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章02
第2章 序章02
清冷的教堂裏放置着一張木床,滿頭棕發的少女平躺着,年紀大約十五、六歲,身形纖瘦,罩着一件純色素雅的黑袍,脖子挂着銀色的十字架,四肢都被麻繩緊緊系着,捆綁在了床架四角上。
她雙眼發黑,臉色慘白,表情猙獰扭曲,像脫水的魚兒瘋狂掙紮,顯然想拼命擺脫身上的這些束縛。站在身邊的老修女正盡力安撫着她的情緒,呼喚着尤拉的名字,竭盡所能地想要喚醒少女的意識。
“她看起來很痛苦,就像關在籠子裏的猛獸。”奧斯卡注視着少女,說出自己的判斷,“會不會是腦袋裏出現了問題?”
“我也曾如此認為過,但她的病症遠不止如此。”諾曼拍了下老修女的肩膀,“拿一些熱水和麻布,還有馬鞭草的汁液。”
諾曼的表現十分鎮定,沒有手忙腳亂,明顯不是第一次應對這樣可怖的情況。
“你打算怎麽做?”奧斯卡站在旁邊問。
“目前還不知道真正的病因,我只能先用藥劑麻痹她的意識,這樣至少可以暫時緩解她的痛苦。”諾曼接過老修女取來的藥劑。
“你還是名醫師?”
“稱呼我為煉藥師會比較貼切。”諾曼走到床邊,溫柔地将少女臉側的碎發撇開,“尤拉,不要害怕,很快就不會疼了。”
像是某種響應,少女的喉嚨裏發出沉悶嘶啞的怪響。
“別擔心,大家都在你的身邊。在神像之下,它傷害不了任何人。”諾曼一邊安撫着少女的情緒,一邊将浸泡過藥劑的熱布條遮蓋住那雙全黑的眼眸,“不要輕易的放棄,神明的聖光一直普照着你前行的道路。”
少女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脖子上布滿着暴起的青筋,似乎真的在和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抗争着。為了防止少女将自己咬傷,諾曼又拿了一小塊柔軟的布想要墊在尤拉的牙齒間,然而沒有想到的是,無法忍耐的少女直接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諾曼緊皺着雙眉,沒有說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等到藥劑慢慢起效,尤拉逐漸安定下來,諾曼的神情才略微松了松,“幸好……看來暫時結束了。”
奧斯卡瞧了眼諾曼被咬的鮮血淋漓的左手:“她是什麽很重要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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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曼獨自走到斑駁的玫瑰窗邊,打開一只藥箱,正在給自己包紮傷口,似乎沒有聽見奧斯卡的問話。
“尤拉是我收養的孩子,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孤女。”這時一直沉默的老修女忽然開口了,“這座島嶼上的人很少,諾曼大人對我們平易近人,雖然是高高在上的貴族,但與我們就像對待家人一般親切。”
“他是個奇怪的貴族。”奧斯卡說。
“諾曼大人是真正的好人。”老修女語氣堅定。
“尤拉?”
諾曼注意到細小的呻|吟聲,走回到床榻邊,老修女連忙拿起濕潤的布擦了擦女孩幹到脫皮的嘴唇。奧斯卡站在邊上,冷漠注視着少女,她依舊虛弱不堪,像一只可憐無力的羔羊,但神情已沒有之前那般痛苦。
“你感覺怎麽樣,尤拉?”
“母親,我……”過了好久,少女才發出了迷迷糊糊的聲響。
“我可憐的孩子。”見尤拉恢複了自己的意識,老修女彎下腰,憐惜地親吻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蛋。
“我怎麽了……”尤拉瞳孔一顫,她很快察覺到自己被束縛的四肢,“它又找到我了?!為什麽……神啊,為什麽……它為什麽還不放過我……”
“尤拉,我們會找到驅趕它的方法的。”諾曼眼神憐憫,他伸手想解開捆綁在床頭的繩索。
“啊!!惡魔——!惡魔!!諾曼救救我!”尤拉的身體扭曲着,此時此刻她的意識似乎還是保持清醒的,但遺憾的是她的精神已經被折磨到接近崩潰的狀态了。
“求你了——,放過我!放過……我!求你了——!”
少女死死盯着頭頂的光明神像,眼眶充滿恐懼乞求的淚水,老修女抱着她,泣不成聲。
諾曼收回手,轉頭望向奧斯卡:“我們還是先離開吧,太多的人在這兒可能會刺激到她。”
奧斯卡跟随在諾曼身後離開,臨走前他又淡淡掃了一眼癱倒在床榻上的尤拉,十分湊巧地與少女無意投來的視線對上。
那雙渙散的眼眸裏似乎倒映着絕望和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第一次見面為什麽要用如此複雜的眼神望着他?奧斯卡默默收回了目光,對于無關緊要的人,這種疑問也只是一閃而過,不會在他的腦中存留太久。
“你打算怎麽處理她?”奧斯卡問。
“尤拉的症狀已經超出我們一般的認知了,普通的醫藥治療也沒有用。”諾曼回頭看向奧斯卡,“您認為……隐藏在她身體裏的是惡魔,對嗎?”
奧斯卡眼神暗了暗,沒有直接回答。
“如果是惡魔,你打算如何做?”
“驅魔。”諾曼沉默了片刻,神色很是凝重,“尋求教廷的幫助,只有這一個方法了。”
“魔鬼無法殺死。”奧斯卡低聲念出了《光明舊約》第三章 的首句。
“不知道教廷那邊會派哪位教主過來。”諾曼撓了下黑色的頭發,嘆了口氣,“不管是誰,我只希望他們能再快一點,尤拉的狀态實在是不容樂觀。”
“或許是明天。他們不會比我慢太多。”奧斯卡話題一轉,面無表情地問,“我可以看看你的藏書嗎?”
“當然。”諾曼愣了下,領着這位公爵大人回到自己的的書房。
“您想看什麽方面的書?或許我可以幫忙找一找。”
奧斯卡擡起頭,除去五大排的實木書架,房間的四面牆也被砌成了一層層架子的形态,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我只是想打發時間。”奧斯卡眼神在書目間游走,淡淡地說,“我可以在這兒待多久。”
“想多久就多久。”諾曼掏出自己的銀色懷表看了一眼,“但如果時間太長,因為教堂裏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可能無法一直留陪同您。”
“不用在意我。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公爵大人,感謝您的寬容大量與善解人意。”諾曼向奧斯卡的背影微微行禮。
門鎖輕輕扣上。奧斯卡擡了擡指尖,一本其貌不揚的厚厚古籍從書架的最頂層飛下,如羽毛般靜悄悄地落到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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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淩晨,光明教廷的人員也來到了這座島嶼上。來者是教廷祭祀克拉拉·卡爾以及三名來自中央教廷的年輕神甫。
他們自然不像奧斯卡公爵可以“飛”上島來,聽守塔人奧拓描述,他們三個人居然自制了雪橇,從厚實的冰面一路滑行上島的。
“那都是凍結的水面!要是掉進哪個冰窟窿裏就永遠上不來了!你們都城人都這麽瘋狂的嗎?”僅僅隔了不到一天,奧拓又被狠狠震撼了。
“放心,老夥計。我們都是被神明眷顧的信徒。”三個冷得打顫的大男人臉上挂着虔誠的微笑,“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奧拓深深懷疑這幾位先生可能被凍傻了,于是先将他們帶回燈塔裏暖和暖和身子,并給他們一人來了杯溫熱的萊福酒。
等到奧斯卡見到他們的時候,這三位神職人員已經容光煥發,鬥志昂揚,只有身上皺巴巴的衣服表現出了他們一路上的狼狽艱難。
“請放心交給我們吧,我們不遠千裏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拯救深受折磨的純潔靈魂。”年輕有為的克拉拉祭祀握緊拳頭,神情寫着不屈的正義。
他一邊說着,一邊示意同行的三名神甫幫助他一起在這座斑駁的教堂內準備驅魔儀式所需要的物品。
“真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說服了。我以為讓他們相信尤拉的症狀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諾曼摸了摸下巴,對于這位克拉拉祭祀表現出來的積極态度有一點吃驚,“他們真的認識到‘惡魔’的存在了嗎?”
“這是信仰需要,也是教廷希望看見的。”奧斯卡平靜地說。
“因為惡魔的存在恰巧證實了神明的存在嗎?”諾曼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感覺有些諷刺吧。”
“無論事實如何,只要這次成功驅魔,晉升紅衣主教的大門将會為他敞開。”奧斯卡似乎對這種情形見怪不怪。
“我必須給他們提個醒,事情不會如他們所想的那般簡單。”諾曼走入教堂,攔住了正在忙碌布置的克拉拉祭祀。
“祭祀大人。”諾曼望着眼前用粗糙木頭制作出來的巨大十字架皺了皺眉頭,“這是——”
“‘受難十字架’,它能困住肮髒邪惡的生靈。”克拉拉停下手裏的動作,為諾曼解釋此物的用途,“等下我們會将那名可憐的少女和它綁在一起,以此打壓她身體裏的惡魔。”
“打壓惡魔……靠這個嗎?”
似乎聽出了諾曼語氣裏的質疑,克拉拉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諾曼子爵,我是一名真正的教廷祭祀,并且在所在的村鎮裏積累了豐富的驅魔經驗……”
“但此處情況并不相同。”諾曼打斷了克拉拉的話,“請您相信這是真正的惡魔——”
“沒有任何不同,我以前驅逐的也是。”克拉拉忽然微笑,拍了拍諾曼的肩膀,“我知道您的擔心和害怕,對于第一次經歷的普通人來說,這确實是難以琢磨的怪事。但對于我們來說,‘搗亂的惡魔’只能算是家常便飯。”
諾曼和克拉拉對視了一會兒,緩緩呼出一口氣,“好吧,你們還需要什麽幫助?”
“謝謝您的信任。但我們是有備而來的。”克拉拉翻開手邊的紅皮書,“當太陽位于天空最高點的時候,是光明力量最為強盛,黑暗力量最為虛弱的分界線,我們會在那時正式開始這場驅魔儀式。”
“這麽匆忙?”諾曼望了眼自己的懷表,現在距離正午只有不到一個小時。
“是的,要知道與惡魔共處一體中可不是件好事,拖延的越久,被腐蝕的可能就會越大。”克拉拉義正言辭,他的理由很充分,“我們應當以最快的速度解救這位可憐的修女。”
見克拉拉胸有成竹的模樣,諾曼點了點頭。
正午的陽光籠罩着整座小島,礁石地面上的所有都仿佛燙上了一層金,反射出耀眼的光輝。
虛弱的尤拉在老修女的攙扶下步入教堂,又在三名神甫的協助下,被捆綁在了那幅“受難十字架”上。
她有些慌亂,底下的一道道視線讓她纖弱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你好,尤拉,我是來教廷祭祀克拉拉。”克拉拉的表現還算專業,他沒有立刻開始儀式,而是打算先簡單溝通和這位少女構建基本的信任。
“你、你好,祭祀大人。”尤拉微微垂下眼簾,聲音有些小。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尤拉緩慢地點了點頭。
“聽諾曼子爵所說,你是一名對神明無比虔誠的修女。”克拉拉頓了頓說,“我想問的是,你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做什麽違反光明教義的事情?”
尤拉逆着光,陽光透過絢爛的玫瑰窗打在了她蒼白的臉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