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僞前奏01
第4章 真僞前奏01
約克賽拉鎮,光明受洗河。
這條不算寬的河流是南方領地與東方的界河。在信徒的口口相傳中,薩爾菲德一世曾來到過這裏,受洗成為光明神虔誠的信徒。
此處是光明教廷的聖地之一,附近有專門的修士巡邏戒備,一般的村民無法靠近,更沒有受洗的資格。
今日的約克賽拉鎮格外熱鬧,因為聽說帝都教廷的隊伍到來,淳樸好客的村民們自發舉辦了熱烈的慶典活動。敲鼓高歌的聲音即使在河對岸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河面上漂浮着幹淨的白袍,有人坐在寓意神聖的光明受洗河邊,随意地劃弄着波光粼粼的河水。
很多信徒将受洗當做人生大事,将在此地受洗當做人生最為珍貴的幸事。
但這個男人一直緊皺着眉頭,似乎在若有所思,神情稱不上愉悅,更稱不上激動。
“接下來,我将親自為你受洗。”站于身後的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惶恐至極。”艾瑞克斯緩緩擡起頭,“拉斐爾殿下,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讓您成為施行洗禮者?”
拉斐爾沉默不言,彎下腰盛滿一瓢水。
艾瑞克斯嘆了口氣,想到兩人有言在先,只能有些認命地步入受洗光明河中,
受洗是信仰堅定者的證明,同時也代表着受洗者答應歸于光明神的願望。從宗教規定來說,普通人也可以受洗。但一般來說,正式的受洗儀式只有光明教廷的神職人員才能施行。
因為經歷過正式受洗的人将會被教廷記錄在冊,視為一名光明教廷的一員。
“艾瑞克斯,我以神明之名詢問,您是否會終生堅定自己的信仰?”拉斐爾清晰地念出經文。
“我…不知道。”艾瑞克斯選擇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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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他仍然迷茫,沒有想清楚自己到底在追求着什麽。
冰冷的刺痛感讓艾瑞克斯不由哆嗦了一下,緊接着從天而降的水流便模糊了他的視線。
“這樣也行嗎?”艾瑞克斯擦着臉忍不住說。
這樣不忠誠的答案當然不行,但他的意願似乎被完全忽視,岸上的銀發男人還是按部就班地為他完成了受洗禮。
“從現在起,你的名字将寫入教廷的名冊。”拉斐爾背過身去,“恭喜你成為教廷的一員。”
“真的好嗎?”艾瑞克斯回到岸上,推開額前礙事的碎發,盯着走在前面的身影,“我想我的覺悟還遠遠不夠!”
“這不重要。”拉斐爾輕聲說。
“那為什麽一定是我?”艾瑞克斯快步跟上,“您為什麽如此迫不及待地讓我加入教廷?”
“因為我們有着一樣的命運。”
艾瑞克斯愣了下,擡手攔住了拉斐爾皇子的去路。
“殿下,請饒恕我直言的無禮。”艾瑞克斯注視着男人沉靜的雙眸,“我已經聽從您的命令來到這裏,也完成了教廷的洗禮。現在應該輪到您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我的母親,瑪麗·維多利亞沒有自殺……”艾瑞克斯聲音顫抖,眼睛卻無比堅定,“您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希望您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知道了。”拉斐爾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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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約克賽拉鎮上最高級的驿館,艾瑞克斯換了一身幹燥的衣服,他穿過略顯窄小的走廊,在一扇松木門前站定,深深吸了口氣。
“進。”
拉斐爾端着一杯紅茶,站在窗邊,陽光沐浴在他那張一成不變的面龐上,像是一尊冰冷的神像。
“城鎮上也在舉行受洗儀式。”艾瑞克斯走上前,順着拉斐爾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廣場,“好多人。”
“《光明舊約》記載,今天是光明降世的日子,公平、善良、正義等美德接踵而來。”拉斐爾淡淡說,“混亂的世界在神的指引下重獲新生。”
“公平、善良、正義嗎?”艾瑞克斯遠望着廣場,“我現在卻無法看見這些了。戰争留下的瘡痍,所處可見的偏見,還有淪為借口的正義……”
“你對眼下的世界不滿嗎?”
艾瑞克斯搖了搖頭:“我不擅長說謊,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個世界在越變越糟糕。”
“那于你而言,加入教廷更是正确的抉擇。”
“教廷也沒有不一樣吧,不公平的事随處可見。就如這廣場之上,人們要分成兩支隊伍。”艾瑞克斯頓了頓說,“貴族一隊,平民一隊。”
“他們的手腕處将燙以‘紅點’,那是神明信賴子民的标志。”
“可貴族信徒卻不需要。”艾瑞克斯說,“至少我會去想,這個标志的存在到底是嘉獎,還是一種身份區分?”
拉斐爾的眼神緩緩轉向身邊的黑發青年。
“很抱歉,殿下。我不該說這些。”沉默有些漫長,艾瑞克斯這才想起了拉斐爾的另一個身份。
真是糟糕。艾瑞克斯嘴角撇了撇。他真是得意忘形,居然在這位皇子殿下面前說起光明教廷的壞話來。
“神明之下,衆生平等。‘紅點’确實是一種區分,它區分一般平民與平民信徒,也區分平民信徒與貴族信徒。這是不對的,有違神明公平的意志。”
艾瑞克斯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話,因為他萬萬沒想到拉斐爾皇子會順着自己的話承認教廷規定的不妥。
“不僅是這一點,教廷內部還有許多腐化不堪的地方,需要有人突破成見,一一改變。”拉斐爾皇子說,“那就是你和我。”
“您……和我?”艾瑞克斯完全可以理解拉斐爾皇子,對方理所應當會成為左右光明教廷的那個人,但他無法理解為什麽對方要提到自己。
“看來消息還未傳到你的耳朵裏。”
“什麽?”
“你和我都在聖子的提名之中。”
“我?這不可能!聖子從來只有一個人。”艾瑞克斯很震驚,拉斐爾說的話讓他感到匪夷所思。
“事實如此,你我都是被光明神選中的人。”
“不,肯定是哪裏弄錯了。”艾瑞克斯英氣的眉毛皺在一起,試圖拒絕這份邀請,“我無法和您一樣勝任如此重要的位置,而且我也沒有想法去……”
拉斐爾皇子轉身回到屋內,似乎對艾瑞克斯所說的并不放在心上。他走到書桌前,放下骨瓷杯,将一份牛皮紙包好的文件遞向艾瑞克斯。
艾瑞克斯盯着眼前的文件,以一種罕見的複雜神情接過。
這是他離開都城,同拉斐爾來到此處接受洗禮的原因。
那日他莫名其妙昏倒在皇宮庭院,醒來後發現自己被帶上了馬車,而這位拉斐爾皇子就保持着平淡冷酷的姿态坐在對面。
“殿下,您準備帶我去哪裏?”疑問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他當時腦子有些懵,再聯系自己聽到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甚至以為這位皇子殿下要殺人滅口。
“前往約克賽拉鎮為你完成受洗儀式,大約半個月的路程。”
“受洗?不,拉斐爾殿下,我還沒做好成為神職人員的準備,而且我還有很重要的事——”
“你的母親,瑪麗·維多利亞的死可能另有隐情。”拉斐爾直接忽略了他的拒絕,然後說出了令他無比震驚的話語,“如果你想知道些什麽,就安靜聽從我的安排。”
那一刻,艾瑞克斯意識到自己感知着的世界出現了一絲裂縫。
“這是答應你的。”略顯冰冷德聲音将艾瑞克斯的思緒拉回現實,“瑪麗·維多利亞夫人曾向教廷寄過一封求救信,她聲稱有殺不死的魔鬼糾纏着自己,因為擔心你的生命安危,所以希望尋求高級神職人員的特殊庇護。”
“殺不死的魔鬼?我從沒聽說過,但是我知道……母親她那段時間精神不太好。”艾瑞克斯緊捏着信封,語氣略有激動,“您難道是想說……有魔鬼殺了我的母親?魔鬼?那是什麽?我無法理解這種可能……”
“據我了解,瑪麗夫人是位強勢的婦人,并且極其疼愛你。如果她堅信周圍有危險的‘魔鬼’存在,絕不可能選擇自殺,留你一人去面對。”拉斐爾頓了頓,“她會選擇不擇手段地幫你鏟除。”
“抱歉,恕我直言,殿下。”艾瑞克斯的肩膀顫抖着,像是極力抑制自己的情緒,“您這番說辭,是在為自己兄長所犯下的過錯推卸責任嗎?我一直避諱談及此事,但所有人都應該明白到底是誰逼死了我的母親。在我看來,這信中的魔鬼暗喻的就是弗恩·薩爾菲德,他以我的前途與安全去威脅我的母親是不争的事實。”
“弗恩皇兄的事我也在教廷內有所聽聞。這其中疑點重重,很難想象我認識的弗恩皇兄能有威脅魔導師的魄力。”拉斐爾不緊不慢地說,“況且強行摘去魔法監控器,又用普通的火|器自殺,如此自相矛盾的行為本就是惹人懷疑的。”
“那您希望我如何理解自己母親的死?”艾瑞克斯的臉色非常難看,“您難道知道真相嗎?”
拉斐爾摩挲了下挂在胸前的純銀神像,神像折射着微弱的神聖光輝。他灰色的瞳孔像是穿過艾瑞克斯,看着更遠的地方思考着什麽。
“沒有人能蒙蔽神的眼睛。”
“是嗎?”艾瑞克斯語氣低沉,“您是想說光明神會告訴我真相嗎?”
“我教你求得真相的方法。”
“是指教我如何驅逐魔鬼嗎?”經過近乎半個月的相處,就算是艾瑞克斯這樣溫和的好脾氣,也快被逼到忍耐的極限了。
“艾瑞克斯,”拉斐爾将神像握在手心中,輕聲說,“不死的魔鬼是真實存在的。”
嘲諷的話就在嘴邊,可艾瑞克斯說不出來,可能是拉斐爾皇子語氣太過認真,又可能是他內心深處有什麽在鼓動着。
他沒再反駁,握着那封親筆信,臉色深沉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