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比任何人都重要

第5章 比任何人都重要

“小談叔叔?”

曲榛寧接通了電話,對面傳來一個溫和文雅的聲音:“榛榛,你在哪兒?”

談遲這個時候來電并不奇怪。

他是曲榛寧爺爺好友的兒子,兩家做了十來年鄰居,交情匪淺,按照長輩的輩分論下來,曲榛寧得叫他一聲叔叔。

雖說是叔叔,兩人相差也不過十歲。

談遲不會像父母長輩那樣說教,也不會因得知曲榛寧十一點多還沒回家就勃然大怒。

因此,曲榛寧如實相告:“我在同學家啊,怎麽了?”

“怎麽了?”

通話對面的人學着曲榛寧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大抵被他的誠實和理直氣壯取悅了,笑聲中有些無奈,又很縱容:“曲榛寧小同學,你看看時間,打算什麽時候回家?”

談遲在曲榛寧學校附近有套小平層,一百來平,不大,住兩個人倒是綽綽有餘。

上大學後,曲榛寧每逢節假日都不回自己家,總去談遲那兒待着,周末不住宿舍也會過去,俨然把談遲的住所當成了家。

近來談遲在外省談生意,家裏就他一個人,大老遠的管不上,每晚都會打電話。

要是一上來就說教,曲榛寧肯定不喜歡聽,大抵會說“十一點才哪跟哪”,但談遲從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會溫聲提醒他早點睡覺,睡前記得檢查門窗。

這樣一來,曲榛寧不照做,總有種辜負談遲的愧疚感。

他趕緊回答:“正準備走呢。”

“怎麽回去,打到車沒?”

“還沒呢,我剛拿起手機你電話就過來了。”

平時談遲的電話不會來的這麽晚,總在十點多鐘,他覺得曲榛寧該睡覺的時候打。

不過曲榛寧顯然并沒有意識到今天推後了一小時,全當這通電話是例行叮囑。

離談遲原定的歸期還有幾天,具體三天還是四天曲榛寧記不清了,因此當談遲不假思索地說“那別打車了,我來接你”時,他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在外地麽,怎麽來接我啊?”

他笑起來,還毫無所覺地跟談遲開玩笑,“開飛機來接我啊?”

說得這麽明顯曲榛寧也沒轉過彎來,光聽聲音,談遲都想象得到他傻乎乎的樣子。

再次被逗樂,談遲的語氣變得戲谑:“行吧,還挑上了。不會開飛機能不能接你,開車還是徒步,曲小少爺選一個?”

聞言曲榛寧愣了片刻,終于反應過來:“你出差回來啦?!”

“嗯,回來了,”談遲聲音低沉,隔着通話傳來模糊的笑意,“上三環了,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曲榛寧迅速報了地址,又在談遲半開玩笑地說“徒步還是有點兒費勁,申請開車吧”,臭不要臉地說“準了”。

得知談遲回家,曲榛寧當然滿心歡喜。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實不喜歡空蕩蕩的房間,讨厭獨居,不喜歡黑暗裏沒人陪,也不喜歡想說話找不到人說的感覺。

跟年齡無關,就是讨厭孤獨。

只有談遲在家,他才不是一個人。

因此得知談遲提前回來,曲榛寧真的喜出望外。

人的喜悅是掩藏不住的,通話結束,曲榛寧臉上挂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笑容。

然而一轉頭,卻是吓了一跳。

他的倒黴室友們不知何時起圍坐了一個圈,一個個上半身挺得直直的,狐蒙似的,直勾勾盯着曲榛寧看,盯得他渾身發毛。

“幹嘛?”

曲榛寧往後靠了靠,笑罵着丢出手邊一個小玩偶,“坐這麽齊幹嘛,吓我一跳,有病啊。”

“不不不,你才是吓我們一跳啊榛子。”

時博生嘴裏“啧啧啧”着,掐着嗓子學曲榛寧的口吻,明明一個直男,卻半天就消化掉他喜歡男人的事實,“誰呀,叔叔~ 哦呦我的老天,哥哥的少男心都要化掉啦,叫得好親切啊。”

“草,有毒。”

曲榛寧沒生氣,反倒笑着推了時博生一把,頗有些無奈的樣子。

他笑起來是個皮膚白淨奶乎乎的小帥哥,眼裏藏着光,看得出眼下這一刻是喜悅的。

發生早上那種事,曲榛寧的心情其實不會好,雖然他調節情緒的狀态不錯,到李幸遠家後一直跟小孩子們玩的很好,但衆人始終記得這是個失戀的人,會下意識關照他的情緒,對他的狀态也心知肚明。

卻沒想到不過是一通電話,那些糟糕的事情好像忽然失去了影響力,曲榛寧的心情真的好了起來。

因為誰而喜悅,這答案不言自明。

幾個室友交換眼神,迅速達成共識,紛紛起哄起來。

“就是就是,好親切啊,”陳氧也捏着嗓子湊熱鬧,“誰的小臉兒笑的像花兒一樣,搞不清是叔叔還是正主了呢~”

?扯哪兒呢。

曲榛寧靓仔無語:“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哦呦呦,怎麽還急眼兒了~”

“哦呦呦,是愛情啊!”

“是愛情啊!”

“是愛情啊嗚嗚。”

“小別勝新婚了嗚嗚嗚~”

“……”

越說越遠了,沒頭沒尾,不能再聽,曲榛寧就撲上去開打。

倒不能真打,而是玩偶枕頭滿天飛。

大齡低智兒童你丢我一個大老虎,我丢你一個小貓咪,幾個人上蹿下跳,在小小一間房子裏踢裏哐啷,比一群四五歲的小朋友還能鬧騰。

李幸遠的姐姐被這動靜鬧過來,一開門,差點被枕頭砸個正着。

衆人這才夾着尾巴安分下來。

曲榛寧被幾人集火了,鬧得滿頭大汗,躺在床上擺大字,微微喘着氣。

陳氧他們也一個挨一個攤着。

其實曲榛寧知道他們起哄什麽。

他們宿舍六個人性格各異,關系卻都很好,平時相處少不了坦誠和善意。

曲榛寧看着随意,實則是幾人中最保守的一個。

具體體現在,他很少說自己的事。

李幸遠能帶他們來家裏玩,時博生能天天吐槽他爸想讓他讀博想瘋了,陳氧能說他表哥鈔能力……但曲榛寧不會,他對自己的很多事都絕口不提。

雖然沒人規定一定要把私事拿出來跟人分享,但曲榛寧捂得太嚴實了,無意中問到也不會好好說,大家會感到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這通電話提供了合适的突破口。

跟曲榛寧同宿舍一整年,都沒人知道他還有個關系很好的叔叔,衆人都是一臉“快展開講講”的期待表情。

曲榛寧是覺得沒什麽說的,他跟談遲相識很久,卻是一句話就能概括的關系。

談遲是他爺爺朋友的兒子,是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家的小叔叔。

***

曲榛寧的祖父退休前曾是某美術學院國畫系的教授。

為人保守到古板,無論對學術還是為人處世,都秉持着一套擁有私人标準的教條,是各種意義上的老古董。

受他老人家的影響和教育,曲家整體的家風都很傳統,小輩們不得不遵守一些奇奇怪怪的規矩。

其中有個極為現成的例子。

曲祖父認定男兒應“先成家後立業”,執意要求曲榛寧老爸比照老一輩的人生軌跡,二十來歲早早成家,結婚生子。

或許從小到大的整個人生都由父親指揮安排,曲榛寧的老爸很早妥協,放棄反抗,成為一個沒什麽主見,很是随波逐流的人。

聽從父親從小在耳邊的教育,他不到二十五歲就娶了曲榛寧的媽媽,組建家庭,并有了曲榛寧。

曲祖父做爺爺時很年輕,五十出頭,按他老人家那一套,七老八十抱重孫是沒問題,再好好養生養得長壽些,後輩那邊時間卡一卡,說不定能五世同堂。

與之相比,談遲那邊兩代人的時間跨度就很大了。

他父母因工作和身體原因一直沒要孩子,三十好幾才有的他。以曲家的标準看,這都算老來得子。

談父跟曲祖父年紀相當,年輕時是至交,後來因生活際遇各奔東西,有好一段時間失去聯系,直到曲祖父退休前幾年,才因為湊巧住在同一個小區成為鄰居,而延續上多年前的交情。

曲祖父為人刻板,朋友不多,退休後跟談父最聊得來,平時一起喝茶敘舊下棋遛鳥,對于這段失聯了小十幾年的友誼,似乎都格外珍惜。

兩家成為鄰居那年,曲榛寧才六歲,剛上一年級。

談遲當時已經在念高中,他平時住校,每周回一次家,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學習。

這導致曲榛寧已經跟談爺爺很熟悉了,拿了好多次爺爺的糖果,也沒見過長輩們口中品學兼優的小談叔叔。

兩人第一次見是在曲榛寧家。

具體細節本人已經忘得七七八八,只能回想起一些片段。

他還記得談遲好像穿着藍白相間的寬大校服,袖子卷到手肘,手臂看起來又瘦又有力,輕輕松松就能把他抱起來。

談遲倒是記得很清,說過很多次初見的場景,說當時覺得曲榛寧很乖很愛學習,也很愛炫耀。

給第一次見的陌生大哥哥看考了九十分的數學卷子,數字寫的很好看,圓溜溜的,也很用勁兒,字跡印在紙上,摸上去凹凸不平。

也很活潑,自來熟。會跟談遲要抱抱,在他懷裏扭來扭去尋找最舒服的位置。

談遲這麽描述時,大抵是帶了一絲調侃逗弄的意味的。

說沒見過曲榛寧這麽可愛的小朋友,小小一只,軟綿綿的,身上有一股寶寶面霜的味道,香香的,給抱也給捏臉頰。

初見之後,兩人交集并不多,直到談遲高考結束被送到曲榛寧家裏跟曲祖父學畫。

上課是固定時長,課間休息跟小孩子玩則并無明确的時間界限。

尤其曲榛寧的父母都有工作,談父自己找曲祖父休閑,總讓談遲帶着小孩兒玩。

談遲常常很早來曲榛寧家,下午才回去,會帶曲榛寧上街,給曲榛寧買好吃好玩的,某些晚上還會留在曲家給小孩講故事,睡在一張床。

說兩人一起長大,不如說是談遲看着曲榛寧長大。

曲榛寧從小叫談遲叔叔,養成習慣,實則不把談遲當叔叔,也不把他當哥哥。

在曲榛寧眼裏,談遲不等同于曲榛寧的親人、朋友,卻比任何人都重要,是需要單獨列出的特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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