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還是不想說實話

第9章 還是不想說實話

曲榛寧始終沒在群裏出現,有關談遲的話題也逐漸冷了下來,聊到別的內容上去了。

他按掉手機後把臉埋在被子裏,沒一會兒困意上來又睡着了,再醒來已是兩個小時之後。

談遲這套房子一百多平,三室兩衛,比不了他在市區那套,不過五髒俱全,書房、廚房、餐廳、客廳……該有的都有。

兩人各自一間卧室,衛浴室是共用的。小的一間在玄關附近,離得遠,也沒有做淋浴,衛浴室似乎也沒有非要分開使用的必要。

曲榛寧住在主卧,兩個卧室中面積更大的那一間。

房間裏單獨做了隔間,用來放他那些多的數不清的衣服。

父母離異後,曲榛寧除了過年那幾天,幾乎沒有回過原來住了十幾年的家。

那套房産在父親名下,經歷過財産的分割,依舊判給了父親,現在大概是老爸跟新女友共住的愛巢。

它不再屬于曲榛寧,曲榛寧也不可以再肆意占有它。回去了也是物是人非,徒增尴尬。

他假期極少數時間會待在學校宿舍,其餘時間都住在談遲這裏,原來家裏常用的私人物品也都盡數轉移了過來,只留下一些不那麽重要的。

俨然是把談遲家當成了自己的歸宿,有長期居住的打算。

剛醒不久,曲榛寧還有些懵懵的。

他正發着呆,沒一會兒聽到隔壁房間開門的聲音,之後是拖鞋走過地面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是談遲醒來了。

談遲離開卧室,朝廚房方向走去,很快那邊就傳出一陣鍋碗瓢盆的響動,大約十來分鐘,他又走了回來,進了衛浴室。

浴室裏響起嘩嘩的水流聲。

昨晚送完時博生已經是淩晨一點多,跨越大半個城市再回來,都快兩點。

曲榛寧這一天十分忙亂,精力也用到盡頭,沒能堅持到家,半路上就睡着了。

他還記得是談遲把他抱回來的,他心大到什麽都不管,到了家倒頭就睡。

所以……他是不是根本沒洗澡啊?

曲榛寧愣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臉,幾秒鐘後,表情從茫然變作了窒息。

他不僅沒洗澡就上了床!還忘記卸妝了!

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曲榛寧拿了套幹淨的家居服,談遲剛從浴室出來他就匆匆忙忙擠進去,卸了妝并在洗澡途中敷了清潔面膜。

等他全部收拾好出來,把髒掉的床單被套丢進洗衣機,那邊談遲已經不緊不慢做好了早餐。

“早啊,小談叔叔。”

曲榛寧穿着柔軟幹淨的家居服,趿着拖鞋湊到談遲旁邊去,看他做了什麽。

養胃的白粥,還有一些中式的小餐點,正在進行最後的擺盤。

“早,榛榛。”

談遲昨晚那身商務的裝束被換掉,變成白色的棉質上衣和深灰色長褲。

因被曲榛寧搶走浴室,他并未完全吹幹頭發,潮濕的額發垂着,發梢末尾被水珠黏連成一簇一簇,濕潤的頭發不蓬松了,卻顯得很黑,看起來不大像平時那個游刃有餘的叔叔,反而透着股學生氣。

整個人都很放松,聲音帶着些剛睡醒的鼻音,像一只脾性溫和的大型動物。

曲榛寧看了他一會,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我很好看嗎?一直看。”

談遲低着頭擺盤,腦後卻像長了眼睛似的,不擡頭都知道對方一直在注視自己。

曲榛寧感到了神奇:“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我猜的。”

“喔。”

曲榛寧想了想,玩心忽然上來了,他湊近談遲,把手默默舉在他身後,比劃了一個數字:“那你再猜猜,這是幾?”

談遲不假思索:“二。”

“!”

曲榛寧震驚了,他比的就是剪刀手,連忙加了一根指頭,“現在呢,幾?”

“三。”依舊脫口而出。

“?!”

曲榛寧連忙又比了幾個,都被談遲一一答對,他不信邪,這次比劃了一個不是數字的別的手勢。

“這回呢?數字幾。”

談遲笑了一聲,似乎完全識破了他的小伎倆:“什麽也不是。”

“……”

又被他說對了。

曲榛寧整個驚訝住,覺得不可思議:“小談叔叔,你背後真長眼睛了啊?”

“是啊。”

把手裏最後一道菜擺好,談遲大功告成地去洗手。

曲榛寧跟在他身後,“什麽是啊是啊,少來了,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談遲答非所問,“你就說我答的都對不對?”

雖然不想承認,曲榛寧還是說:“都對。”

“那不就完了,”談遲的聲音帶着了然的笑意,終于側目看了他一眼,“就說我身後長眼睛了,什麽都看得到,你做鬼臉也沒用。”

“我可沒做鬼臉好吧?”

明明就是做了,曲榛寧還不承認。

他是有點不服氣,正要說談遲肯定是作弊偷偷看到了,卻見談遲忽然轉過身,毫無征兆地向自己靠了過來。

曲榛寧只愣了一瞬,就被一股沐浴露的香氣籠罩住了。

“怎麽了……”

一邊說,曲榛寧一邊朝旁邊退去,卻被談遲長臂一攬拉到了懷裏。

放在平時,曲榛寧是不會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麽不妥的。

但是現在卻覺得有些怪。

可能是拜群裏那些瞎起哄的人所賜。

那感覺就像一個平時好好的人,忽然跟着網上的視頻學人走路,或者憋上一會兒氣,然後就突然不會走路,或者不會呼吸了。

習以為常的事情變得突然不會做了。

而曲榛寧的問題是,他忽然不大能想得起來,以前跟談遲靠得那麽近的時候,自己的手是怎麽擺放的了。

總感覺這麽垂放着不對,可舉起來,似乎也不知道要放在那裏。

“小談叔叔,你離我這麽近幹嘛。”

只安靜了幾秒,曲榛寧就掙紮了起來。

他力氣不算小,但并不是真的要反抗談遲,到底收着勁兒。平時他說不樂意,談遲肯定會順着他。

但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兩人間的距離還沒拉開,談遲就再度上了手。

“榛榛,別動。”

剛剛清洗過的雙手還未擦幹,微涼的濕意碰到了曲榛寧的耳朵,他下意識打了個激靈。

談遲的手臂搭在他肩頭,另一只手則摸上他的耳朵,修長的手指撥開軟軟的耳廓,露出藏在耳後平滑溫熱的皮膚。

“你幹嘛……”

“這是什麽回事?”

兩人異口同聲,曲榛寧的聲音弱一些,談遲則壓着嗓音,皺起了眉。

“什麽怎麽回事?”

曲榛寧不明所以,伸出手去摸,還沒碰到耳朵就被談遲用手臂輕輕隔開。

“別碰,”談遲的手指在他耳廓上壓了壓,“這兒怎麽受傷了?”

“受傷了?沒啊,我怎麽不知道……”

這麽說着說着,曲榛寧忽然想起來了。

這是昨天跟蔣尚戎打架時,被對方用指甲劃出的傷口。

只不過他當時以為是小傷,又不怎麽疼,就沒放在心上,後面就徹底忘記了這件事。

聽着曲榛寧越來越小的聲音,談遲說:“想起來了?”

“啊,什麽想起來不想起來的,”曲榛寧假裝沒事,“就是不小心劃了一下啊。”

“你跟我說說,怎麽不小心劃了一下,能劃到這兒?”

“……”

曲榛寧含含糊糊,就意味着這是一件不願意跟談遲說的事。

從小到大,能有什麽事是曲榛寧不樂意跟談遲講的?

摔了爺爺的花瓶,跟小朋友打架,摸小野貓被抓……不能說都是虧心事,但也絕對不會有什麽好消息。

“不想跟我說?”談遲湊近了些,再次用指腹壓曲榛寧的耳廓,似乎在仔細地觀察傷口,“你跟人打架了?”

“……”

曲榛寧正在想怎麽順利地瞞天過海。

想要瞞過談遲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太敏銳,有時候連曲榛寧說真話假話都能看出來。

只不過曲榛寧着實沒想到,自己還沒找到借口,談遲都能直接戳穿他,吓得他小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他連聲反駁:“哪有哪有,我好端端的打架幹嘛?”

談遲擺明了不信:“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好端端的打架幹嘛。”

“說什麽啊,真的真的,我又沒騙你。”

曲榛寧一緊張就喜歡用疊詞,仿佛同樣的話多說一遍就更有說服力似的,“我才不打架好吧,我能打得過誰啊,再說了,你昨天晚上不是去接我了嘛,你知道的,我一整天都跟我室友們在一起,不信你去問,昨天是遠哥的雙胞胎小外甥女的生日,給小朋友過生日我打什麽架啊?”

“這麽說,你是昨天受的傷?”

“……”

曲榛寧說得聲情并茂,不像撒謊,談遲在他身上暫且找不到太明顯的破綻,于是放開了他。

“我去拿藥箱。”

說着,談遲朝客廳走去。

“啊?還要藥箱?”

曲榛寧跟在他身後,想擡手摸耳朵,确認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傷到需要抹藥的地步,可一想到談遲說的“別碰”,又不敢了,還沒摸到傷口就收回了手。

他問:“這麽嚴重啊?”

“是啊,”談遲睜眼說瞎話,“你自己去鏡子前面看看,多大一道血痕。”

“……”

談遲能這麽說,就是因為傷口位置特殊,曲榛寧無論如何看不到自己耳朵後面。

看不到就是看不到,曲榛寧掰着耳朵對着關着的電視機屏幕努力了一會兒,幹脆地接受了“一道血痕”的說法。

他坐在沙發上,等談遲用棉簽沾碘伏給自己消毒。

給曲榛寧上藥這種事,談遲算是輕車熟路。

曲榛寧一路長大,不會沒有磕磕碰碰,他爸媽忙工作顧不上他,生小傷小病時身邊都只有爺爺。老人看他難受,難免心疼,有時會把矛頭轉向父母,少不了唠叨幾句。

每到這種時候,家裏的氛圍就很奇怪,誰也不開心的樣子。于是上小學之後,曲榛寧哪裏不舒服,就只會告訴談遲。

他磕了碰了,都是談遲給消毒擦藥,生病了也是談遲送他去醫院,等他挂水。也從來不會偷偷告訴爺爺。

按理說,曲榛寧很熟悉抹藥的場景了。

以前還總是坐在談遲懷裏。

可今天卻覺得很奇怪。

藥水涼涼地碰到耳後,沒有一絲痛感,曲榛寧的腰背卻繃得很緊。

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緊張。

“很疼嗎?”談遲顯然看出他的緊繃。

曲榛寧趕緊搖頭,“沒有,就是涼涼的。”

他一動,又被談遲按着說“別亂動”。

談遲的鼻息就在耳邊,曲榛寧不敢添亂,只能很輕地呼吸着,無處安放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兩只手疊在一起,正互相絞着手指。

以前,從來沒覺得抹藥也會靠得這麽近……

“榛榛,在想什麽?”

談遲的聲音就在耳邊,低低的嗓音震得曲榛寧耳朵都是癢的。

他朝一旁縮了縮,再轉頭,談遲或許也覺得靠得太近,站直了身子垂眸看着自己。

男人個子很高,對于坐在沙發上的曲榛寧來說就更高了,俯視的時候有種莫名能看透他的感覺。

而也是到了這會兒,曲榛寧才發現為什麽剛才自己看到談遲時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談遲穿的家居服,跟曲榛寧拿給自己的換洗衣物是同款,連顏色也是一樣的上白下灰。

曲榛寧的家居服有很多很多件,各種花色的,談遲的就簡約一些。

他身上這件原本也是談遲一開始為他準備的,只不過平時穿都是随手拿,兩人撞衫的幾率很低。

唯獨今天這樣巧。

而且他們還用了同樣的沐浴露和洗發水。

這實在是有些……

曲榛寧下意識往後仰,“沒有啊,什麽都沒想。”

“那你耳朵怎麽紅了?”

“紅了嗎?”

曲榛寧擡手去摸,被談遲嘆着氣捉住手腕,“說了別摸你還總想摸,剛才還洗了澡,這樣什麽時候才能好?”

曲榛寧“喔”了一聲,反駁:“我也沒有總想摸吧。”

談遲又說:“也別往後靠了,一會兒從沙發上摔下去。”

“那,那你先松開我,”曲榛寧終于不再亂動,嘴裏又不知道為什麽打磕絆,“你拉着我幹嘛啊?”

“拉着你就是怕你掉下去。”

談遲笑了一聲,終于松開了手。

而剛才男人低着頭看他的一瞬間,那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就好像曲榛寧的錯覺一樣。

“好了。”

談遲丢掉用過的棉簽,把藥箱收好放起來,“先吃飯吧,再等就要涼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吃飯,曲榛寧的肚子就先扛不住,發出了饑餓的聲音。

“……”

曲榛寧捂着肚子,聽到談遲忍俊不禁的笑聲。

談遲不茍言笑時,确實有幾分祖父所說的周正,但在曲榛寧面前,他就好像只有笑這一種表情似的。區別無非是笑的程度不一樣。

曲榛寧不好意思,又有些惱羞成怒:“你笑我!”

談遲慢悠悠地說:“笑你怎麽了?”

曲榛寧幾天不見談遲,再一見他,不是受了傷要抹藥就是肚子餓得咕咕叫,總是有那麽些說不上來的窘迫。

“你好煩啊,有什麽好笑的,我就是餓了,昨天吃的也不多……煩死人了,不許笑!”

談遲見他真的在臉紅,也很給面子地不再逗弄下去,狀似随意地問道:“你昨天吃的什麽?”

“蛋糕啊、零食啊,還有……我想想,啊對,還有火鍋。怪不得很餓,晚上根本沒吃多少,火鍋也沒什麽心情吃。”

曲榛寧坐在餐桌上回憶,不知想到什麽,忽然一拍腦門,“哎呀”了一聲。

他昨天跟室友們吃火鍋之前,還在樓下一個快餐店叫了份飯。後來完全把它忘了,也不知道被丢在了哪個無人問津的角落。

面對曲榛寧莫名其妙的行為,談遲見怪不怪,也沒發出疑問,只是撐着頭坐在那看他,神色中帶着一絲好笑。

在他看來,曲榛寧有些舉動傻裏傻氣,像還沒長大的小孩子。

或者說,曲榛寧在他這裏永遠都是小孩子,七歲、十歲,十五、二十……似乎也都沒什麽變化。

曲榛寧正在為那份飯可惜,一擡頭,就看到談遲正笑着看他。

将近三十多歲的男人,撐着頭也不顯得幼稚,幹淨利落的手臂線條以及出衆的容貌,讓談遲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為什麽,談遲看向他的時候總是笑着的呢?

他的小談叔叔,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就在這麽看着他的呢?

是剛才嗎?

可是他覺得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是這樣了。

曲榛寧又忽然安靜了下來。

“又想到什麽了?”談遲問。

“想……”

曲榛寧頓了頓,不可能真的告訴他“正在想你”,就說,“在想一份飯。”

意外于這個答案,談遲再次笑了起來,他邊笑邊搖着頭,似是而非地說:“曲榛寧小同學,好大的膽子,你吃着我做的飯,還敢想別的飯?”

“也不是別的飯,我自己買的啊,”曲榛寧說,“結果還把它忘在商場裏了。又沒你做的好吃,那麽小氣幹什麽。”

他只是随口一句,卻沒想到談遲的接下來的話直接拆穿了他。

“嗯,所以你昨天不僅去了你室友家,還去了商場。”

“啊?”曲榛寧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在這裏,心裏隐隐生出一點不好的預感。

“你昨天化妝了吧,我猜是跟人有約,跟人有約了又在商場裏打包快餐,之後還跟室友們一起去吃火鍋,參加別人的生日會。”

他若有所思,“耳朵還受傷了。”

“……”

他說到這個地步,曲榛寧都不知道怎麽解釋和圓謊。

“感覺不像是你會幹的事。”

談遲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依舊笑着,卻好像曲榛寧身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那什麽會像我幹的事?”曲榛寧忍不住問。

談遲幾乎沒有猶豫地說:“據我了解,你要是化妝就是有重要約會,有重要約會就不會給自己打包快餐,因為你很注重這些,也很有禮貌,重要的場合不會請別人吃快餐。”

“如果一開始就是要跟室友吃火鍋,又沒必要化全妝,更沒必要打包一份飯。參加小朋友的生日會就更不需要做這兩件事了。”

“為什麽啊?”

确實如此,曲榛寧跟室友吃火鍋,去給小朋友過生日,是不會化那麽精致的妝的,但他很好奇談遲為什麽也這麽覺得。

“給別人過生日啊,怎麽會不化妝呢?”他反問。

“因為太張揚了,”談遲說,“榛榛喜歡好看,但是也很有原則,不會故意去搶別人風頭。”

不會故意去搶別人風頭……這是不是就證明,在談遲的印象裏,昨天化的那個妝真的很好看?

曲榛寧臉頰有些發熱,但比起誇獎,他又覺得談遲現在的語氣有點像哄小孩子,在哄他把談遲想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果不其然,談遲說:“所以跟室友吃火鍋之前,發生什麽事了?有人欺負你?”

“沒……”

“曲榛寧小朋友,還是不想跟叔叔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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