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012章 第 12 章

“左轉彎,向前走。”

“好哦。”喻見抱着書包,在腦門快要撞上圍牆時堪堪停下。

立正,稍息,向左轉。

一氣呵成。

昏暗的燈下,影子被拉長,夜風溫柔,纏着餘溫。

周梒江雙手抄在褲兜裏,跟在喻見後面。

芝麻團溫吞吞的走在前面,身子搖搖擺擺、悠悠晃晃的,像只呆企鵝,頭頂翹起的呆毛也以相同的頻率搖晃。

安靜又聽話。

“紅燈,等10秒。”周梒江提醒。

“哦——”喻見乖乖站在馬路牙子上,腳尖對着,要點不點的抵着地面,身子一會兒前傾一會兒後仰。

紅燈跳轉成黃燈的瞬間,喻見像只洩了氣的氣球,很是沮喪:“嗚嗚嗚嗚。”

聲兒黏黏糊糊。

不大,但挺引人注目的。

周梒江難得發愣,等回過神,正對上一圈老頭老太太們譴責的目光。

周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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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大爺跳出來:“小夥汁,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周梒江有些恍惚。

老大爺恨鐵不成鋼,一拍大腿:“看你長得挺像個人兒,怎麽就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呢!女朋友都是要哄的!你看看你,怎麽能讓女朋友這麽傷心呢,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周梒江:“……”

周梒江沒辯,走到喻見面前,盯着喻見看那麽幾秒。

芝麻團抱着小書包嗚得挺傷心,身子左搖右擺,完全沒了口出狂言要當他爹時的那股嚣張勁。

幾秒後,周梒江從善如流的認錯:“對不起,我的錯。”

聲線毫無起伏,聽不出情緒。

錯哪了?

不知道。

總歸是他錯了。

大爺搖着蒲扇在一旁瞎指揮:“對對對,小夥汁好好幹好好學!哄她啊!哄她!讓你哄她!愣着幹哈?”

喻見貼着馬路牙子,抱着書包往前蹭兩步,在離周梒江寸許時停下。

從背面看,完完全全的依偎姿态。

大爺很激動,蒲扇舞得更得勁:“沖就完事了,小夥汁膽子要夠大!”

周梒江扶上喻見肩膀,矮下身,垂眼看喻見。

芝麻團睫毛一顫一顫的,末端挂着顆金豆豆,鼻尖紅通通的,也不知道是熱還是什麽,腮邊和脖頸那兒泛着粉。

她還挺委屈的。

周梒江伸手,指腹輕刮兩下芝麻團的睫毛。

芝麻團杏眼睜圓,呼出的熱氣纏着清酒香。

甜的,荔枝味。

搓了搓指尖上的濕潤,周梒江鼻尖在快要貼上喻見鼻尖上的小痣時停下,壓低了音,說:“我再給你整點兒花生米,你再喝點得了。”

能醉成這樣。

喻見看着湊過來的周梒江,少年生得實在好看,眼皮微微耷拉着,眼尾向上收斂,看上去帶着點困意。

喻見覺得自己心率過快了,一緊張,結結實實打了個嗝:“嗝——”

抱着書包,喻見認認真真思考了足足五秒鐘,又認認真真回:“我不吃花生米。”

“也不吃豬耳朵。”

周梒江差點氣笑了,又去捏喻見的耳垂。

喻見一手抱着書包往前蹭兩步,騰出只手去拽周梒江的襯衫下擺,特委屈地說:“我抱不動。”

“手好酸嗚嗚。”

周梒江視線下移,落到芝麻團的小書包上:“………………”

淺藍帶小狐貍印花書包,抱在懷裏,前面貼後面的,裏面最多裝本書。

周梒江單指勾過喻見懷裏的小書包,甩到肩上:“我背。”

“好啊。”

芝麻團變臉似的,再也不見丁點兒沮喪,抿着唇瓣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貍。

大爺心滿意足地走了。

倆人由一前一後走變成并排走。

過了紅綠燈,周遭逐漸安靜下來,燈影愈發稀疏,遠遠傳來拉長的犬吠聲。

喻見很安靜,左看看右看看。

看着沒有半點殺傷力,但經過剛才那一遭,周梒江覺得她是處在随時能搞事的狀态裏。

離家還有幾百米遠,周梒江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識去看身邊的芝麻團。

芝麻團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腳步,正雙手抱着膝蓋,貼牆蹲着,安靜當蘑菇。

如果不管這顆蘑菇,那明天一早的社會新聞極有可能是:《震驚!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毀滅致使花季少女夜宿街頭》

“腿酸,走不動?”周梒江走到喻見面前站定,摸出手機,準備打車。

喻蘑菇沒理他。

過了好一會兒,喻蘑菇才擡頭看他,眼眶泛紅,看得出像在努力憋着什麽,她吸吸鼻子,又別過頭。

周梒江滑開鎖屏的手指又松開,在喻蘑菇面前蹲下:“喻見。”

喻蘑菇依舊沒理。

夜風一陣接一陣的吹,沒了剛才的餘熱。

很多時候,周梒江情緒是真的淡。

倒也不是真的因為他不辯喜怒,而是往往沒什麽人敢惹他。

少年順遂慣了,很多事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久而久之養成了自由散漫的性子,無拘無束。

這會兒,碰到喻見,周梒江頭一次陷入一種不明狀況的茫然裏。

芝麻團不理他,到最後竟真的壓出了幾分火氣。

“喻見。”周梒江那股懶洋洋的勁一收,“房子分你一間、接你回家、給你背書包,都給你當工具人了,還有什麽委屈你的地方?”

周梒江心道,我他媽工具人實錘。

就在周梒江以為喻蘑菇不會回他時,喻見黏糊着聲說:“你想想中午。”

“我也當你工具人了啊,給你買牛奶、挑牛奶、挑牛奶還有挑牛奶。”喻見理不直氣也壯,“你中午都沒有誇我好看。”

你中午都沒有誇我好看。

你中午都沒有誇我好看。

你中午都沒有誇我好看。

周梒江想起來臨中午那會兒他在喝芝麻團挑的旺仔牛奶時,芝麻團穿着校服裙比着兔耳朵問他好不好看。

愣了幾秒,周梒江再次陷入一種“就這”和“這很重要嗎”的茫然狀态裏。

站起身,周梒江指尖輕掃過鼻尖,看着喻見說:“好看。”

順風順水活了十幾年,周梒江沒誇過人,第一次誇人業務不熟練。

喻見正沉浸在“我費勁吧啦地給BKing挑牛奶他竟然連敷衍都不願意敷衍我一下”憋屈思緒裏,沒聽清,輕啊一聲後,抱着膝蓋說:“我沒聽清。”

芝麻團杏眼裏包着淚。

靠着燈柱,周梒江懶道:“可愛。”

“聽清了嗎?”

“嗯。”

喻見心底裏那點兒委屈散了點,覺得沒剛才那麽喘不過氣來。

想起中午的那場夢境,一向心無牽挂的周梒江抿了抿唇瓣,眼眸不自覺眯起。

芝麻團藏着事。

和平常不大一樣。

平常那個芝麻團太乖了,乖到甚至不需要別人操心,一個人把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

喻見又蹲着緩了會,才起身,理好裙擺,撫平褶皺,猝不及防耳垂又被人捏了一下。

“你怎麽這麽好騙?”周梒江問。

喻見表情一滞,後仰着腦袋,去撞周梒江下巴。

周梒江沒想到喻見會來這麽一出,倒真給她撞了一下。

不疼。

芝麻團恢複元氣,不吵也不鬧。

掩飾好剛才一閃而過的落寂難過,喻見輕聲說:“是啊,以後你要好好騙着。”

倏的。

周梒江心裏突然陷進去一塊,像被人狠狠敲過,細細密密的疼。

芝麻團杏眼裏盈盈一抹水光,眼尾弧度卻是翹起的。

委屈是真的委屈,是不是真為沒誇她才委屈就不得知了。

可能她只是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

周梒江懶得戳破。

“我騙你做什麽。”周梒江轉身,背着喻見的小書包往前走,沒回頭,只是伸出一只手,沖身後的喻見勾了勾手指頭,“回家。”

一聲、兩聲、三聲。

正好三聲,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喻見追上周梒江,走到他旁邊。

晚上十一點多,游戲裏正熱鬧。

周梒江挂在yy裏,聽姜哲和自己徒弟倆人互相嫌棄着打戰場。

“你膽兒肥了,竟然嫌棄老子。”姜哲不敢相信,“你忘記了以前沒奶媽的時候,你吃的是誰的奶了嗎?”

廢裂螺重複:“我對魚丸丸忠心耿耿。”

“你放屁!”姜哲退出游戲結算頁面,“你那是忠心耿耿嗎?你分明是饞那一口奶。”

“丸丸上線了,組排打戰場,來不來?”廢裂螺問。

姜哲一秒都不帶猶豫的回:“來。”

廢裂螺道:“承認吧,你難道不饞那一口奶?”

“我饞,我那是光明正大的饞。”姜哲回。

“組我。”周梒江喝牛奶的動作一頓,捏着罐裝的旺仔牛奶,轉了轉手腕。

三個人組隊站在戰場門,等了會,面前出現一個手執蟲笛身姿曼妙的苗疆少女。

“這把穩了。”姜哲吹過聲口哨,“這不亂殺?對了,她不來yy嗎?”

廢裂螺那邊響起鍵盤敲擊聲,像在打字。

沒多久,鍵盤聲停下,廢裂螺說:“丸丸說她剛洗完澡,頭有點昏,打一把就下。”

姜哲趁機嘲諷:“你确定魚丸丸不是嫌棄你沒素質,不想聽你講話嗎?”

廢裂螺呵一聲:“你再哔哔一個字,我就把你踹你了,你一口奶也沒有。”

“養大的娃兒不中留。”姜哲唏噓,“要不是我拿你師父給的育兒經費替你找綁定奶,你能有這一口奶?做夢吧你。”

周梒江手背撐着下巴,看着電腦屏幕中的少女熟稔地給自己徒弟刷好buff,另一只手五指籠着旺仔罐邊,慢慢轉着瓶身,想起剛回來時芝麻團特別乖的和他說過這麽一句話:晚安哦,我洗完澡就睡,你也早點兒睡。

拿起手機,周梒江翻開通話記錄,找到剛才的號碼,撥回去。

喻見接的很快:“怎麽啦?”

周梒江音調平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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