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湯藥
第5章 湯藥
“你、你是何人……!”
那女子昳麗的面容正對着尉遲楓笑,她見尉遲楓躲開也不惱,反而慵懶地一手撐床,另一手撩開了胸口垂落的長發。女子身材極好,只是胸口平平,像個……
尉遲楓忽地一愣,方才情況緊急他沒有細細打量,如今才發現這人不光胸口平坦,還長着喉結,妥妥的是個男性。
“哎呀,你發現啦。”
那“女人”笑着開口,即便聲音婉轉妩媚,卻也不難分辨出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但在尉遲楓心裏,雖然他生得美,卻是比不過封庭柳的。
封庭柳也是極美的,但那美帶着男性的英氣,眉宇間的傲氣與慵懶是旁人不可相比的。眼前的男人則是一副男生女相,若非是露出了喉結,恐怕還真不能發現其真實身份。
“你是什麽人?”尉遲楓皺了皺眉。
“哎,真是無情,面對給你治病的大夫,怎麽這麽兇呀。”那男人用手指挑起自己一縷長發在手中纏繞把玩,語氣中竟帶了幾分無辜與委屈。
“大夫?”
“是呀,你這兒的問題,我最清楚不過了。”男人擡起纖細的手一指自己腦袋,笑眯眯看着尉遲楓,“多虧了我的藥,不然那些血塊,都能讓你癡傻一輩子了。”
尉遲楓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抿了抿唇,到底是警惕着來歷不明的男人,但他還是道了聲謝:“多謝大夫。”
“不必不必,我就是來看看我的病患——哎呀,封少爺要起了吧,你先伺候着,待會兒我給你診診脈。這麽好的研究對象,我可不能放過。”男人毫不客氣依靠在床頭,雙腿交疊在床上,一副鸠占鵲巢的模樣。他忽地想起了什麽,笑了一聲道:“我都要忘記自我介紹了,玉霁,你叫我阿霁就好。”
“玉大夫,我先告辭了。”
尉遲楓只是喊了最疏離的稱呼,朝他一揖。玉霁到底是坐在他床上裸着腿,他實在是看不下去,紅着脖子轉身離開。留下玉霁在房裏發出隐忍的笑來。
好在尉遲楓沒有誤了時辰,他端着木盆溫水進屋時,封庭柳恰好自床上坐起。他無比熟練地跪在人腳邊幫忙穿鞋,卻被封庭柳拽起黑色馬尾的一縷,放到鼻下去嗅。
“少爺……”尉遲楓看得有些口幹,忙低下頭繼續為他穿鞋,不敢去看。
“藥香,玉霁來了。”
“是的少爺,說是要替我診脈。”
“莫管他,讓他候着。”封庭柳撂下那縷發絲,起身擡臂。尉遲楓便取了準備好的衣服為他穿上。
“自然還是服侍少爺更重要。”尉遲楓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小心翼翼地系着衣帶。
封庭柳輕哼一聲,似是很滿足他這句話的答複。
因着清晨要練武,封庭柳沒有穿昨日那樣輕薄的衣衫,而是換了一套白色勁裝,下裝竟是富貴的金色,其上還有金線繡成的柳葉圖樣。勁裝襯得他腰窄臀翹,更重要的是,竟與尉遲楓的一身黑白勁裝十分相配。
“這一身與少爺相配極了。”尉遲楓由衷誇贊道。
“你今日倒是話多。”封庭柳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倒是并無不滿。
尉遲楓笑了笑,為他遞上束發的發帶。
封庭柳一襲烏發被束起,留下的幾縷碎發在他耳邊随風輕搖。美而英氣的眉眼徹底露出來,被這馬尾襯得更是勾人心癢。
封庭柳收拾好自己,将擺放在劍架上的劍握入手中,踏入院內。
尉遲楓感受到涼爽的晨風貫窗而入,吹散了他身上的燥熱。他苦笑一聲,此時竟不知留下是對是錯,那眼前的人對他吸引力太盛,在身邊待多一秒都是痛苦又甜蜜的折磨。
今日的确是适合練武的天氣。晨光微現,惱人的烈日卻被層雲遮擋,微風拂面,吹起院內垂柳簌簌。
那玉霁竟是移步到了主院的亭子裏,面前放着點心和茶壺茶盞,顯然是有下人來伺候過。封庭柳淡淡瞥了一眼他,沒有說話,站定于院中央,長劍出鞘。
那把劍似是有感,發出震耳的嗡鳴聲,出劍之時,劃破了自柳樹上被吹落的晨露。
尉遲楓将木盆裏的水倒了去,再回到院中,便見此一人一劍的美景,不由得呼吸一滞。他立在一旁安靜看着,見封庭柳醉心于劍,便肆意地用目光掃蕩過他身體的每一寸。
封庭柳自是不查。他手握長劍自身後挽了個花,劍刃切斷空氣發出一聲聲的震響。他臂上肌肉緊繃,随着劍花轉至身前,猛然一腳踏出,長劍直逼而出!
劍氣之盛,足以劃破虛空而去,只聽一聲裂帛之音,封庭柳對面那棵粗壯的樹幹上又添一道深痕。
仔細看去,那樹上并排劃着幾道深痕,有些在樹幹自我治愈下變成了鼓包,有些依舊深邃,足以見得封庭柳內力之盛。
見了此番劍術,亭子裏的玉霁裝模作樣鼓起掌來,沒拍兩聲,就繼續吃盤子裏的點心去了。
尉遲楓一雙眼緊追封庭柳,看着他手中劍招頻出,看得心中發癢。他猜想,自己應當也是會武功的的,不然為何這般沖動,想要與封庭柳一決高低呢。
封庭柳長劍一甩,只聞“咻——”的一聲,落葉被精準的劍氣削成兩截,搖曳落地。
封庭柳正練着劍,那邊兒的玉霁倒是坐不住了。玉霁朝尉遲楓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
尉遲楓有些猶豫,望了封庭柳一眼。封庭柳餘光瞥見玉霁的小動作,手上劍招未斷,開口道:“去吧。”
尉遲楓這才自一側走向亭子,坐到了玉霁旁邊的位置上,把手搭在桌上,等着玉霁號脈。
玉霁倒是不急,掏出一方帕子淨了淨手,才将指腹搭上去,嘴上調笑:“尉遲兄,你這樣真的很像只大狗诶。”
“我是少爺的侍衛,當然要聽少爺的命令。”尉遲楓的語氣理所當然,又默默地在心裏補上一句,自然也是少爺養的狗。
“嚯,還是個忠心的狗。”玉霁一笑,倒是安靜下來,診脈片刻,眉頭皺了皺說道:“倒是有所好轉,看來我的治療是有效果的。不過,這藥還是得按時吃。這個月每五日一次,下個月再看情況吧。”
“那我腦袋裏的傷……”
“放心吧。按時吃藥,血塊消去也是早晚的事兒。不過時間上可不好說,可能一個月,可能一整年,也可以十年二十年的,都說不準的。”玉霁一面說着,一面掏出紙筆來寫着藥方,他字跡淩亂得像雜草叢生,尉遲楓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那就好,多謝大夫。”
“還有你身上的傷,你醒來前換過一次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下次換藥的時候我還會過來。不能碰水,只能擦身。”
玉霁又叮囑了一些細節,兩人正在說着,那頭的封庭柳也将長劍歸鞘,向着二人方向走來。尉遲楓見了,連忙站起身道:“我去打洗澡水。”
封庭柳擺了擺手,“去吧。”
玉霁的視線在兩人身上巡回,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來,将藥包留下,擺手離去了。
練劍後要忙碌的事情實在繁多。尉遲楓打了洗澡水,細心地加入涼水調到最為适合泡澡的溫度,又将早已準備好的藥包放入其中。轉而又要備好換洗衣物與幹布巾,為封庭柳更衣。
封庭柳和着裏衣進入屏風後沐浴,尉遲楓便将他脫下的衣服送去清洗,趁他在沐浴的空隙,把玉霁留下的藥熬制成湯。
一碗藥湯散發着濃郁的苦味,饒是尉遲楓不怕苦,也不由得皺緊眉頭。他捏着鼻子一口灌下藥湯,扶着桌子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他不由得懷疑是不是玉霁在藥裏做了什麽手腳……
他把藥碗拿去清洗,卻忽地發現碗底留下了些許藥渣。他熬藥的時候并不曾注意藥包中的藥材——他也并不認識,如今仔細一看,那藥渣中竟隐約有一片網狀的碎片,不似植物,更似昆蟲翅膀。
尉遲楓背後一陣惡寒,他隐約也能猜到是昆蟲入藥,可還是忍不住多喝了幾大碗水。他心中嘀咕着這玉霁似乎也不是個好惹的主。
他撂下碗,又急着去伺候封庭柳出浴,一來二去,只有他一人在內院忙碌,卻也不覺疲憊。
封庭柳換了一身新的衣裳坐在亭中,一手撐着面頰,瞧着尉遲楓為他舀粥布菜。
粥是鹹粥,裏面放了切成片的海參,散發着十足的鮮味。配了廚房獨門絕技的糖餅,被切成可以用筷子夾起的小塊,入口甜香卻不容易膩。還有各式較為清淡的菜品,都容易入口,又搭配恰當。
封庭柳吃得斯文,一小碗熱粥見了底,便讓尉遲楓又從砂鍋中盛了一碗。尉遲楓小心地盛了,又用勺子輕攪熱粥,直到溫度适口,才遞到封庭柳碗中。
封庭柳忽地開口問道:“玉霁給你的藥,你喝了嗎?”
尉遲楓聽了一愣,應道:“喝了,多謝少爺關心。”
封庭柳盯着他的雙眼半晌,确定語中并無作假,才低頭繼續抿着勺中熱粥。
“嗯,我也不想養一條病歪歪的狗。這方面,你聽他的便是了。”
“是。”
就在封庭柳将最後一勺粥送入口中時,院外忽地傳來一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兩人擡眼看去,只見夏亦急忙跑進來,頭上的道冠都歪歪扭扭地斜倒一側。
封庭柳淡淡問道:“何事?”
“哎呀!西街那個賣鴨子的楊老五,被賣豆腐的張鬥砍了!砍死了!滿地的血!”夏亦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說道。
尉遲楓聽得心下一驚,沒有想到如此和平安寧的地方竟也會鬧出人命。可封庭柳卻好似見怪不怪,捧起了一旁的茶盞喝茶淨口,忽地瞥了尉遲楓一眼。
“這點小事,與我彙報幹甚。”
“那楊老五是你帶進城的呀!就一個月前,随商隊回來那個!”夏亦以為封庭柳忘了,連忙說。
“我記得。”
“那……”
“就按照規矩辦事。尉遲楓,你随夏亦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