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 32 章

沈元柔說出這話後, 在場除裴寂之外的人面色如常。

她們仿佛都默認了此事,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裴寂不明白,他如今怎麽就還算小。

“不宜飲酒?”溫崇明笑着望了裴寂依言, 而後擺了擺手。

虞人便上前,要為他收起酒壺酒盞。

盛着果酒的白玉盞抵在唇瓣, 對上沈元柔平靜的眼眸,裴寂就是帶着點兒叛逆, 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後對上了她的眼眸。

也僅一點。

原謙和皇帝倒是沒有注意到, 只是沈元柔一直在看着他,便瞧見他的動作。

簡直和絨絨一模一樣。

随後,裴寂将手中白玉酒盞遞給虞人,由着她們收起來。

“既然不宜飲酒, 那就為他上一盞牛乳吧。”

這是真的将他當做小孩來看待了。

在場三個女人,不論誰,都是他的長輩,年紀與他生母相差無幾,在她們的認知裏,裴寂的确是孩子。

他同溫思涼、原玉的年紀差不多,所以在他們的母親面前, 再一次被當做孩子來看待。

沈元柔倒沒有說他什麽。

裴寂方才偷偷喝酒的行為, 在她看來,和争寵的絨絨沒什麽分別, 要做些什麽引起她的注意, 要她多多的留意他才好。

裴寂朝上首道:“謝陛下體恤。”

他這幅乖巧的模樣, 叫皇帝想到了躺在榻上養傷的皇子。

皇帝面色不變,只是語氣肅殺:“思涼不能白白受傷。”

皇帝這才将叫她們二人來此的目的說出口:“虞人那邊, 查到上面就斷了?”

她看向原謙。

此事自然由刑部負責,但因着前些時有虞人偷盜了沈元柔的東西,她也審訊了部分虞人。

而此事主要交由原謙負責,如今線索從她手裏斷了。

原謙面露惶恐,痛心疾首地道:“陛下,刑部如何,您是知曉的,只是那背後之人不知如何買通了虞人,事關長皇子,刑部哪裏能屈打成招?”

皇帝手上沒有原謙的證據。

僅僅猜測,不能代表什麽。

事關長皇子,皇帝耐着性子等到今日,刑部卻給她這樣的答複。

沈元柔道:“月朝那邊來了信,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先不論賭約,若非月朝王子納蘭弱昧挑釁在先,溫思涼也不會如此。

而月朝皇子的挑釁,是否是有人授意,還不得而知。

月朝到底只是屬國,若非有人指使,有人配合,偌大的馬場怎會連個虞人都沒有,是春獵場上,有官員做了月朝的內鬼。

“她們可是差點要了思涼的命。”皇帝面上浮現怒氣。

“陛下,這不妥啊。”原謙勸阻,“這會兒還沒有證據,您先別氣,氣大傷身。”

沈元柔平靜地看着她:“陛下,司寇大人說得對,此事不妥,如若沒有合理的緣由,便打壓、攻打屬國,不利于大局。”

“是啊陛下。”原謙搖頭嘆氣,“此事是老臣不妥帖,叫人鑽了空子,請陛下責罰。”

“那麽,裴寂,”皇帝壓下怒氣,沒有理會原謙,只看向了裴寂,“那日,你可聽見月朝王子說了什麽?”

裴寂垂着頭,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皇帝召見他,而後便叫他旁聽官員議政。

姜朝的男子不得幹政,他有些不安。

可偏偏就被皇帝注意到。

裴寂恭敬地答:“月朝王子不曾說什麽,只是震驚我來此……”

因為馬場是不會有人的。

是下面人出了纰漏,抑或是覺得他進去也是送死,将他放了進來。

正因為她們不覺得裴寂有這個本事,才叫溫思涼撿回了一條命。

皇帝面色不大好,顯然是被氣得狠了。

但她順着沈元柔的眸光看去,落在裴寂身上時,緩聲道:“裴寂,你去尋思涼吧,恩賞待會叫人給你送去。”

裴寂起身,朝着上首的皇帝拜別,又依次拜過沈元柔與原謙。

朝堂面上平靜,私下多紛擾。

那些黨羽因着相同的利益,也還算堅固。

但被利益串聯起來的黨羽,不會堅如磐石,只要她想,尋找到黨羽矛盾的地方,再逐一擊破,也為解決之法。

皇帝動了怒,在原謙的保證下,這才為她寬限了半日。

原謙離開後,皇帝面色沉了下來。

“陛下,息怒。”沈元柔上前道。

皇帝下意識地問她:“絕舟,你可有什麽法子?”

沈元柔坐于殘棋前,落下一子:“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她指尖一下下點在棋盤上,“陛下,凡事都同個‘利’字脫不開關系。”

“陛下還記得與臣一起,清理蛇鼠蛀蟲那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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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思涼還睡着。

裴寂坐于遠處的桌案前,上頭擺着那張“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畫。

即便沈元柔方才制止了原謙,裴寂還是不舒服極了。

說當時沒有任何觸動是假的。

沈元柔好像永遠都在保護他,唯有站在沈元柔的身邊,裴寂才覺得安全,才能暫時放下警惕,可是,沈元柔不會一直保護他。

她會娶心悅的男子為主君,再同他生女育兒,白頭偕老。

“公子,天色晚了。”曲水出言提醒。

裴寂微怔,而後側眸看向帷帳外,果然如曲水所言,天色晚了,一片墨色。

裴寂打起精神,問:“……義母呢?”

曲水:“家主還沒有出來。”

那就是還在商議政事。

裴寂眸光下意識落在那副醜畫上,随後別開了眼眸,輕聲道:“再等等,等義母出來。”

已經很晚了,皇帝傳召他的時候是申時。

此刻是戌時,溫思涼還睡着。

心中存着事,裴寂沒有半分饑餓的感覺,只聽到曲水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

裴寂淡淡地望向他:“……回去了,給你烤小兔子吃。”

“公子真好。”曲水喜笑顏開。

曲水去外頭望風,而帳內的極深處,是溫思涼勻稱的呼吸聲,還有他貼身仆從守着,此刻是一片沉寂。

裴寂垂眸看着自己的指骨。

上面的顏料被沈元柔擦得幹淨。

她溫熱的指腹持着濕帕,細心地擦過他的眼尾,面頰,為他擦去顏色,屬于沈元柔的香氣是那樣令人迷醉,而指腹的觸感仿佛仍在。

裴寂微微屏住呼吸。

她捧起了他的臉,那雙眼眸就這樣看着他。

柔黑的眼瞳裏,只有他的身影。

可他居然躲開了,思及此,裴寂懊惱地趴在了桌案上。

“怎麽能這樣啊……”裴寂将臉埋在臂彎裏,很小聲地道。

他怎麽這麽膽小,若他對上沈元柔的眼睛,會不會一切就不一樣了。

裴寂後悔極了。

因着小日子要持續三日,裴寂困乏得厲害,就着這個姿勢抵抗困意。

“原主君、原主君。”

仆從阻攔吳真棠,不讓他再前進。

吳真棠生得恍若谪仙,如今被人攔住,神色淡然地瞭了仆從一眼,晃了人的神兒:“為何不讓我進?”

“這,”仆從也犯了難,“太師大人歇下了,您畢竟是外男,進去也不方便。”

“外男?”

裴寂悄悄豎起耳朵,聽着外頭的動靜。

在聽到吳真棠的聲音後,裴寂當即警惕起來。

吳真棠是原謙的主君,作為嫁為人夫,已為人父的男子,如今私自來見當朝太師,怎麽說都是不合理的。

“是麽,那太師大人的義子呢?”吳真棠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

裴寂打理着鬓發,争取做到連頭發絲兒都一絲不茍。

在最後極快地檢查完自己的着裝,确認沒有不妥後,裴寂端莊地走了出去。

他不清楚吳真棠找他做什麽,但裴寂莫名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吳真棠手持着一盞燈籠,他仍舊穿着一襲天水碧青竹褙子,将他整個人襯得那樣清冷出塵。

暖黃的火光透過外罩的薄紗,朦朦胧胧罩在吳真棠的面上。

“原主君,”裴寂朝他俯身行了一禮,“可是有什麽事?”

吳真棠屏退了下人,同他面對面坐下。

他面無表情道:“我以為,你會知曉我此行的目的。”

裴寂眉頭輕不可察地蹙了蹙,還是将新泡好的茶倒好,放置在他的面前:“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原主君,我們好像不熟。”

“不熟?”吳真棠凝着他,冷笑一聲,“真的不熟嗎,你怕是沒少了解過我。”

裴寂很不喜歡他的态度。

看着吳真棠推開面前的茶盞,裴寂擡眼對上了他:“您這又是什麽話?”

“裴寂,我以為你是聰明人的,”吳真棠微微湊近他,“一定要我說的那麽明白嗎,聰明人?”

裴寂喉結倉促地滾了一下。

他的聲音宛如循循善誘的惡鬼:“心悅自己的義母,你覺得,此事若是傳了出去,你面臨着什麽樣的結果?”

“原主君,我不明白您為何突然同問說這些,”裴寂維持着冷靜的表象,“我們不熟,也因為您是原玉的父親,故而我對您恭敬,但這不代表您能抹黑我的名聲。”

他義正言辭地指出吳真棠的問題,對方卻倏爾笑了:“名聲?”

“小裴公子,如果你還在乎名聲,就該離她遠點,明白嗎?”

“您是在教訓我嗎,”裴寂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沒有半分退讓,“為母父、師長的教誨,後輩當然會聽。”

吳真棠當然沒有資格教訓他。

他同裴寂沒有半點關系,同沈元柔也沒什麽關系。

他是被吳真棠的外表蒙蔽了,他生得宛如谪仙,裴寂就當真覺得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

“我的教訓,你遲早要聽的。”

吳真棠湊的他很近,裴寂清楚地看清他眸底的洶湧、瘋狂。

裴寂忽而覺得有些聽不懂他的話了:“……什麽?”

而吳真棠又恢複了那副冷淡的模樣,只是唇角帶着淺淡的笑:“原玉,應該喚做是沈玉,那是沈元柔的孩子啊。”

“怎麽能叫原玉呢,”他語氣很是溫和,卻聽得裴寂汗毛倒立,“她不會是你的,你們之間,也不可能。”

“聽明白了嗎。”

“觊觎自己義母的小賤蹄子……”

原玉,沈玉……

裴寂猛然睜開了眼睛。

像是溺水的人方浮上水面,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跳得很快。

入夜了,天兒還有些幹冷,長皇子帷帳的簾子自始至終不曾落下來,為的是散藥味,裴寂正好坐于這處。

曲水擔心他着涼,正要為他蓋上一層鶴氅,卻被裴寂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了。

裴寂可看到他面上的驚恐,壓低聲音問到:“公子,怎麽了?”

裴寂急急地吸了一口氣,待看清眼前的景色後,才反應過來是場夢。

曲水關切地問:“是被魇住了嗎?”

這真是場噩夢。

比魇住還要吓人。

“……是。”裴寂有些疲乏地撐着額角。

小日子的時候,男子總是乏力的,一般未出閣的男子都要待在自己的院落中,閉門不出,而嫁人的男子,則有妻主幫着纾解。

渾身無力,是斷然不能出門的,若是遇到登徒女,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清白也毀了。

他擡起有些沉的眼簾,望向極遠的蒼穹。

裴寂:“義母呢,還沒有商議完政事嗎?”

曲水肚子叫了幾遭,此刻只覺得被人狠狠擰幹,餓得過了勁兒。

很晚了,沈元柔還沒有回來。

曲水搖頭:“沒有。”

裴寂望着對面那盞涼透的茶水,突然就不想等了。

“曲水,我們回去。”

曲水有些詫異:“不等了?”

“不等了。”

他們等了一個下午,如今亥時一刻。

曲水依着他,俯視着裴寂穿上鶴氅。

長皇子的帷帳離他們的有一段距離,曲水為他打着燈籠,兩人吹着溫和微冷的夜風朝前走着。

“曲水,”裴寂攏了攏衣襟,望着極亮的一顆星,問,“你覺得,什麽樣的男子才能站在義母的身邊?”

點點金色的螢火被兩人驚動,四散飛起,将周遭的草地點亮。

雖不知曉他為何這樣問,曲水還是認真地想了想,道:“至少,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世家公子吧,家室、門第都能匹配。”

“樣貌與品行自然是極好的,未來的主君應當是很端莊的人吧,應當是很體貼溫和的公子……”

“主要家主也喜歡,畢竟依着家主的身份,應該用不考慮聯姻了。”

沈元柔現如今的官位,不必再以娶重臣之子這樣的方式,來鞏固自己在朝的地位。

她的地位,如今無人可撼動。

倘若沈元柔當真要娶一個世家子做主君,興許會引來朝堂、皇帝的忌憚。

畢竟沈元柔如今的地位,若是再有強有力的夫家,很容易便掌握了朝堂的話語權,但她們除了忌憚,也不能如何。

就算是皇帝想要做些什麽,沈元柔如今桃李天下,門生衆多,若是給不出合适的理由,只怕天下人不答應。

“你說得對。”裴寂覺得自己好了一些。

未來的主君,自然要端莊體貼,樣貌和品行都不能差。

想要做沈元柔的主君,怎麽能差呢,自然要是人中龍鳳啊。

曲水見他眉目不再凝重,問:“公子究竟夢到什麽啦?”

那可是個噩夢,裴寂不願再想起的噩夢。

吳真棠怎麽會那樣兇,一點也不持重,義母是不會喜歡他的。

“沒什麽。”裴寂不打算再提起。

真是一個荒唐的噩夢。

原玉就是原謙的兒子,同義母有什麽關系呢。

“……你也聽過原主君和義母的事嗎?”終究是沒能忍住,裴寂轉頭看着他問。

曲水點了點頭,很小聲地道:“這事不能說的。”

“連我也不能告訴嗎?”裴寂皺了皺眉頭,小聲同他講道理,“你悄聲些,旁人不知道的,我也會守口如瓶。”

曲水很有原則地搖頭,認真看着他:“公子說過,”

“不能妄議主子,不論在哪兒都要謹慎些,更何況事關家主,我們只是仆從,私下說這些,被聽去就完啦。”

裴寂靜默了一瞬:“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同曲水商量:“我也算,嗯,半個主子,你同我說,不算妄議主子。”

見曲水有一瞬的動搖,裴寂加大力度:“今夜再烤一只雞。”

裴寂放慢了腳步,看着曲水神色的變動,微笑着扯了扯袖口方才被壓住的,有些不平整的痕跡。

“當年家主和原主君的事,公子怎會不知曉呢,”曲水不解,但繼續道,“聽聞,當初家主官場不順,是原主君幫的忙。”

作為寒門的才俊,沈元柔過了殿試那一關,還要面臨氏族的打壓。

在這個賊宦、奸臣當道的朝堂,沒有背景和銀子的很難立足的。

吳真棠就是在這時候注意到的她。

年輕、端肅、有膽識的女人,光看上去便覺得她不凡,沈元柔的涵養不像是寒門子弟,她有些太耀眼了。

吳真棠嘴巴再厲害,到底也是沒有經歷過情愛的男子。

他很快就被沈元柔身上那種清潤、沉穩、難以言說的氣質吸引,無法自拔。

那時的沈元柔身上,還有文人味兒——她不願接受吳真棠的幫助,在被她拒絕後,吳真棠還是安排人為她疏通了官路。

但吳真棠考慮不周,他作為京城的高門貴子,如此行事,引來了太多的目光,和不必要的麻煩。

“此事鬧得很大,坊間傳聞說什麽的也有,總歸是對未婚男子的名聲不好,”曲水為他打理好衣袖,跟在他身後,

“那時的原主君也到了選妻主的年紀。”

吳真棠芳心暗許,他不顧緋聞,如此行事,沈元柔不會看不出來的,她是那麽聰明的女人。

姜朝只嚴苛規訓男子,女人并沒有被灌輸太多“女男大防”的思想,避諱還是有所避諱。

但作為友人,起初兩人還曾在同一詩社。

詩裏有風花雪月。

年輕女男的感情是熱烈的。

沈元柔動情了嗎,應該除了她自己無人知曉。

但吳真棠卻是書禮也忘了,母父也不顧了,只滿心想着嫁給她。

禦史大人自然不同意。

“那大人覺得,都是家主的過錯,若不是家主,她的長子怎會變成這般模樣,開始忤逆母父。”

“再後來,原主君被禦史大人關了半月,這段時間裏,同原大人定下了婚事。”曲水輕輕嘆了口氣,“原主君其實很好的。”

他見過吳真棠為原謙送羹湯,親手為原玉縫制衣裳,吳真棠當年是多麽有名的才子,嫁人後相妻教子,也做得人人滿意。

裴寂很想說,他不好。

但那畢竟是一個夢,人是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的,他終究不曾了解吳真棠是個怎樣的人。

如今這般背地評判他,實在有失君子風範。

他要做一個端莊持重、體貼大度的男子。

而這樣的男子,不該在背後談論他人的。

“但原大人當年被原主君拂了面子。”

身為禦史的兒子,吳真棠向來心直口快,嘴巴也厲害,當初他那般喜歡沈元柔,可母親怎麽都不同意這樁婚事,還要将他許給原謙。

原謙大了他近十歲,相比年輕、與他同樣喜歡作詩、更懂他的沈元柔,原謙便無趣了起來。

他譏諷原謙,說她年紀如此之大,還不肯娶夫,如今要娶夫了,就想着老牛吃嫩草,好事全讓她給想了。

可謂是狠狠拂了原謙的面子。

吳真棠天真的以為,只要原謙讨厭他,他與沈元柔的婚事便有門兒了。

但他忘記了,沈元柔待他究竟有沒有情,又究竟願不願意做他的上門妻主。

是了,因着那時沈元柔無權無勢,吳禦史便道,想要娶吳真棠,便要留在府上做上門妻主,不能叫她們兒子受了委屈。

吳真棠終究是嫁給了原謙。

“聽聞,原主君婚後郁郁寡歡,将自己困在了府上,誰也不見,再沒出來過。”

而吳真棠究竟是被她囚禁,還是自己不肯出來,便無人知曉了。

直到他後來生下了原玉,才漸漸出現在京城貴夫之中,只是當年的才子泯滅了。

裴寂大致能夠判斷出,原謙究竟是怎樣的人。

她足夠狠心,足夠有手段,才能達到今日的位置,所以吳真棠不出府,極有可能是不被她允許。

裴寂擡眼望着極遠的星光,他還有心去同情別人嗎?

“公子,快糊了快糊了!”曲水急聲催促道。

裴寂回神,快速給腌好的小兔翻面,好讓它烤得均勻些。

但心裏酸酸澀澀的,他知曉,一定有人為沈元柔剖開了自己的心,她或許喜歡過別人了,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

裴寂将滋滋冒油的兔子暫時交給曲水,靠在帷帳外發怔。

“裴寂,怎麽了?”

沈元柔見他獨自靠在這兒,一副失落的模樣,便想要上前看看他。

裴寂身子骨并不健壯,這般站在夜風中,此刻面頰有些泛白,沈元柔只是看向他,便能察覺到裴寂的冰冷溫度。

裴寂搖了搖頭,忍住想要看着她,或者被她抱一抱的欲望,別過頭,垂着眼睫不肯去看她。

“……誰惹我們裴寂生氣了?”沈元柔見他這幅模樣,難得詫異地笑問他。

這還是她頭一次見裴寂使小性兒,有些新鮮。

但裴寂這點是和絨絨很像的,他不說,等着沈元柔去猜他生氣的原因。

“到底怎麽了,”她凝視着少年,“還是說生了我的氣?”

她身上還帶着龍涎香味。

那是帝王身上的味道。

沈元柔與皇帝商談政事這麽久,身上沾染些味道,也不足為奇。

但聞到那股味道後,裴寂就更難過了。

他覺得自己此刻酸得冒泡泡。

興許是因為被酸到了,裴寂眼眸漸漸變得潮濕起來,尤其沈元柔還關切地問他“怎麽了”。

“要哭了嗎?”沈元柔将帕子遞到他的眼角,卻被裴寂咬着下唇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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