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午後的陽光炙熱, 徐久躲在廊下,像只餍足的小貓惬意的窩在榻上。
他哼哼唧唧的揉着肚子,午膳用的太多, 有些吃撐了。
徐久眯着眼嘴角上揚露出點點笑意, 纏着一圈兒白布的頭一點一點的打着瞌睡。
“去睡吧。”陸清川坐在一旁, 實在看不下去,“都這樣了, 還挺什麽。”
他剛要起身離開,就被徐久抓住袍角, 使勁兒握在手裏不松。
“我不困。”徐久硬撐着挑起眼皮,睡意朦胧的眼眸沒有焦距的看着他這個方向, “真的, 我一點都不困。”
“你想幹什麽?”陸清川蹙眉,“有話直說, 別像小孩子似的磨磨叽叽的纏人。”
“沒纏人呀。”徐久打個哈氣, 努力睜大眼睛擠出一個笑, “我想和你說話,你再待會兒呗。”
他是真困,但不想放陸清川走,有他在徐久安心。
“以後再說。”陸清川扯下他手, 告訴常安道:“扶你們小侯爺去午睡。”
“小侯爺。”常安站着沒動,看看徐久道:“可能是害怕不敢睡。”
最近出了這麽多事, 別說徐久這個當事人,常安也是吓的魂不附體總是做噩夢。
“說了別怕了。”陸清川蹙眉, 眼眸掃眼徐久, “皇上和趙貴妃這會兒只會裝不知情, 根本不會出面處理。”
“像陳子赫那樣的子弟, 也沒幾個,暫時他們不會就這件事發難,都在等着事态平息之後再說。”
他沒想到,就這麽點事,徐久會怕成這副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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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道:“雖然你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但是世家貴族多少講究一點臉面,害你也是背後下手,也不會那麽着急。”
潛臺詞就是現在不會有大問題,徐久完全可以安心,不用把自己留在這裏。
“你那麽多護衛,留着白吃飯嗎?”陸清川想想上午的事,還是有些不滿地道:“來人就打出去,根本不用顧慮。”
“嗯。”徐久點頭,伸手掐了自己一下,疼的他“嘶”了一聲,終于清醒不少,“我知道,只是……”
他皺着小臉,一副愁苦,“凡事都有萬一,你說我要怎麽辦?”
徐久又伸出另一只手,抓住陸清川衣袖道:“萬一皇上和趙貴妃護短,把我招進宮裏怎麽辦?”
他眼神忐忑,臉上神色不安,徐久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
“不去。”陸清川沒有猶豫,直接道:“皇上不會這麽不要臉,至于趙貴妃,理都不用理,告訴她有傷拒絕了事。”
“記住。”他像想起什麽一樣,眼眸深沉冰冷,“想要好好活着,無論是宮裏,還是其他府邸,你一個都別踏足。”
“嗯嗯。”徐久急忙點頭,“我知道了,一定不會去。”
“好好養着吧。”陸清川看眼他額頭包着的白布,覺得有些刺眼,“以後別再幹蠢事,什麽也沒活着重要。”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點徐久兩只手,“還不放開,拽着幹什麽?”
“嘿嘿。”徐久尴尬地笑笑,還是舔着臉道:“在這裏午休呗,醒了我陪你說話,我們一起玩兒呀。”
“我還有事。”陸清川:“沒什麽陪你玩兒。”
“你能有什麽事。”徐久憋嘴不高興,小聲嘟囔道:“整日無所事事,除了玩兒不還是玩兒。”
他以為自己聲音很小,豈不知陸清川的耳力絕佳,把他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但也是這樣,陸清川想到一件事,于是停下腳步道:“孔将軍府的那些鋪子、莊子,你打算怎麽辦?”
“賣了。”徐久立刻來了精神,告狀道:“他們把鋪子裏的東西搬空了,只給我留個空殼子,這下我可虧大了。”
他算了好幾遍,孔将軍府那些産業根本不夠三萬兩,徐久都要郁悶死了。
“第一次就虧了。”徐久一臉沮喪,“我給徐家丢臉,真是愧對祖父。”
“你什麽都不會,要是做生意。”陸清川嘲諷道:“比這虧的還要多。”
徐久:“……”
這話沒法說了!
只怪他太相信人,沒第一時間把鋪子接過來,而是第二天一早派人接手。
結果一夜搬空。
“我競價。”徐久不服氣,鼓着兩腮氣鼓鼓地道:“京都最差地點的鋪子和莊子,現在有銀子都買不到,我這些地段還算可以,就價高可得。”
他挑下小眉毛,得意地道:“怎麽也能補回差價,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
京都地界,鋪子、田莊和宅子這三樣,是最熱門緊缺貨。
特別是東、西尊貴的兩城區,就是有銀子輕易也買不到,根本沒人出手。
“賣給我吧。”陸清川道:“我要田莊,你說個價別虧了你。”
他又坐下,看着徐久道:“賣誰都是賣,直接賣給我雖然可能沒競價的高,但是一切往來契約都不用你操心費力,我自己去辦。”
“不賣。”徐久直接拒絕,“你們鎮北侯府那麽多産業,你買田莊做什麽?”
一定是給妹妹做嫁妝,徐久小心眼的揣度,他是絕對不會賣。
那個妹妹不值得。
“這些事不用你幫我。”徐久清亮的眼眸轉了幾圈兒,露出個甜甜的笑容,“陸清川,你對我真好。”
陸清川:“……”
這腦子都想的是什麽?
他有些無奈的嘆氣:“我有用,與鎮北侯府無關,是我自己要。”
“不是給你妹妹做嫁妝?”徐久眼神充滿懷疑,“你買來做什麽?田莊也掙不了多少銀子,還不如要鋪子呢。”
“不是。”陸清川側目,眸光莫名的看了徐久幾眼,“你不喜歡我妹妹?”
“你妹妹哪用我喜歡。”徐久抿抿嘴唇,小臉沉沉地道:“有你自己喜歡就夠了。我又不想有人沖我發脾氣,打我罵我。”
陸清川:“……”
他就知道,徐久是記仇,但也沒辦法,誰讓他妹妹傷了人呢!
“給她的嫁妝不少了。”陸清川無奈地笑道:“她出嫁以後,我就不管了,總要如她願不是。”
“真的?”徐久驚喜,掩飾不住自己的喜悅問:“你真的不再管她,以後只顧着自己?”
“嗯。”陸清川停頓一下,低垂下眼睫讓人看不出情緒,“能給的,不能給的,我都盡力了。”
“也自認竭盡所能給了最好的。”
自小他就沒虧待過妹妹,只要他有的或是能弄到的,全給了妹妹。
就為了讓她生活優越不比其她世家女遜色半分。
“她現在的嫁妝也不少。”陸清川道:“兩萬出頭的嫁妝,在這些世家女裏不是拔尖的,也屬于嫁妝豐厚位居上等行列。”
他的妥協,與鎮北侯換了一萬兩銀票給妹妹壓箱,還有一套上等家具。
母親的所有嫁妝,陸清川也都給了妹妹,自己先前還湊了兩千多兩買東西。
再有鎮北侯府的三千兩嫁妝銀子,陸文怡的嫁妝已經夠看,陸清川雖然還嫌少。
但現在他不想再給添置。
“不少了。”徐久不懂這些,但他相信陸清川的話,“她出嫁還有婆家供養,也就是自己準備點零花錢,你給的這些已經足夠了。”
什麽十裏紅妝,在徐久眼裏全是虛的,為了面子讓自己受罪。
他覺得不值得。
“何況她出嫁以後,就有自己的家了。”徐久道:“你該為自己想想,你娶媳婦兒鎮北侯府能給你多少?還不得自己想辦法籌備。”
“娶媳婦兒?”陸清川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你想的還挺遠。”
“不遠了。”徐久立刻湊近他一點,苦口婆心地道:“早點準備,風風光光的迎進家門,需要的東西多着呢。”
“這些可是從小就開始準備,你有嗎?”
他狐疑的看着陸清川,篤定他一定沒有,母親早逝父親靠不住。
徐久估計他沒什麽財産。
畢竟窮的都進不去酒樓,每日在大街上閑逛,吃路邊散攤上的東西。
他猜想:陸清川不是一星半點的窮。
“說正事。”陸清川臉一僵,不自在的挪開目光看向別處,“田莊賣不賣,要是賣就賣給我。”
他說着突然展顏一笑,眼神惡劣的看向徐久,眼神閃爍一下道:“小侯爺說的很對,我應該為以後的聘禮做準備了。”
“這麽想就對了。”徐久一拍手道:“你先說說你有什麽産業,具體有多少,我幫你參謀一下。”
“什麽都沒有。”陸清川一攤手,特別光棍地說:“這不現在就想置辦點産業,還要小侯爺成全呢。”
他眼裏都是笑意,誠懇的對徐久說:“現在身上有的這點銀子,還是托你的福,你就幫人幫到底如何?”
徐久驚訝的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陸清川,嘴巴張合幾次硬是沒說出一個字。
“我是真沒想到。”他半天才發出聲音,“你竟然窮成這樣!”
哪個世家子弟,不是從小就被家族,或是長輩賜下産業。
無論多少都要有一些,彌補平時花銷不足,否則就憑每月那點月錢。
根本就不夠。
陸清川:“……”
饒是他心大臉皮厚,現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的真的很窮。
母親去世早,父親指望不上,那些所謂的親人也幫不了什麽。
沒人貼補完全靠他自己
“賣你。”徐久一臉同情,眼裏帶着憐惜,“全賣給你。”
“常安。”他轉頭看吩咐道:“把孔将軍府的那些産業契約全拿來,再拿筆墨過來。”
“把你身上的銀子交出來。”徐久眨巴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笑的惬意又歡快,“再給我寫張欠條,你就是有産業的人了。”
他昂頭大笑,笑容得意又帶着點陰謀得逞的味道,連點掩飾的沒有。
陸清川輕挑眼皮,看了他許久才道:“欠條?”
“借據也行。”徐久摸着白皙光滑的下巴,思索片刻道:“欠條有點不好,我們這關系不應該寫,那就借據吧。”
“別在那兒自娛自樂。”陸清川敲敲桌子,“說明白,什麽意思?”
“笨。”徐久瞥他一眼,“我把孔将軍府的那些産業全賣給你,你現在有那麽多銀子給嗎?不得欠我銀子。”
陸清川:“……”
他簡直是無語,自己什麽時候說買那麽多,徐久這腦袋到底都想些什麽?
“你發燒了?”陸清川伸手小心觸碰一下他額頭,滿眼懷疑地說:“我說只買田莊,你沒聽明白?”
“要買就都買。”徐久拍開他的手,理所當然地道:“買個一星半點的有什麽用。”
“再說了,以後你若是想買,還不一定有賣的,現在這個機會你還不抓住。”
他一副你聽我的準沒錯,眉眼彎彎的拍拍陸清川肩膀,“信我,你有花不完的銀子。”
“我這個人就是大方豪爽。”徐久拍着自己單薄的小胸脯,“對自己人特別好。你沒那麽多銀子不怕,現在有多少給多少,剩下的以後慢慢還。”
以後你想不保護我都不行,良心過不去。
他坐的筆直,一臉嚴肅的看着陸清川,目光不斷瞟向他腰間的錢袋,“說吧,現在還有多少銀子,都交給我吧。”
陸清川:“……”
強買強賣?還有那□□裸想要搜身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他把錢袋打開,拿出銀票遞給徐久,“九千八百兩。”
又打開從陳子赫他們那裏搜刮的錢袋,銀票帶碎銀子湊在一起才六百多兩銀子。
“真是太窮了。”徐久看着幾個錢袋,想到陳子赫他們,不忍直視的移開目光,“世家子弟就這點銀子,也好意思出門。”
陸清川手一頓,随後拿了二百兩銀票,又遞給徐久,“只能先給一萬兩,你要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他窮自己知道,不用徐久嘲諷奚落,陸清川就有自知之明的把話說在前面。
“剩下的銀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你自己考慮清楚。”陸清川道:“若是到時候想收回産業也可,但在這期間所得的利潤不能給你。”
“不需要。”徐久無所謂,就是都送給陸清川也沒關系,“我倒是想送給你,問題是你會要嗎?”
他篤定的看着陸清川,早就知道他不是占便宜的人,“你一定不會要,所以就賣給你吧,總比讓別人得到這些強。”
“嗯。”陸清川這回沒沉默以對,不理會徐久,“我承你這份情。”
他有心不要,但現在确實缺這些東西,甚至迫切需要。
再有一點就是:看徐久自以為聰明得意的小模樣,陸清川下意識不想他失望。
“來了來了。”常安拿着東西,一路小跑着過來,給徐久一疊紙張,“小侯爺,這是孔将軍府産業契約書。”
“給他。”徐久推着他手,送到陸清川面前,“寫張兩萬兩的借據,不想你寫欠條。”
他想到欠字,心裏有些不舒服,堅持改為借據。
“好。”陸清川拿筆就寫,欠條或是借據,在他眼裏一個樣,徐久說些什麽就寫什麽。
“不錯。”徐久看着借據,小心的折起來,高興地道:“只要你聽話,我就帶你賺銀子。”
“一定讓你花不完的花。”
他非常有信心,告訴陸清川道:“我聽到一個消息,很快就能賺到大筆銀子,順便還能漸少即将到來的損失。”
“什麽?陸清川漫不經心地問:“有這樣的好事。”
“當然。”徐久王他跟前挪了挪,湊近陸清川耳邊道:“京都馬上就要大亂了。”
……
“表兄。”陳子赫怒氣沖沖跑到外祖家,直接找到趙元安訴委屈:“又遇見那條瘋狗了。”
“誰?”趙元安沒反應過來。
“陸清川。”陳子赫憤恨地說:“他怎麽還沒被人整死,害得我今日白跑一趟。”
“你沒去平安侯府?”趙元安臉一沉,“跑哪去了?”
正事不幹,他就不應該相信他,要不是他的身份适合做這件事。
趙元安一輩子不會指望他。
“去了。”陳子赫對他的态度變化毫無所覺,還在氣憤道:“陸清川也在那兒,把我們都攆出來了。”
他不等趙元安問,連珠炮似的一股腦全倒了出來,連自己被摔還被訛了銀子的事。
也不怕丢臉的全說了。
“他怎麽還不死。”陳子赫氣的直跺腳,沖着趙元安嚷嚷道:“表兄,你不是說找人對付他了嗎?怎麽還讓他活着到處亂竄,竟破壞我們好事。”
趙元安蹙眉,根本沒把他的氣憤當回事,心裏暗暗可惜失去弄死徐久的機會。
他是榮王一派,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手對付誰,更不會把人弄死還讓人知道。
所以才找上陳子赫,利用榮王這次的事,鼓動他去給榮王出氣把徐久弄死。
其實他是想要給自己出氣。
他身為榮王外家之人,有很多事不能做,免得落人口實。
所以徐久把污蔑他是登徒子,打一頓送到京兆府的事,哪怕再丢臉再心有不甘。
趙元安也得忍着。
他算計的好好的,忽悠陳子赫這個沒腦子的小纨绔,拿榮王的事情做說辭。
讓他弄死徐久。
以陳子赫的家世身份,無論是皇上還是好名聲的榮王,都不會把他怎麽樣,更不會有疑心。
趙元安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只是沒想到事情沒成。
“表兄。”陳子赫看他不說話,問道:“你想什麽呢?快點想辦法把陸清川弄死,別讓他再出現在我眼前。”
“嗯嗯。”趙元安敷衍的應了一聲,問道:“陸清川怎麽會在平安侯府,他們是什麽關系?”
“剛才不是說了嗎?”陳子赫有些不明白,“又去訛平安侯去了呗。他眼裏除了銀子,那是六親不認,哪有心思管這些閑事。”
“哦。”趙元安點點頭,他不過是再确認一下,陸清川與平安侯是否有外人不知道的關系。
他仔細想想也覺得不可能。
“陸清川妹妹要出嫁。”陳子赫一臉鄙夷,撇撇嘴不屑地說:“侯夫人哪會給準備什麽嫁妝,他現在急的到處訛錢,就是想給她妹妹添嫁妝呢。”
全京都都知道陸清川沒銀子,每月就靠府裏發的那點月錢度日,還嬌養着他妹妹要什麽給什麽。
陳子赫不理解,更不認同地說:“沒銀子就老實呆着,還給她妹妹置辦這添置那的,全京都的貴女也沒幾個比他妹妹穿戴的好。”
“自己窮的人人瞧不起,連酒樓都進不去,到路邊攤上晃蕩,你說他這是圖什麽?”
“圖一奶同胞血肉親情。”趙元安道:“陸清川再混賬不做人,但這一點倒是讓人佩服。”
世家多薄情寡義,争權奪利骨肉殘殺,像陸清川這樣傾盡所有的照顧妹妹。
還真沒多少。
趙元安佩服這一點,所以他從不招惹陸清川,更沒聽陳子赫的話找人對付他。
但現在他有點後悔。
一想到徐久讓自己丢那麽大的臉,回來又被訓斥埋怨,趙元安就滿心痛恨。
“想要除掉他們也簡單。”趙元安忽然一笑,“以前沒有機會,只能想一些旁門左道的辦法,甚至還會有引火燒身之危險。”
“但現在不用了。”
趙元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對陳子赫道:“你就看着,怎麽光明正大用正義的手段除掉他們。”
“這就是陽謀,哪怕是被人看出來也沒關系,大義所在嘛!”
哪怕是不能,他也要推波助瀾,或者耍點陰毒的手段。
把徐久鏟除或是推入萬劫不複的處境。
“表兄。”陳子赫一聽這話,頓時興奮的問:“你說說要怎麽對付他們,我可以全力幫你,只要能弄死陸清川就行。”
趙元安只是笑,并不告訴他,只是意有所指地說:“那些人很快就要到了,就該憂國憂民為朝廷奉獻萬貫家財的徐家出力,我也算是成全他們這份忠心善舉。”
“平安侯到時候真該好好謝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