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陳醫生很體貼
第4章 4、“陳醫生很體貼。”
本市頂尖兒童醫院一床難求,陸衡進去後才知道,普通的感冒發燒基本在門診就解決了,患者及其家屬根本沒機會踏進住院部的門。
陸衡把球球的住院信息單交到護士臺,這個點兒裏面只有一個護士,都忙去了。這位護士也忙,鍵盤快敲出火星子了,沒正眼看陸衡,接過了住院單,過了十多分鐘才要往系統裏錄,她瞄見單子上主治醫生的名字,愣了一下,終于把眼皮擡起來了。
“是陳醫生收的病人?”
陸衡點頭,說是。
這位是護士長,她打量陸衡:“你是今天早上勇鬥醫鬧然後救了我們陳醫生的那位帥哥嗎?”
陸衡:“……”
這事兒怎麽越傳越離譜了?
陸衡又尴尬了,他十分想把這段掀過去,“那個……”
“你等會兒,”護士長沒讓陸衡說話,摁了呼叫鈴,“小劉,護士臺,你先過來一下。”
小劉護士手裏還捏着溫度計,從隔壁的病房探出腦袋,“怎麽啦?”
護士長指指陸衡,眉開眼笑,嗓門特大,“陳醫生收的病人,就早上傳聞的那位,你先帶他去病房,流程走一套。”
小劉護士眼睛特大,滴溜溜地轉一圈,裝作十分不刻意地落在陸衡臉上,“哦哦!”
球球對這兒的一切都好奇,包括漂亮姐姐們,他比陸衡會社交,頂着四十度高燒,不哭不鬧沖小劉護士笑了一下。
“哎喲,真可愛,”小劉護士被擊中了,說話都夾了起來,“跟我來吧,小朋友的病房在最裏面那間。”
從護士臺到病房,中間有一段路,這段路很壓抑。在醫療資源越高端的醫院,住在這兒的患者生的都不是小病,他們瘦弱、蒼白,沒有孩童該有的活力,有些甚至沒有頭發。他們的眼神空洞,卻向往世界的一切。
醫院是他們的地獄,也是他們生命的希望。
陸衡強大的共情能力讓他難過不已,走到病房門前,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小可愛住這兒。”小劉護士說。
陸衡往裏面一看,沒敢走進去,“單人病房?”
這待遇有點兒離譜了。
“上一個昨天剛出院,你趕巧啦!”
球球耷拉着腦袋,這會兒估計體溫又上來,人沒精神了,“舅舅,我想吐。”
“哎喲,”小劉護士心急了,對陸衡說:“把小朋友放下吧,去床上坐着,別吐你身上啦”
單人病房有一張兒童病床和一張成人陪護床,洗浴間,甚至還有個小廚房,從裏到外都透着價格不菲的氣質。
陸衡沒好意思問這房間住一晚上要多少錢。
接下來是入院檢查套餐,得抽好幾管血。小劉護士給球球紮留置針,她身經百戰,一針到位了。球球象征性哭兩聲,後來發現沒必要,又不哭了,倒是外面的動靜突然有點兒大,是大人悲痛欲絕的哭喊。
小劉護士無奈嘆氣。
“怎麽了?”陸衡問。
“有個孩子得了很嚴重的病,大概率過不了今晚了。”小劉護士說:“正在辦出院手續,孩子說想回家。”
陸衡蹙眉,他默了默,說:“這裏的人很多。”
“一直都這樣,先天疾病、腫瘤、癌症,孩子一輪輪換着來。”小劉護士收了笑意,語氣聽上去有點兒沮喪了,“這幾年大環境不好,得重症肺炎的孩子擠都擠不下了,我們還得把他們挨個分開,避免交叉感染。工作量太大了,我感覺我的魂馬上要散。”
所以如果沒有發生早上那事兒,球球恐怕住不進來,陸衡心想,他有點兒受寵若驚了。
小劉護士沒看陸衡,她繼續說:“陳醫生總把生病的孩子沒有輕重緩急這話挂在嘴上,所以他收什麽病人進來有他的道理。小朋友在生病期間狀态好,對我們的心理健康也是有調節作用的。”
她話裏話外的意思讓陸衡聽出了點兒崇拜的味道,于是說:“那陳醫生很體貼啊。”
“那是!陳主任沒有架子,我科男神啊!”小劉護士掰着手指跟陸衡列舉陳自原的優點,“長得帥,單身,年齡也不算特別大,最主要他有頭發!本來我們上班就煩,不過每天能在單位看到這麽一個人,心情特別舒暢,這是動力。”
陸衡跟着笑了笑,他其實跟陳自原不熟,不能過于冒昧地對此評價加點兒自己的想法,比如陳醫生很溫柔,還有蘊在完美五官下的儒雅。
“現在醫患關系緊張,尤其兒科,醫鬧重災區,院領導又要我們把握分寸,不能給醫院造成負面影響,”小劉護士給球球抽了好幾管血,她嘴皮子快,但不影響手裏的操作,“我們能理解家長的心情,可誰來理解我們啊。陳主任是鎮科之寶,我們都得把他供起來,所以你救了他,我們也得把你供起來!”
陸衡:“……”
這事兒翻不了篇了。
小劉護士笑眯眯地捏捏球球的臉,放下一瓶藥,“我聽小朋友叫你舅舅,家長貴姓呀?”
“我姓陸。”
“嗯嗯,陸先生,”小劉護士沒多問,多複雜的家庭關系她都見過,“這是美林,你先給他喂五毫升,等會兒我過來輸液,陳主任已經把醫囑開好了。”
陸衡剛沒好意思直接問,這會兒聊到了,他問:“陳醫生不在嗎?”
“他這兩天來不了,忙呢,”小劉護士說:“下午和晚上坐急診,明天連着兩場大手術,從早幹到晚。不過你放心,小朋友問題不大,其他醫生也會過來的。”
陸衡其實挺放心的,他說好。
小劉護士還有其他事情要忙,這就走了。
球球吃完退燒藥後睡着了,陸衡看着他,挺心疼的。小孩兒生一次病太受罪了,也折騰大人,小病都這樣,何況外面那些。
陸衡心靜不下來,他腰酸腿疼,前幾天熬夜的勁兒這會兒全反噬了。住院部樓層高,冬天外面的樹木光禿禿一片,春天倒是能看到美麗的景色,不過估計就算外面開花了,住在這裏的人也沒心思欣賞。
陸衡推了推窗戶,沒推開,全封死了,他微微垂眸,身體往前傾,額頭抵在玻璃上嘆了聲氣,擡指捏捏鼻梁,拿出手機撥通號碼。
那邊響了兩聲就接了,是個女人,說話聽上去很陸衡很熟。
“微微。”
喬微微那邊聲兒很大,不知道在幹什麽,陸衡沒問,他安安靜靜地等那兒消停了。
“小說寫得頭快炸了,出來放松會兒,”喬微微估計喝酒了,說話飄,“你怎麽樣了?”
“球球住院了。”
“這麽嚴重?”
陸衡說:“還好,我估計兩三天就能出院。”
“哦,”喬微微正經一點兒了,“那你這幾天回家嗎?”
“不回了,要陪護,球球太小找護工我不放心,”陸衡話音一頓,牙尖磨着下唇,“所以我得麻煩你一下。”
“小早吧?”喬微微嘁一聲,“你跟我說話還這麽別扭呢,真見外。”
陸衡笑了笑。
喬微微早習慣陸衡的性格了,“我下午接小早放學,晚上直接住我家了,你放心吧。用我給你送飯嗎?”
“不用,醫院有飯,夥食不錯,”陸衡說話緩,跟他性格一樣,“我……”
“打住,”喬微微翻起來的白眼能沖破手機屏障,“把你的謝謝咽下去,小心我跟你翻臉啊。”
陸衡表情松弛了一點兒,笑着說哦。
他家裏有兩個孩子,除了球球,還有一個女孩兒,十三歲了,上初二。倆孩子都叫陸衡舅舅,他們的家庭關系表面上看一目了然,實際上是一本難啃的書,清官難斷。
陸衡養了孩子之後經常顧不上自己,老忘吃飯,他胃不好,總疼。不過自己疼自己的,從不跟別人說。陸衡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內心想法,一開始是覺得沒必要,後來就是覺得按自己的節奏生活挺好,習慣了也沒必要跟別人分享什麽。
所以陸衡沒有伴侶,近期不打算找一個,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他社交的圈子很簡單,可生活的攤子很亂,所以不确定會有誰願意跟他承擔責任。并且他心思重,從不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責任就該落在不相幹的外人身上。
球球輸上了液,第二天燒就退了,體溫沒再起來,陳自原的治療方案非常有效果。不過直到第三天,陸衡都沒再見過陳醫生。
小劉護士和護士長相當熱情,每天都會來病房逗一逗球球,球球也配合她們樂,病區難得的歡聲笑語,小劉護士說這是在給她們排憂呢。
陸衡跟她們熟了,偶爾也會開玩笑,“那真是太榮幸了。”
“對了陸先生,”小劉護士給球球送玩具,“你們今天可以出院了,等醫生查完房給開個出院小結就能走啦。”
陸衡眨眨眼,這住院意外,出院也意外,他手揣在衣兜裏,摸到了一顆糖,三天前陳自原給的,他忘了吃。現在正好,他拆開了,含在嘴裏。
橙子的果香混着點兒濃郁的牛奶味兒在陸衡口腔裏彌散開來,好像細胞鑽進血液直奔向心髒,身心獲得了快樂,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陳自原。陸衡最後沒忍住,問:“陳醫生查房嗎?”
“不知道啊,”小劉護士眉頭緊皺,“今天本來是他查房的,剛都到這兒了,一個電話被院領導叫走了。我看他表情挺嚴肅的,好像還是因為前幾天醫鬧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