目落地效果不佳,傅明玮在會上發了脾氣,田老狗靠在椅背無聊轉筆,“反正我們銷售部是盡力了,賣不出貨,那必然是方案問題。”
“溫經理。”
傅明玮轉過臉,“你最近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溫晚并不否認,她最近确實狀态不佳。
“可方案都是先交給你看過的,你同意才會落地執行,不滿意你可以打回來,我重做,你當時還誇我來着,市場調研報告也都看了。說到底我只是個打工的,你自己家生意都不上心,光指着外人哪兒成。”
“你!”
傅明玮叫她噎得臉色發青,“我那是信任你,副理位置,你還想不想要了?”
說實話,溫晚真不想要了。
謝舒毓問過好幾次。
——“你當了副理,然後呢,我呢。”
她當時沒往心裏去,尋思着,走一步看一步。
現在好,還沒等當上副理,人就被她氣跑了。
猝不及防,眼淚掉下來。
溫晚騰地站起,摔了椅子,“就會說我,怎麽樣都是我不對,我去死得了吧!你們就開心了!”
脾氣暴躁,罵人難聽,她平時牛叉叉的,誰敢說她一個不字,當即就翻臉。
好家夥,居然還會哭,會議室滿桌子人都吓得一激靈。
溫晚跑回辦公室,下面幾個親信急忙跑來給她遞紙,問她是不是生活中遇見什麽難事了。
都不相信是這次策劃案導致的。
傅明玮跟過來,“我可一句沒罵我,說你一句,你頂我十句,誰說得過你,可別倒打一耙。”
他怕人誤會,上次溫晚砸辦公室,讓他顏面掃地不說,回家還挨了一頓罵。
“我失戀了不行嗎?”溫晚朝他大叫。
傅明玮一臉看稀奇,“你爸上次來,不是說你明年春天就要結婚了,怎麽會失戀。”
他“哈哈”笑了幾聲,“你被甩了呀。”
溫晚罵了句髒話,拳打腳踢把人都趕出辦公室。
她趴在桌上哭,想起小時候,考試沒考好,老師不鹹不淡說兩句,她比燈泡還薄的一顆小玻璃心“啪”就碎掉,也是這樣若無旁人,嚎啕大哭。
每每她情緒崩潰,謝舒毓一定會出現在她身邊,抱住她肩膀,又輕輕托起她的臉,紙巾點點洇去淚珠。
電話接通,她聲音帶着濃濃的哭泣,話都說不清楚。
“小、小筷子。”
“怎麽了。”謝舒毓聲音卻過分平靜。
溫晚更加絕望,這個世界并沒有任意門,即便有,謝舒毓也不會來的。
“我想你。”溫晚哭着告訴她。
我想你,特別想你。
我錯了,真的錯了。
別丢下我,別拉黑我,別不理我。
她的聲音充滿絕望,她悲傷到無以複加,恨不得立即死去。
電話那端,卻始終沉默,手機好像掉進大海裏。
黝黑的海水中下沉,不斷下沉。
溫晚一顆心也系挂其上,逐漸遠離陸地,失去賴以生存的氧氣。
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沉重吐息後,“咚”一聲,希望觸底。
“我在上班,沒什麽要緊事,就先挂了,回頭再說。”
謝舒毓确實很忙,她也在開會。
跟溫晚不同,她熱愛工作,她的上司人很好,她不會跟她頂嘴,背上房貸後更是處處小心。
跟溫晚不同,她的世界,只有自己。
溫晚不依不饒,像所有失戀被甩的人那樣,發了瘋一樣給謝舒毓打電話。
起初,謝舒毓只是不理,并發信告知,在開會,不方便。
但根本沒有效果。
主編在前面講話,給大家分配工作,電話還是不斷打來,謝舒毓只能選擇關機。
打不通了,溫晚從老板椅滑到辦公桌底下,頹坐在條紋地毯。
以為自己又被拉黑,理智蕩然無存。她給謝舒毓發消息:[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原諒我。]
她想象電話那頭,謝舒毓看到消息一臉焦急跑出辦公室,站在走廊窗邊,顫着手回撥電話。
她會故意不接,假裝自己已經死掉。
然後……
不出意外,今天中午就能見到人,謝舒毓會專門請假過來看她,她們會和好。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十分鐘過去了。
溫晚丢開手機,倒在桌下,從現在開始,她只當自己死了。
半分鐘後,她爬起來。萬一謝舒毓沒看到消息呢,她剛才說了在開會,雜志社跟她們這種企業環境肯定不一樣,雜志社都是文化人,開會的話,氣氛很嚴肅的。
只是起身之際,用力過猛,她頭頂撞在桌沿,痛出了眼淚。
發消息把助理叫進辦公室,溫晚已對鏡整理好儀容。
“借你手機打個電話。”
她撥下那個爛熟于心,甚至是倒背如流的號碼。
仍是提醒關機。
沒事了,溫晚抹了下臉頰并不存在的淚,手機遞還,“你去忙吧。”
她重新縮回辦公桌底下,試着撤回消息,為時已晚。
像小學生玩過家家,溫晚把筆電、鼠标,文件等都搬到桌下。
她用靠枕墊着屁股,抻着兩條腿,給謝舒毓發消息。
[你放心,我就算死了,也絕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