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狐貍精”

第3章 “狐貍精”

這頓火鍋吃了近兩個小時,除了在北郊給中學生帶家教的時博生被一起交通事故堵在了路上,宿舍其他五人全部到場。

室友們聚在一起最少不了的就是閑聊吐槽講八卦,曲榛寧疑似被甩更是放假以來最大的新聞,衆人就此展開激烈讨論——

“榛子,你什麽時候處的對象,我怎麽不知道?”

“什麽時候,也就考試之前,快兩個月了。”

“你們怎麽認識的?”

“寒假旅游的時候認識的,一開始偶爾說幾句話,後來一來二去他說想試試,我想無所謂啊,那就試一下。”

“你對象幹什麽的?”

“某某公司的産品經理吧?他好像是這麽跟我說的,沒太注意,具體幹什麽我也不是很清楚。”

“某某公司是什麽公司?”

“……他說過一次,但我忘了。”

“那他多大了?”

“大我八歲吧,應該。”

“哪兒人?”

“……似乎,陽城本市?”

“他家在哪兒?”

“……”

“一家幾口人?”

“……”

有點離譜。

激烈讨論還沒開始,衆人就發現曲榛寧這戀愛談得莫名其妙,對他對象不能說是了如指掌,只能說是一無所知。

“孩兒啊,你怎麽一問三不知?”

宿舍裏的老三喬緒南一臉困惑,“這比網戀還不靠譜,你見過他本人嗎?”

“……”

曲榛寧覺得這個問題嚴重鄙視了他的智商,“那肯定是見過的。”

喬緒南表示懷疑:“你确定?”

曲榛寧:“……我又不是傻子。”

曲榛寧沒覺得不了解就交往有什麽問題。

他跟蔣尚戎認識的時間不長,同意試試之後一直在考試,這才放假幾天,一些私人信息不清楚很正常。

再說,交往不就是用來互相溝通了解的嗎?又不是結婚,這天底下還有閃婚的呢,他這才到哪兒?

而且他也沒有很一問三不知吧。

“我以為你們都交往了,好歹是很熟悉了,沒想到是這種情況,”陳氧問,“那出差怎麽辦,你上午不是說機票都買好了?”

他不說曲榛寧都快忘了機票的事。

“本來是要一起去的,不過現在看來……”曲榛寧頓了頓,有些茫然,“唉,我也不知道了。”

坐在陳氧旁邊的林州均忽然擡手薅了把陳氧幾乎貼着頭皮的毛寸,一臉憐愛:“好吧兒子,錯怪你了。”

“?”陳氧毫不客氣,一把拍掉他的手:“誰你兒子,給你臉了是吧,快滾。”

林州均跟他互怼慣了,賤兮兮道:“爸爸真的錯了,不該說你好騙,我現在宣布,咱們宿舍裏最好騙的人是榛子。”

說着,他轉向曲榛寧,語重心長起來:“不是我說啊榛子,你也是心大,你什麽都不知道,對方什麽人你也不了解,怎麽敢跟着一起去外地出差的?”

喬緒南附和:“林子說的沒錯,萬一人給你設個套,你遠在外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怎麽辦?”

“……”

細想大家說的都對,但曲榛寧又覺得并不全然是這麽一回事兒。

蔣尚戎一個社畜,怎麽就到了人販/子這一步?

再說,別人都怎麽談戀愛的?不能到了他就是挨騙被賣,這麽倒黴吧?

撇開這些亂七八糟的不談,單看感情問題,不也正是因為對蔣尚戎什麽都不了解,為了增進感情才打算一起出行的嗎?

見曲榛寧并無反省之意,喬緒南接着補刀:“咱們宿舍就你年級最小,也不太鍛煉,小胳膊小腿兒真怕壞人給你咔咔一掰,直接五花大綁,稱斤掂兩給賣了。”

“……”

曲榛寧反駁:“我鍛煉了。”

“你鍛煉跟玩兒似的,能一拳打翻十個壯漢嗎?”

“……”

一拳打翻十個壯漢?鬧呢。

室友們卯足了勁兒,一人一句挨個轟他,曲榛寧被批評得體無完膚,也不具備反駁條件。

唯獨李幸遠溫和一些,給曲榛寧夾了一大筷子剛煮好的牛肉:“榛子,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直至目前,蔣尚戎還是聯系不上。

曲榛寧對他了解有限,家庭住址和辦公地址一律不知,也沒來得及認識蔣尚戎的朋友。兩人間只加了好友,存了手機號,因此現在想找人問問明白也是無從找起——

為什麽要忽然删好友,出什麽事還是怎麽了,為什麽不溝通?

今天的見面可以取消,那說好的出差呢?也會這樣放鴿子嗎,可是他連票都已經買好了。

還是說,蔣尚戎其實是故意不聯系他,想借此機會甩掉曲榛寧?可似乎也并沒有必要采取這種方式吧?

……

曲榛寧經驗不足,覺得難辦,盡是他想不明白的問題、理解不了的事。

這時候問他怎麽辦,他自己也不知道。

火鍋本來就沒吃幾口,想到這裏,更是徹底沒了食欲。

曲榛寧嘆了口氣,用筷子無差別攻擊,把盤子裏的蘿蔔塊土豆片戳成碎渣渣。

大概是看出他心煩,衆人不再絮叨,紛紛開啓了關懷模式。

喬緒南安慰道:“榛子,你也別太難過,先重新加好友吧,等加上了再說。”

曲榛寧“嗯”了一聲。

其實他已經重新去加蔣尚戎了,但是還沒有得到回應。

李幸遠拍拍他的肩,“不管什麽理由,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放你鴿子,萬一真有事兒耽誤了呢?別總往不好的方向想。”

他現身說法:“我姐上回叫我出去玩,我等半天也沒等到她,打電話一問他們一家都上高速了,把我忘了,慘不慘?”

“哪有我慘,”林州均也接口道,“我上次跟女朋友約燭光晚餐,她人都到飯店門口了,結果碰上她爸媽。她說她當時都懵了,借口也沒想好,說在一個人逛街,然後叔叔阿姨一心疼,二話不說陪她逛到晚上。”

“我那天也等她一兩個小時,她回家才告訴我,你猜怎麽了——手機沒電了,這誰能想到?”

“……”

曲榛寧覺得編的成分很大,但也忍不住跟了一句:“太慘了。”

林州均說:“是吧。”

陳氧也跟着說:“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你以為是大事,實際上真沒什麽,就是個小失誤。我大姨上次才有意思,接孩子去早了在學校對面逛街,結果逛完回家提了一堆購物袋,總覺得少了什麽,孩子沒接!”

林州均:“真是親生的。”

“……”

幾人這麽一說,似乎也是這麽個理,或許真的是曲榛寧想多了。

陳氧接着說:“往好的想,說不定手機忘帶了呢。”

衆人附和。

“說不定是睡覺呢。”

“說不定是記錯日子了。”

“說不定是被盜號了呢。”

曲榛寧點點頭,被安慰到了:“那倒也是。”

“這些可能不是沒有,但發生概率也低,”或許怕曲榛寧被安慰到再次戀愛腦上身,喬緒南又給他打預防針,“什麽情況都有可能出現,暫且往好的想吧,至少好受一點。”

曲榛寧:“……”

真白瞎那句“被安慰到了”。

又過了十來分鐘,堵在路上的時博生才終于匆匆趕到。

時博生是宿舍裏年紀最大的,長相文氣,帶一副防藍光高度數眼鏡,一臉學霸模樣。

本人十分精細,有點小潔癖,自稱男仙,落座第一件事就是用濕紙巾清潔餐具。

他一邊吃,一邊詢問曲榛寧“删號事件”的最新進度:“再看看手機呗,加上好友沒?”

曲榛寧打開社交軟件查看,正要搖頭,或許是男仙的仙氣掃着他了,幾乎同一時間好友通過了。

“……喔,加上了。”

一桌人一個個探着腦袋擠過來要見識曲榛寧那個傳說中的對象,并各抒己見。

時博生:“你對象是這種風格啊?非主流?我怎麽覺得……看着就很渣?你怎麽認識她的?”

蔣尚戎網名叫“傷我何妨”,頭像是一束夕陽下的玫瑰,單靠頭像看不出性別,照片水平倒是不錯,第一眼看會覺得挺浪漫,不過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便透出一股莫名的渣味兒。

林州均:“我也覺得,不過也不好說是不是文藝風格。”

李幸遠:“感覺女生用這種頭像還挺多的?”

這三位還不知道曲榛寧對象是男的。

“遠哥,他對象不是……”

喬緒南正要提醒,那邊蔣尚戎發了條消息過來。

【傷我何妨】:你現在人在哪?

一上來就問曲榛寧的地點,打字雖然看不出語氣,但誰也不會覺得這樣的語氣溫和。

也沒有為上午放鴿子的事道歉。

“喔,這是要過來啦?”陳氧說,“這都三點多了,離你倆約的時間都過去快四五個小時了吧?這人可真行。”

喬緒南:“先回他吧,看看他怎麽說。”

曲榛寧點頭,随手發了個定位過去,本想報火鍋店名,又覺得自己這邊一大波人不太好,看着跟要幹架似的,于是問蔣尚戎是不是要來,來的話可以在一樓的一家奶茶店見。

對方回了個“好的”,之後再無回音。

衆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想罵但又礙着曲榛寧在場不好發揮的模樣。

“你們真的在談戀愛?”喬緒南沒忍住發出質疑。

曲榛寧幹巴巴地說:“我現在也開始懷疑了。”

最終,曲榛寧跟喬緒南兩個人去了奶茶店。

原本曲榛寧是想一個人去的,不過宿舍團非要派一個人給他助陣,喬緒南自告奮勇跟了上來,曲榛寧便沒拒絕。

他掃碼結了賬,乘扶梯下樓,喬緒南跟他說:“榛子,說個事兒,你別生氣。”

曲榛寧點了點頭:“你說。”

“有沒有可能,你男朋友腳踏兩條船?”

曲榛寧看向他,喬緒南接着說,“就我的經驗來看,一般這種情況要不是跟家裏出櫃了,要不就是被另一個對象發現了,不然他有什麽理由要删掉你?”

喬緒南的意思他懂,确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曲榛寧一開始也有類似的念頭一閃而過。

只不過蔣尚戎到底是個一周工作六天的大忙人,生活跟工作綁的很緊,上個月曲榛寧跟他見過三次,都是周日,要是他還有別的對象,那哪來的時間跟對方談戀愛呢?

而且他覺得蔣尚戎挺老實的,不是油嘴滑舌那種人,便從沒往這個方向想。

不過現在想東想西實在無益,畢竟他并不知道蔣尚戎那邊發生了什麽,見面就是要把這件事說清楚的。

即便所有人都覺得曲榛寧被渣了,曲榛寧自己也一度懷疑自己被騙,但假如真的誤會了怎麽辦?

就像大家剛才安慰他的那樣,沒看到手機,睡過了頭,手機丢了,號被盜了……

戀愛談的草率只能說明這段感情剛開始,尚未圓滿,但并不能代表蔣尚戎這個人真的有多壞。

如果删好友這件事能有可以說服曲榛寧的合理解釋,曲榛寧也不是不能原諒他。

只不過他很快就被打臉了。

剛到一樓,還沒到那家奶茶店,曲榛寧就隔着商場玻璃牆看到外面小道裏的一男一女。

女性面色不渝,雙手抱在胸前,她面前的男人神色讨好,不時說着什麽,去拉她的手臂,又被甩開。

蔣尚戎是有那麽點英俊在身上的,看着清瘦幹練,談業務的模樣跟求職海報上的商業精英如出一轍。

只不過說到好看,曲榛寧自己就夠出衆,他一家子顏值都高,也見過更帥更文雅的人,就絕談不上是被長相吸引。

在蔣尚戎之前,曲榛寧其實有過簡單的感情經歷。跟同系的學長試過半個月,也跟追求他的同學交過往,不過後來的感受都不好。

學長第一次約會時,開玩笑似的說他怎麽還化妝,有點娘,追求他的同學也很快發覺曲榛寧跟想象中不一樣,和平分開了。

曲榛寧後來都覺得那并不能算是交往,頂多是試錯般的過家家酒——他扮演一個真實的道具,供對方擅自接近、期待,又擅自失望、離去。

因此,曲榛寧一開始沒想着再找對象,他并不想再重複這種離奇的游戲。

只是蔣尚戎笑着說自己工作忙碌不常出游,今年第一次出行登山就碰到曲榛寧,實在是一件很有緣分的事。

曲榛寧就被“緣分”這兩個字哄騙到了。

兩人相識至今,蔣尚戎沒說過曲榛寧跟想象中不一樣,也沒說曲榛寧娘,只說想交往,想跟他建立一段關系。

一個陌生人,不對他抱有任何奇怪期望的陌生人,似乎是真的覺得曲榛寧不錯。

曲榛寧便認為試一試也并無不可。

可眼下,這個表面看上去老實踏實的青年人,正拉着別人的手讨饒。

“我說過沒有別人沒有別人還不行啊,小婉?”

蔣尚戎似乎已經解釋很多遍,感到疲倦了,“真的就是同事,跟人家談工作談工作,我說了多少次了,你為什麽要這麽上綱上線,還追到這裏來。”

“我的聊天記錄你也看到了,什麽不好的也沒有吧……”

小婉打斷他的話:“別跟我廢話了,把你同事叫來,我在這看着你們談工作。”

蔣尚戎扶了扶額:“我叫什麽叫,跟人約的上午十點,五六個小時過去了,還談什麽工作?你好好說我早上也會帶着你一起來,誰想到你一上來就懷疑我去找什麽狐貍精,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能這麽想我……”

小婉手一伸,晃晃手中的手機,打斷道:“別說那麽多,我給你所謂的同事發消息了,他說他就在這。你也別質問我了,你到底是什麽人,說的真話假話,我想很快就能弄清楚了。”

“……”

看到自己的手機在對方手裏,蔣尚戎下意識要奪回手機,卻被早有防範的小婉躲了過去。

蔣尚戎的煩躁肉眼可見地增長。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一擡頭卻跟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的曲榛寧對上了視線,将要出口的話就卡在了那裏。

“榛寧……”

小婉順着他的視線轉過身來,愣了片刻,目光似疑非疑在兩人之間游走。

“這是你的同事?”她打量曲榛寧。

蔣尚戎很快回過神來,竟是松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來:“你看吧。”

小婉皺起眉:“我看什麽?”

“這就是我同事,是不是你把人家叫過來的?”

或許是曲榛寧沒有說話,也沒有對眼前的一切做出反應,便給了蔣尚戎睜眼說瞎話的權力。

蔣尚戎走到曲榛寧身邊,在小婉看不見的地方擠眉弄眼,示意他幫忙掩護,低聲說“先配合一下,我之後會給你解釋的”,之後扳過曲榛寧的肩膀,将人推到小婉面前。

“好了,小婉,看吧,這就是你說的狐貍精。”

“……”

曲榛寧有一瞬間感到牙根酸,很想罵人。

他重重咬了一下後槽牙,忍住了。

小婉看了曲榛寧片刻,顯然對眼前這個長相格外出挑的男生将信将疑:“榛子巧克力是你?你們是同事?”

曲榛寧沒說話。

小婉又問:“你們今天在這裏見面談工作?”

等待了幾秒,曲榛寧才說:“我是跟他約了十點在這見面。”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一點,氣的,“他還跟你說什麽了?”

小婉顯然只注意了前半句,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還在消化自己錯怪了蔣尚戎的“事實”。

倒是蔣尚戎沒想到曲榛寧會這麽配合,他反應很快,只頓了一瞬就順杆而上,竟然還趁此機會倒打一耙,說着被冤枉有多可憐。

他的聲音響在耳邊,曲榛寧只覺得吵,一時間沒聽清在說什麽,只是很快被蔣尚戎勝利者一般的笑聲拽了回來:“……再說了,一個男人,你也不想想可能嗎?”

他如被冤枉後得到了強有力證據來逆風翻盤的人,因曲榛寧的沉默而無後顧之憂,嚣張而暢快,帶着明晃晃的得意,肆意指責誤會他的人。

小婉被他說的面色漲紅。

而蔣尚戎似乎還不打算放過她,理所當然地攤開手,用對方執迷不悟的語氣:“我的小婉啊,你說說你,咱們認識多少年了,你老公我平時什麽樣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可能是同性戀,那不是怪胎麽……”

他話沒說完,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迎面而來,重重擊打在鼻梁上,酸痛感蔓延開來。

他腦中有一瞬空白,被沖撞得向後仰去,踉跄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地捂住鼻子擡起頭來。

喬緒南的話說的大抵正确,不過對曲榛寧的評價不大準。

曲榛寧看着清秀無害,實則并不缺乏鍛煉,為了保持良好身材,可是要天天運動健身的。

雖說小奶狗的形象定位并不允許他經常打架,武力值也沒什麽等級可言,但給一個疏于鍛煉的社畜一點顏色看看,還是綽綽有餘。

揉了揉手腕,曲榛寧俯視着蔣尚戎說道:“我不說話是給你臉了是嗎?你不是同性戀,那我看着就像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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