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06章 第 6 章
去青墨賓館路上,喻見踩着輕快步伐走在前面。
周梒江雙手插兜,沉默着跟在她後面,兩人中間始終隔着半米距離。
天陰又暗,厚烏雲飄過,晚風濕冷。
穿過小巷,青墨賓館門口,年久失修無人管理的路燈忽閃忽滅。
喻見輕舒一口氣,左腳腳尖點到右腳腳跟後面,輕點兩下,跳着轉身:“那,我進去了呀?”
周梒江懶懶倚着燈柱,視線慢吞吞從喻見身上掃過,沒點頭也沒回應。
這麽一會會功夫,男生原本有些不耐煩的情緒猶如泥牛入海,再次沉靜下來。
“很快的,等一下就好啦。”喻見放輕聲音,尾指勾過貼在頰邊的發絲,別到耳後。
說完,也不管周梒江會有什麽反應,喻見揮揮手,裙擺甩開,踩着小跳進了賓館。
賓館大廳,麻将聲一如既往的吵鬧。
喻見穿過大廳,跑着拐入樓梯間,回房間整理行李。
潑墨似的夜,逐漸被白茫霧氣侵蝕,雨絲悄無聲息的落下。
雨絲綿密,微冷。
路口盡頭靠巷道的地方立着自動販賣機,看着挺破舊的,倒是什麽都賣。
酸奶果汁、香煙、成人用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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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常喝的牛奶,周梒江垂着眼睑,買了包煙。
付款等出貨的間隙,巷道靠裏側傳來窸窸窣窣聲,聲音融進雨幕,格外糜.爛。
煙盒從出貨口掉出,拿了煙,周梒江拆開煙盒外的透明塑料紙,長指敲出根煙。
低頭,銜住煙嘴,轉身靠着圍牆,周梒江漫不經心去摸褲兜裏的打火機。
不遠處,低語聲斷斷續續的。
“什麽嘛,今天火氣這麽大?”女人聲音漾着調笑,偶爾吃痛一聲,“誰惹你了啊?”
“下雨了,別在這兒。”
“你願意呆,我還不願意呆呢……混球!”
晚風一卷,雨幕輕斜。
略有些耳熟的男聲傳來。
冷雨打濕薄薄一層碎劉海,周梒江擡手撥了撥劉海,抿着煙,一手籠着,打着火機。
青白煙霧融進雨幕。
黑漆漆的巷子裏,黃毛懷裏摟着位穿短裙的女人。
女人一頭長卷發,整個人歪靠在燈柱上。
借着燈柱遮擋,倆人肆無忌憚,似交頸的鴛鴦,接吻聲細碎。
煙灰斷開一小截。
“別!”貌似沉迷的女人陡然清醒,說出口的話也不留情面,“姐的服務項目裏可沒這項。”
黃毛昂起下巴:“你急什麽?去房間等我。”
女人這才眉開眼笑,扭着腰肢,撫平短裙褶皺:“那等你,快點。”
黃毛輕呵,低罵出聲。
周梒江掐滅煙,擡手勾上薄衛衣帽子,走到巷子口,閃身到牆邊。
短裙女人剛出巷口,被攔住,男生長腿往前一伸。
“嗯?”短裙女人輕哼,疑惑着歪頭。
攔住她的人看上去十分年輕,身高腿長,穿着寬松黑色薄衛衣,衛衣領子松松垮垮的垂在鎖骨那。
他的衛衣帽檐寬大,遮住眉眼,只能隐約窺見被冷雨打濕的劉海,還有截漂亮下颌。
“小弟弟。”短裙女人塗着紅色甲油的手指繞過垂在身前的長卷發,笑,“這做生意呢,講究個先來後到,你懂嗎?”
“當然你要是不急的話,明晚姐姐倒是可以陪你。或者——”女人頓了頓,話鋒一轉,“你加錢。”
豎起兩根手指頭,短裙女人又說:“正常價的兩倍。”
周梒江偏過頭,帽兜跟着向後滑了點。
女人這才看清男生的面龐,比女生還要精致的一張臉,眉尾壓着,無端生出淩厲的戾氣。
眼眸黑沉,表情又陰又冷。
“滾。”
女人差點沒心梗,嘴唇動動剛要反駁,在觸到男生陰沉沉的目光時,沒來由的心驚,跟着遲疑了下,收回了豎着的兩根手指。
常年混事的經驗再加上一向精準的第六感,直覺告訴她,眼前的男生并不好惹,到頭來吃虧的是她。
努力揚起一個并不好看的笑,短裙女人不再多話,低頭借長發遮掩,撇撇嘴走遠。
周梒江拉低衛衣帽兜,進了巷子。
昏暗燈光下,細雨蒙蒙,巷子環境極差,翻倒的垃圾桶滾出好遠,垃圾無人清理,散落一地。
黃毛撿了處幹淨地,抵着燈柱,抖着腿在打電話。
他嘴裏叼着煙,聲音含糊,另一只手在衣服兜裏摸打火機。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廢話,你就說明天過不過來吧?”黃毛十分不耐煩,“能還是不能,給個準話。”
“過來幹什麽?還能幹什麽,我看青墨那群崽種皮又癢了,欠收拾。”黃毛啐一口,“操,打火機呢?”
“咔”一聲,打火機被擦亮。
周梒江站在黃毛身後,遞過擦亮的打火機。
黃毛瞅見打火機,也沒轉身看,一手擋風,低頭點煙。
明黃火焰迅速舔上煙卷,黃毛含着煙,深吸一口,這才想轉身,說:“謝了,兄弟。”
弟字音沒發全,迎面挨了一拳。
“嘶——”
黃毛下意識彎腰,拿胳膊肘護着臉。
沒給他過多的反應時間,周梒江擡手壓上他後頸,将他敞懷穿着的短袖帽兜拉下,擋住視線後,擡腿,膝蓋猛擊黃毛鼻梁。
黃毛嘶氣都來不及,罵也罵不出聲。
接二連三的猛擊,次次下手又快又狠,根本不給他緩沖時間。
黃毛嘴唇發麻,感覺鼻梁都快斷了,一股熱.流直沖腦門,血腥氣卡在嗓子眼,出不來咽不下。
末了,他被人拎着,轉過身撞到圍牆上。
貼着圍牆,黃毛一腦門熱汗,疼得五髒六腑都快變形了。
踩着黃毛脊骨,周梒江猛踢下去。
黃毛支撐不住,嘔一聲,吐出酸水:“嘔——”
他單手撐着水泥地,顫巍巍地順着牆跪滑下去。
水泥地又髒又冷,黃沙混着雨水,沾了一手。
很快,巷道裏重歸于靜,只有細雨聲。
那人來去像一陣風。
黃毛跪在地上,撐着水泥地上的五指收緊,忍着痛,罵了聲:“操。”
他連揍他的人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
青墨賓館裏,喻見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背上* 書包,摁鈴。
三分鐘後,沒人來。
喻見又摁了一次鈴,推着行李箱走到門口。在門口等了會,老板娘才不急不慢的過來。
“退房?”老板娘語氣不冷不熱。
“嗯。”喻見抓緊行李箱拉杆。
“等我檢查完确保房間裏東西沒有損壞才能退。”老板娘進去轉一圈,重點檢查衛生間,燈一會打開一會關上。
喻見靠着牆,發呆。
“行了,老板在前臺,退房去前臺退。”老板娘檢查完,關上門,又往樓上去。
“好的,麻煩了,謝謝。”喻見習慣性道謝。
老板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樓梯拐角。
賓館長廊鋪着廉價厚地毯,行李箱滾輪滾上去,沒什麽噪音。
走廊盡頭有間洗衣房,看着像是衛生間改的,也保留了部分衛生間功能。
角落擺着兩臺沒牌子的洗衣機,烘幹機立在門口。
盥洗臺上趴着個人,挺眼熟的。
黃色頭發、連帽短袖。
水被開到最大,水流聲嘩嘩。
他一手撐在盥洗臺上,一手捧了點涼水,澆到臉上,輕嘶一聲後,他對着鏡子揉捏着鼻梁。
喻見這才發現一會兒功夫不見,黃毛身上肉眼可見的青一塊紫一塊,尤其是臉,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眼下更是五彩缤紛。
紅是紅,青是青,紫是紫。
他的褲腳濕透,裹滿泥點子。
黃毛研究臉上傷痕研究得認真。
喻見看了會,眨了眨眼睛,認真思考了那麽三秒,松開了行李箱拉杆,把書包放到行李箱上,擡腳勾過一旁“維修中,禁止通行”的黃色警告牌,踢到門口。
走進洗衣房,喻見背抵着門,輕輕合上,再從裏面落鎖。
落鎖聲被水流聲掩蓋。
黃毛在涼水下沖着因屈肘抵着圍牆緩力而磨破的手臂,壓着不痛快清理表面泥沙。
他的手臂破皮,血跡殷紅,泥沙黏在破皮處的血肉上,看着滲人。
喻見慢慢嘆口氣,墊腳背着鏡面,悄無聲息走到黃毛背後。
空蕩蕩的房間裏,水聲回響。
泥沙清理得差不多了,黃毛松口氣,低聲罵罵咧咧,再擡頭看鏡面時模糊看見個黑影,不等他看清,後頸一涼。
帽兜被人兜頭蓋下。
“我去?”
那人捏着他的帽檐,遮住他視線,拽着他往前。
一模一樣的手法,但那人力氣并不大,換在平時他可以輕松止住,但現在不行。
他換氣的空擋,肺部抽疼,使不上力。
“砰”一聲,鏡面跟着顫動。
“操……”黃毛短短一個晚上被人蒙着連揍兩次,整個人都是懵的,“咳咳……”
“你們都他媽誰啊?”
“有毛病是不是?”
“陰老子?”
沒人回答他,只有不斷回響的水聲和黃毛的悶聲咳嗽聲。
—
“下雨了?”喻見拖着行李箱出賓館後,一眼看到靠着對面燈柱看着有些無聊的周梒江,“你怎麽不找個地方避避雨啊?”
周梒江懶懶倚着燈柱,聞言,掀起眼皮,睇了個眼神給粉毛團。
粉毛團發絲微微淩亂,剛別好的發絲又滑下,散在身前,小部分纏在鎖骨處。
她彎着眉眼,笑眯眯的,顯然心情很好,還頗有閑心的伸出手,接了點細雨。
沒一會,喻見收了手,抱着書包,拉開拉鏈,從裏面翻出把折疊傘。
撐開折疊傘,喻見拉着行李箱,高高舉起傘,擋到周梒江身上:“我對你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