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佩劍
第11章 佩劍
封庭柳風塵仆仆回到封府,第一件事便是讓尉遲楓伺候着沐浴。
封庭柳在北濟城是有一處房産的,那處亦有下人常年打掃,方便封庭柳到北濟城時有地方住。但那到底是不如封府上住得舒坦,哪怕是同樣的錦被,卻總覺得缺了些什麽。況且住在北濟城要時刻保持警惕,不得懈怠,自然會感到疲憊。
封庭柳踏入裝有熱水的浴桶中,讓那充斥着清淡藥香的水沒過肩頭,靠在邊緣休息。泡澡的藥包裏裝的是尉遲楓特意準備的、具有安神作用的草藥,和着陣陣花香,讓封庭柳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
他在屏風內側泡澡,尉遲楓在屏風外忙碌。他能聽到尉遲楓整理衣服的聲音,聽到他抱着衣服送去洗,又回到屋內打開櫃子找出新衣。
封庭柳忽地想起,方才他所見的那雙飽含感情的眼眸,若是放在黑暗裏都會亮,像極了等着主人回家的狗。
封庭柳思及至此,忽地輕笑一聲。
屏風外的尉遲楓聽到這聲笑,只感覺心弦一顫,他能感覺到封庭柳心情不錯,便大着膽子問他:“少爺因為何事開心?”
“過來。”封庭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開口喚道。他語氣略有輕快,更顯得愉悅。
尉遲楓将接下來要換的衣服放到屏風外的架子上,走進屏風內側。
他見封庭柳長發張揚地散落在浴桶上,有些落入水中,有些落在他白皙的肩頭。熱水中因為加了藥草,染了一片深綠,叫內裏的光景模糊不清。尉遲楓心裏遺憾,卻也免了看到更多後的手足無措。
封庭柳向前坐了坐,露出被長發遮掩的雪背,微微揚起了頭,搭在浴桶邊的手指一勾。
尉遲楓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走上前去,将四處散亂的頭發攏到一起,用水打濕了烏發,細細地清洗。他用指腹輕揉封庭柳的頭部,一邊搓洗長發,一邊按摩。
不得不承認,尉遲楓的按摩手法的确不錯。封庭柳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旅途的疲勞也被洗去。
“這些日倒是沒看書卷,反倒是那車廂坐得,身上乏得很。”封庭柳擡手止住了他的動作,又指了指自己肩頭。
尉遲楓盯着那看着就手感頗佳的皮膚,伸手探去,卻又遲遲不敢撫摸上去。他看着那水珠滴落的圓肩,又看着水下若隐若現的身體,紅透了脖子,終是下不去手。
“水快涼了,少爺出浴後,我再為您按按肩膀吧……”
尉遲楓語氣低沉急促,垂着眼睛移開了視線。
封庭柳倒是覺得疑惑,一轉頭,便看到了通紅的耳根和脖頸,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聲。他這一笑,尉遲楓的臉更紅了,忙從一旁拿過沐巾,為封庭柳擦拭頭發。
過了一會兒,尉遲楓留下浴巾給封庭柳擦身,帶着那條飄着香氣的沐巾,走出了屏風……
他站在屏風外的床邊,吹了會兒風,才讓臉上的熱度消了些。可他低頭一看,方才那條沐巾還在他手上,頓時又讓熱度回歸臉上,連忙把沐巾放下。一來二去,等屏風內傳出封庭柳出水聲,他才緩過神來。
封庭柳換上了準備好的單薄衣衫,依舊是松垮的款式,最适合在封府內随意穿着,閑适放松。絲綢是新來的料子,柔軟舒适,很是襯他心意。他洗過澡後便覺得疲憊,靠在羅漢床上端着煙杆,看着尉遲楓迅速地收拾好屋子,朝他走來。
封庭柳意識到,自己回到封府後好像一直在笑,而且這樣愉悅的情緒,皆是因尉遲楓而起。
封庭柳抿了口煙嘴,并不排斥自己如今的狀态。
“過來。”
尉遲楓當真像是一條忠心的狗,走到封庭柳的身後,履行方才按摩肩膀的承諾。他不敢偏移一寸,規規矩矩地按着該按的地方。
一來二去,倒是讓封庭柳砸了一下嘴,也不知是該誇他乖,還是該笑他傻。
尉遲楓注意到,忙問:“少爺何處不舒服?”
“哪兒呢,舒服得很。”封庭柳輕笑一聲,閉上眼享受,忽地又問:“我不在這些天,你都幹了些什麽?”
尉遲楓手上動作一頓,老老實實答道:“收拾院子,打掃房間,給屋子通風。房內幹淨得很,少爺今晚可以安心睡。”
“嗯?只有這些嗎?”
“玉大夫還來幫我換了一次藥。”
“你連封府都沒出?”
封庭柳有些詫異,擡眼看向那分外老實的人。只見尉遲楓點了點頭,認同了。
封庭柳有點無奈,氣得想笑,“我養條狗不是為了看家護院的。”
“我的職責就是伺候少爺、保護少爺。少爺不在,我也無事可做。”
尉遲楓那雙眼過于真誠,仿佛其中除了封庭柳以外,真的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
“你就一點兒都不向往外面?你連柳渡城都沒完整地看過。”說完這句話,封庭柳頓了頓,意識到自己是否對尉遲楓的态度過于親密關心了。
其他來柳渡城的人,哪怕是再沉穩的性子,也會為了今後的生活在柳渡城裏逛一圈。更別說是像夏亦這種活潑性子,定是要把柳渡城每一寸都摸個透徹的。
反倒是尉遲楓,除了想要跟他一起去北濟城被他拒絕以外,竟毫無離開封府的意思。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狗繩,一頭拴在尉遲楓脖子上,另一頭拴在了封府……或者說,封庭柳的手裏。
封庭柳十分滿意當前的狀态,卻也有一絲茫然。因為尉遲楓理所當然的服從而茫然。
他一時間有些出神,卻被肩膀上揉捏的力度喚了回來。他擡頭去看尉遲楓,只見那一雙真誠的眼睛毫無說謊的痕跡。
“比起那些,我更想了解少爺。”
“哦?很有志向。了解我,然後想做些什麽?”
封庭柳伸手按住尉遲楓的腕骨,叫他停了動作,随後便看到他繞道自己面前,習以為常地跪在腳邊。封庭柳也不客氣,一腳踏在他肩頭,尋了個舒坦的姿勢。
尉遲楓知曉封庭柳喜好,便不動彈,執着地擡起頭仰視那座上主人。
“想……好好待在少爺身邊。不會再犯錯惹少爺生氣了。”
封庭柳也不知道他這是在搞哪一出,然後才想起,尉遲楓說的大概是想要去北濟城卻被他否決的事情。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一個身材強壯的男人跪在他腳邊,說着這種服從讨好的話,倒是有幾分可愛的意味。
“就這點志氣。”封庭柳笑道,“我以為,你會提出什麽驚世駭俗的願望呢。”
“屬下不敢。”
“也罷。這次不帶你去北濟城,自有我的原因,往後會有機會帶你出城的。”封庭柳擺了擺手,将腳收回,轉而踩在他大腿上,順着暖源往他懷裏蹭了蹭。
北地的春天到底還是有些涼意。
尉遲楓連忙将他雙腳都捂在懷中,小心捧着,一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擡頭看他:“真的?”
“但在那之前……罷,明早你同我去一趟劍雅池。”封庭柳懶洋洋說着,被那溫暖染了困意,掩唇打了個哈欠,“現在,我要睡了。”
尉遲楓連忙去幫他整理床鋪,伺候他睡下。
封庭柳鑽入被窩中,一下子便聞到被子上好聞的皂角和陽光味兒,聽着尉遲楓關窗、熄燈的聲響,還未等尉遲楓離開屋子,便已經安心地睡去。
還是這樣睡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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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尉遲楓格外興奮地起了個大早。他不知道封庭柳要帶他去劍雅池做什麽,但和封庭柳去每一個地方、做每一件事都能讓他興奮。
為了前往劍雅池,封庭柳并未練劍,但他依舊穿了一身勁裝出門,襯得他腰身細得勾人。那把風柳劍被他抱在懷中,成了美人抱劍的一景。
北地忽地降了春寒,早上下了一層霧,滿院的水霧之氣,略有些寒意。尉遲楓便尋了件披風,搭在封庭柳肩上,又為他系好。
“走吧。”
劍雅池坐落于柳渡城的東北角,兩個巨型煙囪最為明顯。可等兩人真正到了劍雅池附近,尉遲楓才明白為何此處名為“劍雅池”。
此處被石磚搭起一個擂臺,擂臺中央放置着封府庭院裏同款石劍。而擂臺四周被做成了下沉的樣式,就像是環形水池,似乎是為了更容易判定輸贏。
擂臺的北方、西北方被矮山包圍,再向東北,則是那足以抵擋魔教的高聳峭壁。
擂臺的北方,放置有一把石雕座椅,兩側亦有石雕方桌。尉遲楓自然知道,這是給封庭柳準備的座位。
而擂臺的南方,硬生生将岩石矮山鑿出洞穴,又用石柱頂起,擺有石劍,無一處不流露着威嚴的肅穆之氣。洞穴內被打了天井,陽光射進,光亮一片,便可見內裏有人把守的大門。
“這裏便是劍雅池的入口。”封庭柳說着,在守衛尊敬的注視下,帶着尉遲楓走進了那神秘的地方。
尉遲楓一進門,便被入眼所見的光景所震撼。随着石階向下,便可見得一片燈火通明的巨大地下城。此處工人數百,皆忙碌的運輸材料、貨物,他們見了封庭柳紛紛問好,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之前的地牢也是地下城,可對比起來,那地牢真的是陰暗又狹窄了。
尉遲楓震驚着随着封庭柳向前走去,漸漸地,他能夠聽到一些機械運作之聲,或是敲打鐵器之聲。當他們走到劍雅池中央,便見許多木制或鐵質機械在工人們的操縱下運轉,齒輪咬合轉動,來更加方便地運輸物品。
尉遲楓忽然想起來謝子存說的話,那麽這些機械大抵便是出自謝子存之手。
在向內,本應該陰冷潮濕的地下城頓時炎熱幹燥起來,但是在通了天井、又有機械協助通風換氣的情況下,倒也沒那麽讓人不适。
這兒放置着劍爐,有鍛造師正敲打着手中的通紅的鐵器,又将鐵器入水,發出“滋滋”的聲響。鐵器被反複敲打、磨煉,最終才成為一把寶器。
劍爐這裏倒是有為管事上前,詢問封庭柳此次前來是為何事。那管事滿身打鐵練成的肌肉,卻帶着一臉谄媚的笑,略顯滑稽。
封庭柳打量一圈,顯然是對劍雅池的工作十分滿意,微微點了點頭,才說道:“我想來挑一把武器。”
管事有些驚訝,阿谀奉承道:“少爺想要什麽武器,自然是要單獨設計、單獨鍛造才行。”
“不必了,帶我去武器庫,讓他自己挑。要玄鐵造的。”
封庭柳說着,指了指身後的尉遲楓。
尉遲楓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封庭柳帶他來,原來是為了給他一把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