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她不想真的進火葬場
第79章 她不想真的進火葬場
——“如果我重新追你呢。”
這讓人怎麽回答, 謝舒毓一直是個挺含蓄的人,她想起她們的開始,稀裏糊塗的, 是從西餐廳開始算, 還是烤魚攤開始算?
深究起來, 溫晚對她其實足夠包容了,沒有鮮花禮物,也沒有儀式宣言,輕飄飄一句“我們在一起吧”就把人騙到手。
話及此,謝舒毓恍然想起, 吵架的時候溫晚抱怨過的。
小君給她送過花, 傅明玮也給她送過花,偏偏……
好像明白了,謝舒毓終于明白了。
“其實我當時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謝舒毓又想起, 溫晚送的戒指還在她宿舍房間櫃子抽屜裏。
走進樓棟,頓時涼快不少,溫晚手背貼了貼通紅的臉蛋,“其實我們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表姑姑說,過日子不能太較真, 只要不是什麽觸犯原則的大事情, 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就過去了。”
她今天心情很好的樣子,走兩步忍不住蹦跶一下, 眼睛亮亮對周圍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 像小孩學大人說話:“生命匆匆,我們要珍惜當下。”
謝舒毓按下電梯, “哪來的感慨,不會也是表姑姑教的吧。”
溫晚搖頭,說起高一年級分班之前的班長。
“我看到班主任在朋友圈發了訃告,他出車禍死了,剛結婚,不到半年。”
謝舒毓驚訝張大嘴巴,腦海中努力搜尋那人模樣,對應是陽光開朗的白衣少年,頭發淺淺的亞麻色,溫晚曾經說想染……
“我說我喜歡他的頭發,你說他缺鋅,還記得嗎?”溫晚道。
記得,謝舒毓點頭。
“看到訃告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那天我一直在回想他少年時的樣子。後來我想明白,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溫晚率先邁進電梯,“三樓對吧?”
幾個大人才剛進樓棟,溫晚把電梯門按關上了,謝舒毓“欸”一聲,“你幹嘛呢。”
電梯上升,溫晚繼續道:“我想明白了,所以決定把一切都說清楚,不要再別別扭扭,不要再故作矜持,我要珍惜生命,享受人生,要勇敢去愛自己愛的人。”
三樓很快就到了,“叮”一聲門開,她們肩并肩站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思緒凝滞,都忘了邁步。
電梯門關,又載着她們下去,門外四個大人在等,溫瑾腳還沒踏進電梯,手已經揪住了溫晚耳朵。
“你這個小壞蛋,故意把我們關在外面!居然還敢跑下來跟我們耀武揚威,沒事找抽呢你!”
“哎呦!”溫晚捂着耳朵直求饒,謝舒毓趕忙上前搭救,“幹媽別生氣,是我按的。”
“你當我傻呢!”溫瑾說就是小壞蛋按的,她就站那邊上。
“而且我不相信小筷子會幹出這種事。”
一幫人烏泱泱進來,電梯塞滿,七嘴八舌,七手八腳,吵嚷半天,最終是李蔚蘭把溫晚救下。
“孩子跟你開玩笑呢。”
表姑姑說小碗真笨,“你還跑下樓幹什麽,你就是那種殺了人還回案發現場,假裝好人報警的笨蛋!”
電梯門開,溫晚第一時間跑回謝舒毓身邊,對媽媽很不滿,“我都那麽大了,還揪我耳朵,痛死了!”
“讓小筷子給你揉揉。”李蔚蘭說。
表姑姑和她爸都以為自己是現場唯一知情者,抿緊嘴不說話,一臉高深莫測。
謝舒毓好笑,兩只手捏住溫晚耳朵,輕輕從耳垂一路搓到耳尖。
“好些了吧。”
溫晚整張臉連着脖頸都紅透。
後來打開門進到房子裏,大人們在露天說話,溫晚拉着謝舒毓躲進卧室,問:“你為什麽要幫我揉耳朵,你對我還有感覺嗎?”
謝舒毓靜靜低頭看她。
溫晚急切,“如果你說沒有,我堅決不再騷擾你,你要說有,我就馬上開始追你。”
她平時沒少看小說,“我要追妻火葬場。”
謝舒毓想笑,極力忍住,嘴角抽搐幾下,斂了神色說“沒有”。
她強調,“沒感覺了,對你,一點感覺也沒了。”
“我不信。”溫晚立即否決。
謝舒毓笑了。
“你沒感覺,剛才為什麽搓我耳朵。”溫晚質問。
“我媽讓我搓的。”謝舒毓有理有據。
“你媽讓你揉,沒讓你搓!”溫晚大聲。
謝舒毓說有什麽區別,溫晚說區別大了。謝舒毓重複說有什麽區別,溫晚小聲,“你搓得很慢很那什麽,你是在暗示我,你是悶騷。”
謝舒毓“哈哈哈”開始笑。
“你真會扯!”
“本來就是嘛——”
溫晚嘀咕,“再說你什麽時候那麽聽你媽的話了。”
謝舒毓兩手揣進褲兜,拽拽踱去一邊,“出門在外,給她幾分薄面。”
溫晚小跑去謝舒毓面前,捶了她幾下,素太久,只是搓搓耳朵就讓她十分歡喜,這話題老也過不去。
“你個流氓,搓人家耳朵。”
謝舒毓插兜在窗邊站了幾秒,微側身,手從褲兜裏伸出來,捏了把她的胸。
溫晚大驚失色,“你幹嘛!”
“耍流氓啊。”謝舒毓說。
“哎呀你壞你壞!”溫晚揪住她晃來晃去。
恰在此時,門邊探進個腦袋,表姑姑嚴肅告誡,“都給我收斂點!”
表姑姑說完走開,謝舒毓退後幾步,“別忘了我們現在只是好朋友,請保持距離,注意分寸。而且你還沒有追妻火葬場呢。”
“我手都追斷兩根。”溫晚摸摸自己的手指支架,兩根是分開包紮的,她食指和小指曲起,無名指稍稍掰去一邊,中指朝謝舒毓豎起。
真是壞。
謝舒毓捏住她臉輕晃兩下,“讓你皮。”
“哎呀人家痛嘛。”溫晚趁機一把将人抱住。
門邊又探進個腦袋,這次是溫晚他爸。
“都給我收斂點!”
溫晚飛快松開手,馬上溫瑾就走到卧室門口,“主卧挺大,可以單獨搞個衣帽間出來。”
“确實。”這一點,謝舒毓跟溫瑾不謀而合。
她一開始确實想給溫晚搞個衣帽間的。
“什麽時候出圖紙。”
溫瑾默認謝舒毓什麽都會,包括室內設計。
這套房子之前原房主自己在住,牆面水電這些都弄得挺好的,謝舒毓說不用麻煩了,重新刷個漆就是。
溫瑾說不管,反正只要跟裝修挂鈎,千萬別客氣,只管找她。
謝舒毓點頭應好。
李蔚蘭一直跟在後面不說話,大家再一次聚集到露臺,她說想上衛生間,謝舒毓帶她過去,站門口問她需不需要紙,她從小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
“我知道你這些年對我們有怨氣,你買房都不告訴我們,這些錢你拿着,是你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還有你大學時候打工交給我們的。”
李蔚蘭自己也添了些,希望她把錢收下,怎麽說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沒什麽過不去的事。
謝舒毓本來不想要,一擡頭,溫晚沖她擠眉弄眼,連打手勢讓她收下。
于是謝舒毓又想到左葉。
那時候左葉跟家裏鬧得多難看,後來怎麽樣,老頭往病床上一趟,左葉還是狠不下心不管。
“你是不是擔心你們老了,我把你們送養老院,花錢雇護工打你們。”
謝舒毓開玩笑說,有心緩和氣氛。
溫晚連蹦帶跳,口型反複說“房貸房貸”,謝舒毓最終把卡收下,問密碼多少。
李蔚蘭說她生日。
“不會是現改的吧?”謝舒毓瞄她。
李副校長忍不住翻白眼,“這張卡是你上大學時候用的,你的身份證辦的。”
謝舒毓有點尴尬。
李蔚蘭說她每年春節都會往卡裏轉一筆錢,說着說着,忍不住掉淚,“你到底是我生的,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怎麽覺得我一點也不愛你呢?我只是……”
謝舒毓想接她下半句,說只是愛得比謝舒屹少一點而已。
她到底沒說。
她是她的媽媽,她不想讓她那麽難堪了。
李蔚蘭開始哽咽的時候,溫晚默默走開,謝舒毓最後輕輕抱了她一下。
“媽,別哭了。”
謝舒毓一直覺得自己太心軟,後來她想通,其實不是。
她只是太渴望被愛。
那天下樓,謝舒毓莫名其妙想到小時候的一段順口溜:
——“從小缺鈣,長大缺愛,頭頂鍋蓋,身披麻袋,你還以為你是東方不敗……”
她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改不了會反反複複栽倒在這些人身上。
人生就是這樣,人生就是這樣……
那天回到溫晚的家,溫晚給謝舒毓做了一盤糖醋排骨。
她說自己在外這幾年不是白忙,學會很多生活技能,很會做飯。她把大人趕出廚房,嘁哩喀喳忙活半天,端出一盤焦黑的糖醋排骨。
其實味道還行,只是糖色炒得不太好,有點糊。
“你喜歡吃糊的。”溫晚托腮坐在一邊。
謝舒毓擡頭問:“你哪裏來的根據。”
“你說你喜歡聞燃燒的柴火味道,醫院消毒水味道,還有以前那種指甲油味道。”溫晚全都記得。
謝舒毓艱難咽下嘴裏的肉,“我聽說有燒炭自殺的,還是第一次嘗試吃炭自殺。”
“哎呀哎呀,哪裏是炭嘛,你胡說!”溫晚氣得直跺腳。
一屋子人“哈哈”笑。
那天晚上,也是謝舒毓第一次坐救護車。
兩家人難得相聚,晚上溫瑾把李蔚蘭留下了,三個女人睡一個房間,關起門聊天,說年輕時候那些事。
李蔚蘭不走,謝舒毓當然也走不了,跟溫晚住一個房間。
她半夜肚子痛,去了好幾趟衛生間,出來洗手的時候,腦門一陣陣冷汗直往外冒,踉跄幾步,後來“咚”一聲倒地。
在救護車上,謝舒毓拉着溫晚的手,神志不清說你別追了,她不想真的進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