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第 4 章

隔着道并不隔音的門,床板吱呀聲再次傳來。

絲毫不收斂,且更加放肆。

喻見蒙在被子裏,嗅到被單上并不好聞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貼着床面的手臂微微癢起,像有小蟲子在爬行。

開燈,檢查後又毫無發現。

吱呀聲停下,牆壁又開始咚咚咚起來,似音階,有高有低。

和前面不同,這次在斷斷續續後會停上那麽一段時間,開始咚咚咚聲還挺大的,異常兇猛。

喻見數着手機秒表給他們計時,大約五分鐘後就不太行了,咚咚咚聲逐漸減弱,直至聽不見。

六分鐘後像垂死掙紮的魚,有氣無力的拍尾,然後徹底熄火。

從頭到尾,滿打滿算不到八分鐘。

緊接着,鳴金收兵休息一會,再繼續。

越來越短。

有那麽一瞬間,喻見甚至在想,可能這就是現實和小說的區別。

如果她作為這段描寫的寫手,她一定會因為筆下有這麽個不争氣的玩意而羞愧。

如果不是怕占用公共資源,喻見甚至想替隔壁撥個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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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洩,是病,得治。

找到耳機,帶上,調高手機音量。喻見悶在被窩裏,點進上午趕車時沒做完的英語模拟卷,打算把聽力補上。

做完三套英語聽力,隔壁終于安靜下來。

喻見眼皮沉重,哈欠一個接一個打,卻什麽睡意,眯着眼繼續刷試卷。

寫完,對答案,訂正錯題,不知不覺熬了一個通宵。

暴雨不知什麽時候停的,賓館中寂靜無聲。

天剛蒙蒙亮,喻見訂正完最後一道閱讀題,起床洗漱後抓着手機錢包出門。

人生地不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晃晃悠悠到昨天的小馄饨店,磨磨蹭蹭吃完,喻見又晃到便利店。

店員依舊畫着濃妝,正逢補貨時間點,外面貨車在卸貨,工人進進出出。

喻見揀了盒草莓酸奶和一個菠蘿包,付款後穿過一排排貨架,走到角落泡面區,挑最裏面一張椅子,趴下,補覺。

喻見睡得并不安穩,睡意一陣接着一陣,偶爾會突然驚醒,醒來後擡頭看看周圍,茫然片刻再繼續睡。

立櫃空調靠牆擺放,風口正對她,冷風吹久了并不舒服。

迷迷糊糊中,喻見察覺有人靠近,他應該是在撥空調葉片。

撥完,冷風朝別的方向吹去。

透過眼皮間的縫隙,喻見隐約窺見一片白襯衫的衣角。

男主标配。

喻見漫無邊際地想,她以後一定要寫一個這樣溫柔的男主!

穿最普通的白襯衫,抱最漂亮的女主!

做最持久的那位!

他不但要在時間上長過那個小黃毛,還要在次數上勝過那個小黃毛,最關鍵的花樣也不能落下。

一定要方方面面、360°碾壓那個臭傻逼!

腦海裏小鍵盤敲得噼裏啪啦,喻見思緒如脫缰的野馬,甚至已經暢享自己寫到了男女主第一次牽手。

“砰”一聲,便利店自動感應推門被撞開。緊接着,一陣籃球鞋摩擦過瓷磚的聲音傳來,聲音急促。

“哇——”

“靠——”來人一個急剎,“你還擱這裏喝奶呢?”

語氣痛心疾首。

“嗯。”

“哇——”

“俞俞!俞哥!诶哥!哥!哥!”來人一陣大哥長大哥短,“我見到你就跟見到親爹一樣!啊不,那是比親爹還親。”

“這輩子從沒這麽親切過!真的,別不信,我看你不在家,再看看你們家冰箱裏奶空了,我就知道你在哪。”

“怎麽樣?是不是跟親兒子似的!”

來人說話跟放連珠炮似的,中間都不帶停頓。

喻見恍惚聽到熟悉的名字,動了動耳朵,一手支着臉頰,費力睜開眼,打了個哈欠。

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

雨後天氣放晴,空氣清潤。

陽光争先恐後躍入瞳孔,喻見拿手擋了擋,在一片光影中,男生側身對着她站着,他像剛沖過涼,頭發濕漉,服帖在額角。

可能是晨間氣溫低,他在黑色短袖外加了件襯衫,襯衫領子敞開,露出截漂亮脖頸。

水珠順着頸線,沒入。

他的身邊立着輛推車,推車裏滿是牛奶,各種各樣的,有meiji、有賓格瑞、有Pascual、還有光明……

喻見無聊,研究了下,發現大多都是原味的。

他手裏捏着一紙盒原味酸奶,沒拆吸管,沿着紙盒側邊撕開,叼住,喝了一大口。

大概三秒後,少年眉骨間的不耐煩淡下,大概是沒什麽興趣去聽可樂男孩放鞭炮似的講話,他一邊喝着酸奶一邊繼續挑牛奶。

神情專注。

沒什麽比喝奶更重要的事了。

說不上來的感覺,十八線寫手喻見不知道怎麽形容,總而言之這不應該是一個BKing應該有的習慣。

但放在他身上,又不覺得矛盾。

那邊,可樂男孩還在倒豆子,他的結論已經進化了,從“你就像我親爹一樣”變成了“你就是我親爹”。

“俞爹!俞爸爸!”可樂男孩就差沒沖上去一把抱住他“親爹”大腿,“爸爸——”

大概是被吵得不耐煩了,男生喝完一紙盒酸奶,修長的骨節捏癟紙盒:“傻逼,滾。”

“啊我不!今天你就是我親爹!”

“誰來都不好使。”

“有事說事,別耽誤時間。”

“這麽說你是答應了?謝謝俞爹!謝謝俞爹!”可樂男孩順杆往上爬,“我這就說,絕不耽誤您喝奶的時間。事情是這樣的,說它長它也不長,說它短它也不短……”

男生興致不高,他在拆第二盒酸奶,轉身,喻見視線再次撞上他的。

一時間,喻見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去面對他,愣了愣,木着一張臉。

他沒什麽反應,像沒看到一樣。

昨天的事,是個短暫到不能再短暫的插曲。

“……”喻見覺得自己沒他手中的酸奶有吸引力,哦不對,拿她和酸奶比,那是在侮辱酸奶。

周梒江目光瞥過。

粉毛團頭頂的呆毛微翹起,在陽光下,幾乎透明。

呆毛被冷風拂得顫顫悠悠。

周梒江仰頭,喉結輕滾,喝了一大口酸奶。

“哇,俞哥我一個人嘚吧嘚吧這麽久,你有在聽我在說什麽嗎?”

“你說什麽?”

“我嚓……”可樂男孩深呼吸,拉過一旁裝滿牛奶的推車,自言自語,“你必須補償我!撫慰我這顆受傷而又幼小的心靈!”

等他們走遠,喻見默默删掉腦海中敲出的一大段男女主牽手文藝。

作為親媽寫手,她絕不允許自個兒的女主在男主眼裏還不如一紙盒破酸奶重要!

這輩子都不可能!

晚上九點多,青墨二中後巷的小燒烤攤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每一桌都坐滿了人,附近職高技校的學生紮堆,三五成群坐滿一桌,還有些坐車過來的大學生情侶。

老板身穿黑背,脖帶大金鏈,左青龍右白虎,叼着支煙坐在門口,和客人随意調侃:“新交的女朋友啊?今晚整點啥?哥看你女朋友面上給你抹個零!”

燒烤攤碳火缭繞,碳灰随意傾倒在路邊,積了厚厚一層,雨水沖刷後,整塊水泥地變得髒兮兮。

路燈昏暗,蚊子成群。

三不管地帶,三教九流,髒話混着葷段子不絕于耳。

喻見一個人獨占一桌,坐在外面角落裏,她下巴墊在手臂上,邊數蚊子邊喝酸奶。

一群少年擦着她,擁着個人,互相推擠着走到她後面那桌坐下。

“老板點單!”

“我去,老板你們家這桌子一個星期沒擦了吧?”

“嘿說什麽呢,看到哥牆上挂的營業許可證了嗎?哪天沒擦!這能不擦嗎?”

“哈哈哈哈哈。”

“來來來,大家給江哥讓位!介紹一下,這是我江哥,周梒江!”

一群少年鬧着坐定。

“我靠兄弟們,你們是沒看到我們江哥今天那是真牛逼!大亂十三階還帶尖翻,板子在空中翻了三百六十度!直接勸退對面,帥的一批。”

“那些女生眼珠子都快黏我們江哥身上了,還有直接要微信的!”

“我他媽要是個女的,我當場就嫁了。”

“不牛逼姜哲能跪着喊爸爸吧?”

“诶诶诶,你膨脹了啊兄弟,哲哥不在你竟然敢連名帶姓的喊了!”

“爬爬爬,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江哥才是我唯一的大哥!不過話說回來,本來說好一起慶祝,哲哥竟然說臨時有事來不了。”

……

太吵。

周梒江掰開一次性筷子,垂眼剔着上面的毛刺,眼睫在眼尾壓出一道線,一貫的淡漠。

粉毛團坐在他正前面,小姑娘和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

她托着腮幫子咬着酸奶吸管,手指頭在手機屏幕上戳啊戳的。

“喲,終于舍得來了?沒帶女朋友?”老板環顧一圈,發現實在沒空位置,指指外圍那一圈,“你要不和那小姑娘拼桌?她一個人,你也一個人,這不正好嗎?你倆還能聊一聊。”

黃毛本想拒絕,看到那團紮眼的粉毛後,唇角笑意漸深:“還是老板你會做事!”

一記響亮的口哨。

喻見面前投下一片陰影,緊接着斜對面椅子被拉開。

“小美女,我們又見面了。”黃毛撥過劉海,随手抓了個造型,“在等哥哥啊?”

膩的慌。

喻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指一抖,手機屏幕中的小人“啪叽”摔死。

game over.

擡頭,喻見捏緊酸奶盒,想着直接掀桌子要賠多少錢及她能不能賠得起的問題。

想了想,她發現她賠不起。

黃毛見小姑娘愣愣的模樣,以為她吓壞了,更加得寸進尺,想要動手動腳。

小姑娘漂亮得紮眼,又嫩,跟水豆腐一樣,嫩汪汪的。

他伸手,想攬住喻見,嘴上也不停:“你開個價吧,都是做生意的,我能理解你們昨晚的相互競争。你放心,哥哥今晚只陪你一個人。”

喻見:“???”

這傻逼在說什麽?

要不還是直接打一頓吧。

喻見放下酸奶瓶,默算傻逼手指與自己肩膀的距離,只要他一碰到她,她立馬給這個傻逼醒醒腦子。

近了。

只差一尺距離。

霎時,一瓶可樂擦着喻見肩膀,橫空飛過,直直地打中黃毛的手。

“啪”一聲,黃毛手背迅速泛紅。

“嘶——”黃毛捂着手背,站起身,“操他媽,誰啊?給老子站出來。”

後面響起椅子被拉開的聲音。

黃毛順着看過去,怒道:“你是不是找死啊?”

周梒江像沒聽見,指尖從桌上一排可樂略過,抽出瓶酸奶,走向粉毛團。

撕開吸管外的塑料包裝紙,插好吸管,周梒江将酸奶放到喻見手邊,随後拎過一旁的椅子,坐下。

他一手搭到喻見的椅背上,懶懶的靠着椅背,雖然手臂并沒有碰到喻見,卻也是将小姑娘牢牢掌控的姿态。

表情散淡,行為嚣張,将怒氣沖沖的黃毛無視了個徹底。

喻見在心底緩緩敲出一個問號,一時摸不準眼下的局勢。

他看着黃毛,開口,話卻是對喻見說的:“耍什麽脾氣呢?不是要同居嗎,跑什麽,嗯?”

聲音慵懶,低迷。

像極了在哄鬧脾氣的小女朋友。

瞬間,後桌響起一排整齊的抽氣聲。

在這一片齊刷刷的抽氣聲中,喻見原地呆住。

心想,我可去他媽的吧,小說都不敢這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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