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如既往

第8章 一如既往

曲榛寧是獨生子,從小有個夢想,就是家裏可以多個兄弟姐妹。

然而父母工作忙碌,這個夢想就破滅了。

談遲的出現一定程度上“挽救”了這個夢想,給予曲榛寧很多陪伴。

也因此,從曲榛寧六七歲跟談遲相熟開始,只要談遲在陽城,他每天都會騷擾他。

曲榛寧小時候是有點小孔雀潛質在身上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衣服要自己搭配自己買,房間也自己收拾整理,書包也要自己選、書皮自己包。

跟平常小男生喜歡動畫片和機器人的愛好不一樣,曲榛寧的喜好奇特,喜歡逛街。

他像那些熱衷于打扮自己的小鳥兒一樣,不斷梳理裝點着羽毛,一切需要向外展示的,都很上心,要本人親自完成,勢必要把自己打扮成最出衆的一只。

有時候媽媽幫他置辦,還會被嫌棄。

在這個過程中,只有一個人得到了他的相信,就是談遲。

談遲學畫畫,大學專業也與設計相關,似乎會因審美在線而得到小孩兒的青睐。

不過事實是,曲榛寧從不在意他的專業與審美,選擇他單純只是因為喜歡談遲——

只要一句“我想去”,就會二話不說帶曲榛寧出門;

進入公共場合永遠不會把曲榛寧忘記,會牽着他的手;

無論什麽時候走累都會願意抱,讓旁人都豔羨曲榛寧怎麽有這麽好的哥哥疼……

這樣的談遲,曲榛寧不會不喜歡。

這是他夢想中才會出現的那種哥哥。

後來曲榛寧從小學生變成中學生,談遲也考上大學再畢業,成為社會人,他們之間的聯系一直很穩固。

曲榛寧的家庭注定他會缺失很多東西,而彌補上這一切的那個人,就是談遲。

***

如天下大多數父母一樣,曲榛寧的爸媽各有優缺點,不是模範夫妻,也做不到盡善盡美。

他們平凡、普通,曾給予曲榛寧一段美好的童年、少數時間沒有工作的陪伴,卻也在某一天收回那些溫馨和美好,讓曲榛寧無憂無慮的世界支離破碎。

這一切好像毫無預兆,可回首看,每個細節又都早已訴諸着分離。

曲榛寧聽慣了父母為雞毛蒜皮的小事互相埋怨,聽慣了他們壓抑的争吵,聽慣了他們不和的意見,也見證過很多次兩人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的過程。

他那時候以為這就是生活,每個家庭都一個樣兒。

可他沒想過,有些人的感情是在瑣事中建立起來的,有些人的感情則是在瑣事中消磨殆盡的。

他的父母屬于後者。

還記得高考結束那天。

曲榛寧回到學校對完試卷,自以為考的很好,跟同學們一起慶祝高考的結束。

他本該玩到深夜才回家,或者幹脆不回家了,跟同學通宵游戲,肆意妄為,報複性地補償考試前努力學習的自己。

可他沒有,他當時想的是,想要第一時間回家,見到等待他報喜的父母。

只不過現實很殘酷,他的父母都在家,卻沒有人等着他報喜。

在他興高采烈回到家後,等着他的只有碼得很整齊的大紙箱,以及空空如也的卧室。

他的媽媽穿着一條深色碎花的長裙,看起來成熟穩重,臉上的神情則很疲憊,雙手抱在胸前,是一個有些微不耐、警惕,和自我保護的姿勢。

好像她剛結束一場令人心累的戰鬥。

曲榛寧很熟悉,這是她跟丈夫争執無果後,最常出現的姿态。

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曲榛寧,女人擡起頭,有些怔愣,随後露出一個笑。

“怎麽回來了?不是說在同學家玩嗎?”

她的視線瞥向一邊,沒有落在曲榛寧身上。

一瞬間,曲榛寧産生一種強烈的直覺——他的媽媽要離開這個家了。

此前他從未這麽想過,哪怕父母曾吵到要離婚,他也覺得沒什麽,總會和好。

可這一刻,他的心裏卻有一個十分篤定的聲音:這次是真的,他媽媽要離開了,不要他了,也不要這個家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好像被一桶冰水從頭潑到了腳。

燃得正旺的火焰熄滅了,一切熱情和歡樂都随之變成了焦臭的灰燼。

父母宣布了離婚,在母親離開家的那一刻他才被通知。

而這件事的準備工作那樣漫長,漫長到要收拾走二十多年來的一切痕跡,漫長到辦理很多分割的手續。

可一切卻那麽匪夷所思,竟在曲榛寧不知情時悄然地、順利地進行。

他甚至沒有撒嬌挽留的機會。

說來,好像還是怕影響他考試,出于關心和愛才做出的這樣的決定,實際卻是在曲榛寧最快樂的時候砸下當頭一棒。

此後,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父母離婚半年後,父親跟別的女性交往,母親也跟離異帶着兒子的馮叔叔組建家庭。

至于曲榛寧,前一天還自以為是爸爸媽媽心上的寶貝,想象着考完試要一家人去什麽地方旅游,有什麽計劃,而後一天就要承受自己哪邊都不屬于的現實。

他不記得那天談遲是什麽時候來的了。

媽媽走後,占據視野的大箱子被工人擡走,客廳顯得比平時都要大。爸爸抽着煙跟了出去就沒有回來,自己則坐在角落的小椅子上。

這個椅子還是為了方便一家人換鞋,他媽媽專門買的。

這個家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空曠,原來放滿生活用品的房間看起來總是很雜亂,可拿走一半的東西,也沒有更加整潔。

它看起來就像被掠奪後的廢墟。

曲榛寧看着,突然覺得臉邊很癢,轉過臉,談遲已經站在了身邊,用手碰着他的臉頰。

那天談遲具體還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怎麽安慰了曲榛寧,曲榛寧已經不大能記得清了。

他只記得自己睜大眼睛,仰起頭,很認真地跟談遲說,“小談叔叔,我剛剛估分了,考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

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曲榛寧剛過完十八歲生日。

他整個暑假都過得消沉,生日前幾天卻忽然精神了不少,或許心裏還隐隐有着些許期待。

但結果是,他的期待落空了。

他收到了兩句輕飄飄的祝福和兩個大額的電子紅包,相見的人卻沒有一個出面來見他。

一個家散掉了,就像破碎了的鏡子,永遠不會恢複如初。

切實地意識到這一點,無論成年,還是考上心儀的大學,都沒有令曲榛寧感受到絲毫喜悅。

這是他十八歲學到的第一課。

真正體會到分離是一件多麽令人恐慌而無力的事。

生日都沒有來見曲榛寧,可想而知,開學那天父母也并沒有露面來送他。

不知是避嫌還是更在乎新生活,雙方默契地将有曲榛寧的那一段婚姻當成了無需回首的過去,他們兩人中沒有任何一個記得曲榛寧也是一個剛成年的半大孩子,需要被人疼愛和關注。

唯有談遲早早放下工作,把時間都騰了出來。

他假期帶曲榛寧旅行,在家幫曲榛寧收拾行李,開學帶曲榛寧看校園和宿舍。

事無巨細,什麽都上心。

好像要上學的不是曲榛寧,而是他自己。

還記得把曲榛寧送進學校的那天,談遲在車上揉着他的頭發讓他好好學習,周末再過來接他。

曲榛寧說知道了。

說完後低着頭不看談遲,象征性地抱了抱他,拉着行李箱飛快地跑掉了。

雖然他并沒有哭,但面對談遲的時候總怕眼淚會真的掉下來。

在父母給予物質,以試圖代替關愛時,曲榛寧真正需要的一切都由談遲進行給予。

寵溺、縱容、疼愛,住所、關懷、擁抱……曲榛寧在談遲這裏獲得了很多沒有的、想要的東西。

并從小到大,乃至今天,一直都在獲得。

如果父母對孩子來說無比重要,那麽在曲榛寧這個小小的個體身上,“小談叔叔”才是更為重要的親屬稱謂。

其優先程度遠高于其它任何一種形式的關系。

因此,在曲榛寧的世界裏,談遲才是他依靠的那根支柱,任何會動搖兩人關系的行為,他都不應該去做。

他希望談遲是一如既往,永遠不變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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