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 31 章
在沈元柔眸光落在畫卷上時, 裴寂下意識的,順着她的眸光看去。
随後僵在了原地。
察覺到裴寂的緊張,沈元柔沒有說什麽, 而是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
但裴寂好像更慌了。
在帷帳內靜谧的一瞬,沈元柔聽到他試探問:“……義母, 我的傷好多了,明日, 您能帶我去林子裏嗎?”
似乎是怕她責怪一般。
不過,結合裴寂父親的性子, 沈元柔不難想到,如果他的父親還在,并瞧見他作為未婚男子,偷偷畫了女人, 是少不了一頓責罰的。
“等你好全。”沈元柔道。
被她拒絕,裴寂沒有氣餒,大着膽子走向她:“義母不責罰我嗎?”
沈元柔重複道:“責罰你?”
她不是很明白裴寂究竟在想什麽。
方才說那些話,不就是為了引開她的注意力,來逃避責怪嗎,如今卻又主動提起,沈元柔不是很懂他。
“對, 責罰我, ”裴寂嚴肅地道,“作為未婚的男子, 居然畫了女子的畫像, 要受到懲戒的。”
“噢, 是嗎,”沈元柔配合地點了點頭, 繼而注視着他,“那你想要怎樣的懲戒呢?”
裴寂再次沉默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不論他做出什麽樣的行為舉動,沈元柔都不會有太大的起伏,她總是會溫和地看着他,包容他。
這讓裴寂有些挫敗,方才逃避的心思不見了,他甚至想要借此看到沈元柔的不悅。
“但是不能打手心,對嗎?”
沈元柔擡手,為他擦去面頰上的顏色。
柔軟的指腹擦過裴寂溫熱細膩的面頰,像母親關切又無奈地,看着把自己蹭得髒兮兮的幼子。
也不知裴寂究竟是如何作畫的,瓷白的面頰上都沾染了,此刻顏色幹涸,擦也擦不淨,還帶着色彩淺淡的痕跡。
裴寂看着懷中的兔子,低低道:“您把我要說的話都說了。”
“我沒有教養過孩子,你告訴我,還能如何懲戒呢,”沈元柔笑着問他,“用竹板、荊條鞭撻?”
她玩笑地道,但眼前的少年想了一下,面頰便有些泛白。
“這樣的懲罰,實在太嚴重了,”裴寂糾結了一下,随後示弱道,“打得太重,後面如何做功課,是要耽誤課業的。”
方才想要被懲戒的是他,現在來耍賴示好,想要逃避懲戒的也是他。
“那還要懲戒嗎?”沈元柔拿起還有些潮濕的畫,細細端詳着。
裴寂小聲說:“不要。”
沈元柔颔首,表揚道:“畫的不錯,這是哪家的女娘,被我們裴寂畫得如此好顏色。”
裴寂紅着耳尖,聲音輕若蚊蚋:“義母又打趣我。”
沈元柔眸光落在畫中女人的常服上:“裴寂,你很想嫁人嗎?”
她知曉裴寂是在怎樣的家中生長起來。
裴君英忙于生意,不可能日日回府陪伴他們父子的。
所以裴寂兒時,應當是同嚴苛的父親,還有那個酷愛讀書習字的嫡姐一起,在父親的規訓下,做懂事聽話的孩子。
他缺少母親的關愛。
而一個人幼時越是缺少什麽,在成長之後,便瘋狂地想要補回來。
再加上他初來京城時的不安,對她的畏懼,所以她看得出來,裴寂那段時日幾乎是迫切的,想要有一個婚約,想要嫁人。
那為何,他不肯将心悅的女子是誰告知她呢,如果裴寂真的迫切的想要出嫁,便該告知她,從而定下婚約,至少這樣,他的心裏會安穩些。
沈元柔在他靜默的一瞬裏,找到了答案。
或許,是她給足了裴寂關愛。
他幼年缺少女性長輩的愛護,成長起來便渴求,認為只要結了婚,一切就都好起來了、順遂如意了。
前世的裴寂不是如此的。
他向沈元柔求了婚約,只是口頭定下,沒有交換庚帖,而後來這孩子不知怎的,又毀了約,在她死後,嫁給了原謙。
這一世她盡可能的去關愛他,裴寂想要嫁人的念頭,仿佛不那麽強烈了。
“……您很想讓我嫁出去嗎?”裴寂有些擔憂的,小心向她求證。
沈元柔注視着他。
這樣過分平淡、直接、叫他揣摩不透的眸光投來時,裴寂莫名很難受,他咬着一點唇肉。
“是因為我太笨了,總是受傷,讓您擔心嗎?”
那雙純澈的眼眸望着她。
沈元柔不應聲,裴寂便又問:“那是因為我哪裏做的不夠好?”
“……您別不理我,別趕我走,”他委屈地垂下頭,露出那截羊脂玉般的頸子,“我吃的很少,也會聽話,可以為您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
沈元柔出言打斷:“好了,你想哪兒去了。”
她不過就問了一句,是否想要嫁人,這孩子便如此曲解她的意思。
“那您要罰我嗎?”裴寂追問。
沈元柔望着他的眼眸。
裴寂與絨絨不同,絨絨會賣乖讨好她,來逃避懲罰。
但裴寂仿佛不這麽認為,懲罰的确是痛的,他也有些害怕被懲戒,但沈元柔敏銳的發覺,隐藏在裴寂心底極深的恐懼中的,是一絲期待。
會有人期待被懲戒嗎?
裴寂的父親過分嚴苛,即便裴寂這樣的好孩子,也免不了責罰。
或許他便認為,責罰也是關切的一種。
裴寂是個渴愛的人,但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露出渴愛的一面。
所以他提出了懲罰。
沈元柔幽幽嘆了口氣:好孩子,你究竟在擔憂什麽呢?”
那幅畫被她放置在桌案上,沈元柔朝他走來。
裴寂莫名有些慌亂了起來,他有些想要躲避,但自後退了半步,後腰便抵在了桌案的一邊,避無可避,只好抱着那只兔子,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足尖。
繡着祥雲紋樣的鞋履朝他而來。
她的腳步聲那樣沉穩,裴寂覺得,這雙雲頭履并不是踩在地上,而是一下一下地,踏在了他的心尖上。
一雙溫熱的手,将他的面頰捧起。
他被迫與沈元柔對視。
“有什麽是不能同義母說的呢?”
沈元柔平和地端詳着他,另一只手則持着浸了水的帕子,溫和地為裴寂擦拭着面頰。
裴寂心頭一跳,在對上她的眼眸後,便心虛的想要躲避。
他還記得,沈元柔是能看透人心的。
但沈元柔不允許他逃避:“好孩子,為什麽不看着我。”
因為怕您看穿我卑劣的內心。
怕您厭惡我。
裴寂什麽都不敢說,只想着躲。
原本想要得到沈元柔關注,想要被她抱一抱、想要她眼裏都是自己的人,此刻便成了兔子,恨不得快一些縮到窩裏。
濕冷的帕子輕柔拂過裴寂的面頰。
冰冷、潮濕、帶着熟悉的沉香,令人心癢難耐,卻又不敢直視。
“你總是這樣,”沈元柔細心地為他擦掉面頰上沾染的顏色,“還是很害怕我嗎?”
“沒有。”裴寂飛快地答。
似乎要證明這一點,裴寂擡眸、嚴肅地對上沈元柔的眼瞳。
而後匆忙縮回去。
他心跳得好快。
沈元柔指腹拂過他眼尾那片薄薄的肌膚。
少年的皮膚細嫩,她明明用的是最柔軟的絲錦,方才又擦得很輕,可他這兒還是紅了一點。
她輕笑一聲,為裴寂撣了撣肩上細微的塵土:“裴寂,答應我,不要私底下畫女娘的畫像,好嗎?”
裴寂咬着一點唇肉,點了點頭。
“也不要瞞着我,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同我說。”
沈元柔嗓音溫和,就這樣看着他,摸一摸他,裴寂就甘願沉溺在短暫的美夢裏,不願醒來。
這是皇帝、太子也要禮讓的沈太師。
她站在權力的高處,卻用着這樣溫柔、商量、哄孩子的語氣,同裴寂說這些。
“……好。”裴寂道。
沒有人會不動容。
沈元柔對他說着這樣的話,裴寂根本無法拒絕。
這太犯規了。
她微笑着問:“君子是要講信譽的,對嗎?”
裴寂直覺不大好,但還是點頭。
他仿佛被那股幽然的沉香蒙蔽了意識,在沈元柔的面前,裴寂說不出拒絕的話。
緊接着,沈元柔循循善誘:“那你喜歡的是哪家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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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忌将鹿皮完整地剝了下來,下人收拾好後,她親自送至沈元柔的帷帳。
自那日後,她在官場舉步維艱,薛忌不是沒有想過往上爬。
可她提出的那些,觸動了上頭官員的利益,只要高位者一個眼色,随便的一句話,自然有的是人替她來整治薛忌。
武英殿大學士又如何,五品官員又如何?
不得朝堂看中的官員,若是死了,随便找個由頭,這事兒便過去了,再不濟,找人作僞證,她們有的是辦法,上頭不會徹查此事的。
皇帝不會為了一個小小武英殿學士,牽動心神。
朝堂不會因為損失這樣一個人,而發生改變。
但薛忌家裏人不一樣,她只是旁支族女,支撐着自己的門戶。
“煩請您将東西給太師大人,”她捧着木托盤,将處理好的鹿皮捧給花影,“并告知大人,新鞋子必然是好穿也合腳的,忌不勝受恩感激,無以為報,只好先行謝過。”
今晨官員都瞧見,一向令人捉摸不透的沈太師,将名不見經傳的武英殿大學士叫去,一同春獵。
誰人不知太師大人射術驚人,而今滿載而歸,曾随口與同僚提起,這位大學士射術高超,與她不相上下。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人。
不過大臣們對此只是感嘆,抱有懷疑的态度,實則還是不明白沈元柔此舉何意。
無他,這位太師從來不是能叫人揣摩透的。
沈元柔如果想要拉攏一個人,會大庭廣衆之下,叫所有人瞧見嗎?
自然不會,她也不喜官場上拉幫結派,所以沈元柔此舉,叫她們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好觀望,想看看薛忌究竟有什麽本事。
薛忌的名聲,就這樣打了出去。
“絕舟啊,那武英殿大學士的射術,當真同你說的那般厲害?”
今晨的事,皇帝聽了一耳朵,而今正捧茶笑着問。
沈元柔微笑道:“是啊,那是個可塑之才。”
“能得絕舟如此評價,足以證明此女是個有真本事的。”皇帝颔首,招呼她繼續下棋,她今日興致極高,帳內是落子的脆聲。
沈元柔不置可否:“陛下過于信任臣,她究竟是否為有真才實幹的女娘,還需陛下考驗。”
皇帝朝她擺了擺手,而後笑着落下一子,指着她被圍困的黑子大笑道:“哈哈哈,絕舟啊,下棋也不能不專心,你說是不是?”
“分明是陛下同臣提起這些,來分臣的心神。”沈元柔無奈地搖頭。
皇帝身子微微後仰:“話可不能這麽說,輸了就是輸了。”
“陛下說的是,”沈元柔捧起清茶,“長皇子可好些?”
“男兒嬌養着,皮肉也嫩,哪兒是那麽容易好的,”皇帝頓了頓,問她,“這些時日,思涼也不曾問過你。”
言下之意是,她是不是對溫思涼說了什麽。
因着女嗣稀薄,皇帝同沈元柔一樣,是個護短的。
溫思涼有個什麽錯處,她是能慣則慣,非到萬不得已,不會出言訓斥,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的後輩想要,溫崇明都會給她們摘下來。
“是嗎?”沈元柔神情淡淡。
皇帝揚起了眉頭:“你不知情?”
她搖頭:“陛下說笑了,臣無從得知。”
她方才出言提起長皇子,也不過是出于師長對學生的關切。
畢竟裴寂可是因着同長皇子打賭,才來了春獵場,又做出那樣危險的舉動。
那日看着不一樣的裴寂,沈元柔頭一次生出了這樣詭異的感覺,像是有什麽逐漸脫離了她的掌控。
裴寂從來都不是看上去那樣乖巧。
這樣年紀的孩子,甚至是叛逆的。
裴寂不認為自己有錯,在他看來,這是為她解決不必要的麻煩,一個對她表露着不被世俗認可的心意,過分嬌縱的皇子。
所以提起引發裴寂叛逆的人,沈元柔也只是随口一問,并不是真的關切。
“你……唉。”皇帝終究沒再說什麽。
“先前我只當你不知曉,于是總提起,”
皇帝搖了搖頭,“如今看來,絕舟又如何會不知曉呢?”
“陛下,臣不曾說什麽。”
“朕知道,朕知道。”皇帝長長地嘆了口氣。
“思涼的婚事拖得太久,也該定下了。”
沈元柔不曾接話,只默默飲茶。
她如何不知曉溫思涼的心意。
但那又如何,她們只是師生,也只會是師生。
而原玉尋常內斂,永遠都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在她面前卻一改從前,隐隐帶着示好的模樣。
沈元柔不可能同他們有些什麽。
且不說,原玉還是個孩子,他的生父吳真棠早年曾對她許下芳心,生母又為她的政敵,不論那一點,沈元柔都是不可能同他有什麽的。
唯有尚風朗和裴寂,相對來說尋常些。
沈元柔有時覺得,好似同孩子們相處,就是這樣。
在她教育太子的時候,溫景寧也是這樣依賴她,後來尚子溪、尚風朗、溫思涼、原玉、再到裴寂,他們都是如此。
孩子都是會依賴信任的尊長的。
至于溫思涼與原玉,或許是時間久了,變了味,他們的年紀都不大,沒有判斷情緒的能力,一時誤會了也正常。
“絕舟,你那小義子如何還不定親,可是沒有他中意的女娘?”
皇帝撂下茶盞,便有虞人上來收殘棋。
提起裴寂的婚事,沈元柔擡手,屈指抵住了額角。
見她這幅模樣,皇帝了然:“看來,小裴寂眼光有些高,為難住我們沈太師了……”
頗有些幸災樂禍。
溫崇明實在是沒有見過,有誰能叫沈元柔如此這般。
沈元柔沒有應聲,只一下下按揉着額角,試圖緩解突如其來的抽痛。
“哎呀,兒郎家的不都一個樣,嫁女人如改命,後半輩子,可都系在女子身上了,絕舟也莫愁,”
皇帝寬慰道,“再者說,你那義子可有着大本事,到時候門檻都要被提親的踏破,待到那時,叫朕給他賜婚!”
皇帝賜婚,這可是漲足顏面之事。
見沈元柔仍是蹙着眉尖,支着額角阖眸的模樣,皇帝默了下來。
溫崇明也一籌莫展,為着皇子的婚事,連連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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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捧着茶盞,坐于案前,久久不言。
氤氲的茶氣攏住他的眉眼,叫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尚風朗見他這幅模樣,有些詫異地問:“裴哥哥不知曉這事?”
裴寂緩慢地搖了搖頭,放下那杯溫度散去許多的茶水。
他不知道沈元柔還有這樣的過往。
尚風朗了然,随後道:“我原以為你知曉的。”
“義母不曾提起過,府上人興許……”
裴寂停頓,默默把後面的“興許不知”咽了回去。
不知,府上的人如何能不知呢,這是就連尚風朗都知曉。
下人們不說,則是沈元柔不想讓他得知而已。
“啊,這件事當時傳遍了整個京城,”尚風朗微笑着,好心同他解釋,“不過很早之前的事了,後來我曾聽家仆說起。”
“是嗎,看來這件事,的确很出名。”
裴寂不鹹不淡地總結。
他表現的十分淡然,一度讓尚風朗懷疑自己的猜測。
只是無人得知,此刻被重新攏在袖中的指尖,此刻掐在了掌心。
細密的疼痛不足以讓他清醒。
裴寂穩住聲線,冷淡地道:“不過,身為家仆,妄議當年沒有影子的事,實在不大好。”
家仆妄議朝堂官員的事,何止不好。
裴寂說得足夠委婉。
尚風朗面露無奈,抿下一口茶道:“對呀,這很不好,怎麽能妄議柔姨的過往,我狠狠斥責了他們。”
裴寂閉口不言。
究竟是追問下人後續如何,還是狠狠斥責,裴寂不予置評。
“裴公子,陛下傳召,”帳外,皇帝身邊的大伴喚,“沈太師也在,就等公子了。”
皇帝的大伴不進來,反倒是在外面這般。
尚風朗眨了眨眼,看向一旁怔了一瞬的裴寂。
顯然,裴寂也不知情。
心亂如麻。
裴寂打理好自己,很是得體地跟在大伴身後,聽她道:“公子騎術卓越,将皇子殿下救下,阖宮上下沒有不誇贊的。”
大伴見他不安,看在沈元柔這層關系的份兒上,開口安他的心。
裴寂心緒翻飛:“大伴過譽。”
“嗐,什麽過譽不過譽,咱家說得不算,是陛下賞識。”大伴将事帶過,便引他朝一處奢華的帷帳走去。
裴寂滿心都是尚風朗方才提起的,沈元柔當年同吳真棠之事。
這件事當初真的是人盡皆知嗎,為何徐州不曾聽聞。
所以沈元柔當初,是心悅過吳真棠的嗎,沈元柔真的很叫人琢磨不透,他單聽尚風朗的話,根本不能判斷,她對吳真棠是何态度。
她究竟喜不喜歡吳真棠?
可當初作為京城第一才子的吳真棠,定然是一身傲氣,這樣的人,能不顧大家公子的顏面,對沈元柔剖開自己的心,她真的不會動容嗎?
裴寂不知道,他突然也不想知道了。
他害怕這是他不想得到的答案。
沈元柔這樣好,男子們喜歡,也正常。
只是他糾結、懊惱。
裴寂不知道,方才他又為什麽要聽尚風朗說那些話呢,他明明聽到就會難受,可又忍不住去聽她的過往,想要用這種方式,參與她的經歷。
就好像只要逼着自己都聽進去,就相當于他也陪着沈元柔走了一程。
“孩子,你當初有幾成的勝算?”
皇帝和善地望着下首恭恭敬敬地少年,他果然禮儀極好,叫皇帝是越看越喜歡。
沈元柔神色淡然,卻聽裴寂道:“七八成。”
不過學了幾日,便誇口說有七八成。
那日他都是僥幸保下了自己和溫思涼的命。
裴寂自然知曉自己沒有勝算的,但沈元柔還在這裏,他就将七八成說出了口。
皇帝便笑言:“那你的騎術是極為出衆了,是沈太師教的吧?”
裴寂道:“是。”
他不知道皇帝此番召見他所為何事。
在沈元柔收回眸光後,一旁的原謙卻仍笑望着他。
那樣黏膩冰冷的眸光,叫他坐立難安。
原謙毫不吝啬地誇贊:“不愧是沈太師教養的義子,當真是比尋常兒郎出衆。”
皇帝威嚴端莊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不必拘謹,坐吧。”
裴寂正襟危坐,卻不由得想,他是不是被沈元柔慣壞了。
若非如此,在陛下面前怎麽還敢走神呢?
裴寂繃緊指骨,迅速調節好自己:“謝陛下。”
被皇帝賜座,還是坐在離九五之尊的女人極近的位置,這是何等的殊榮。
他挺直脊背,垂着眼睫,反倒更為惹眼。
原謙笑意不達眼底的眸光頻頻看去,這樣意味不明的眸光,讓裴寂整個人都嚴肅地繃緊了。
沈元柔垂着眼眸,聲音不辨喜怒:“原大人。”
“嗯。”原謙收回視線,神色如常地看向她。
原謙眸中的笑意依舊不達眼底,她望向沈元柔,絲毫不覺得自己方才如何不妥。
帷帳內安靜,兩人交談的聲音并不大,但仍舊被一旁的裴寂聽得清楚。
沈元柔是在維護他。
裴寂垂着眼睫,思緒翻飛,可是他想起尚風朗同他說的那些話,還是介意極了,又突然不想要沈元柔為他解圍。
原玉的父親是個很好的公子,年輕時想必很受歡迎。
虞人上前為他斟上一盞果酒,皇帝招呼他:“裴寂,這是宮裏新釀的果酒,嘗嘗,看味道如何。”
皇帝記得,那次公子們聚在一起的時候,裴寂像是喜歡喝果酒。
裴寂依言持起酒盞,杯沿剛觸到軟唇時,便聽沈元柔道:
“陛下,臣的義子還小,不宜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