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8章 第 18 章

“畢竟你家小孩兒才轉學過來,我又是頭一遭接手這個班級,說實話,很多情況都不是很了解。”

“我想你作為喻見的爸爸,應該很關心小孩兒的學習情況……”

電話那邊絮絮叨叨,左一句你家小孩兒右一句喻見爸爸。

周梒江徹底清醒。

晨初,蟬聲半歇,卧室內空調溫度打得極低。

周梒江歪靠在床邊,心不在焉聽着,眼神光發散,臂肘搭在屈起的長腿上。

他微垂下頭,額前碎發跟着落下,遮住些視線。

末了,馬寶國舔着嘴唇問:“喻見爸爸,您看您今天方便嗎?”

周梒江長腿支在地板上,一手摸到褲腰,單手解腰帶,沉默一瞬,回:“方便。”

“那行,我上午沒課,随時都在辦公室裏。”

猝不及防喜當爹·沒有半點經驗的周梒江閉閉眼,想着往常周老板夫人會說的話,道:“麻煩老師了。”

“不麻煩不麻煩,哪裏哪裏,應該的。”

挂掉電話,手機被随手丢回床上。

周梒江擡手捏捏鼻梁,心裏忽兒有那麽點不大爽快,臉跟着冷下,但也只是一瞬間,須臾又恢複了慣常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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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中,青墨校區。

中心路兩旁百年香樟郁郁蔥蔥,綠樹濃蔭,晨光透過枝丫被切割得細碎,落到地上,光影綽約。

遠遠的,書聲琅琅。

和之前的青墨,大相徑庭。

他最後一次回學校,差不多還是一年前。

站在中心路盡頭的校園路徑圖下,周梒江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勾上口罩,眼底意興闌珊。

“霧草,兄弟們快撤!老妖婆過來了!”

“我去,不是吧?她真跑到男廁所蹲人來了?”

“你以為呢?哥們,你是不知道啊,整棟高二樓的男生廁所都被搜過了!”

“老子服,我他媽都跑到實驗樓了,這都能被蹲?讀了一上午之乎者也,老子就想抽根煙提提神啊!”

幾個男生說着,貓着腰從一樓男廁所溜出來,鬼鬼祟祟地躲到花壇後面。

他們順手把煙掐滅在花壇邊,又将煙頭丢進花壇裏,發現四周沒人,這才貓着腰繞道另一邊,剛想溜卻差點撞上人。

那人靠在牆邊,帶黑色口罩,看不清臉,看上去懶懶散散的。

顧不上其他,為首的男生松口氣,扭頭飛快掃過四周,趁老妖婆沒過來,上前拍拍周梒江肩膀。

“兄弟,麻煩你件事呗,你懂的哈!回頭別讓哥幾個聽見什麽不該傳的話,還懂啊?”

語帶威脅。

周梒江不動聲色躲開。

幾個男生沒過多糾纏,威脅完就溜。

周梒江看着他們跑遠,這才慢悠悠走到垃圾桶邊,脫下套在外面的防曬薄襯衫,勾下口罩,一并丢進垃圾桶裏。

高跟鞋踏過地面的聲音愈近。

“同學,你剛看到三個——”

“那邊,抽煙的。”周梒江打斷,轉身,指了個和實驗樓相反的方向,“煙頭在花壇裏。”

女老師一聽,心口劇烈起伏兩下,顯然被氣得不輕,又匆匆追過去。

預備鈴響起。

辦公室氣氛凝滞。

幾位帶青墨學生的班主任個個像被霜打過的茄子,其中有位教語文的感嘆:“罷罷,先不談成績,我還是先抓紀律吧。”

“成人比成才更重要。”

“嘿王老頭,你這思想可就不正确了啊,咱校長可說的是——成績紀律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呢!”

“那他一定是還沒看成績單!”

“這你就不懂了,咱今年可是雙班主任,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想一個抓紀律一個抓成績嗎?”

“第一年都是蹚水過河,我都愁死了,小寶子你們A班可是重點班,怎麽樣啊?有沒有什麽經驗可以傳授的?”問話的老師想了陣,又道:“诶你們班副班是原青墨的老師吧,她應該有經驗哈?”

馬寶國搖搖頭,沒吭聲。

辦公室門被敲響。

“進——”

門被推開,進來位男生,十七八歲的模樣。

男生身高腿長,沒穿校服,穿着純黑短袖,瘦但不羸弱。

睡鳳眼,五官精致,一副睡意朦胧的樣子,情緒很淡,看上去冷冷淡淡的。

剛喊進的聲音卡殼:“額……同學你找誰?”

“馬寶國馬老師。”

馬寶國忙帶上眼鏡,眯着小眼看半天,摸摸腦袋,斟酌着用詞:“是喻見的事兒吧?”

沒再說喻見爸爸。

周梒江點頭。

“先坐。”馬寶國怎麽也沒想到來人這麽年輕,嘴皮子顫兩下,又換詞,“怎麽稱呼?”

“周梒江。”

“哦哦,周梒江啊!好名兒!”馬寶國教語文,習慣性在心裏想筆畫名字,想着想着,猛得睜大眼睛,心裏一個突突。

“是木子旁的梒?”

“嗯。”

“……”馬寶國遞過成績單,人有點兒犯暈,“行,你先看着。”

摸着逐漸光亮清涼的腦殼子,馬寶國翻抽屜,找出原青墨高一的學生基礎信息表。

厚厚一沓表格,紙張泛黃。

最上面一張登記表,宋體五號字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學生姓名:周梒江

學生性別:男

家長聯系方式:188XXXXXXX.

這手機號格外眼熟,剛還打過。

再瞅瞅表格右上角貼的學生照片,和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樣。

馬寶國暈乎的同時分神想,現在的學生真會玩。

抽出喻見的學生信息表,兩張并排放到一塊,馬寶國倒吸一口涼氣。

這倆人家庭住址一模一樣,一個字都不差!

啥關系啊?

馬寶國摸着腦殼,欲言又止。

有其他班學生進來搬試卷,馬寶國忙跳起身,走過去,壓低聲音道:“小同學,麻煩你辛苦一下,去A班把喻見給我叫過來。”

說完,馬寶國再也坐不住,一個勁搓手,接連在辦公室轉悠好幾圈,邊轉邊看坐着的男生。

男生坐姿看似松垮散漫,但脊背挺得筆直。

黑色短發,幹幹淨淨。

沒染發,沒打耳釘,身上更沒亂七八糟的紋身。

看着不像啊。

馬寶國心裏直犯嘀咕。

恰巧,辦公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喻見收回戳開門的手指,打報告後進來:“老師,您找我呀?”

出奇的,馬寶國突然打消倆人談戀愛同居的念頭,朝喻見招手:“過來啊。”

喻見乖乖過去。

馬寶國辦公桌前坐着個男生,背影格外舒服,還挺像那個誰的。

喻見不由多看倆眼,沒太在意,畢竟大寶貝兒不上學。

站馬寶國辦公桌前站定,喻見眼觀鼻,鼻關心。

馬寶國仔仔細細瞧過,越瞧越像,看倆人的眼神愈發和藹。

片刻,馬寶國萬分慈祥地開口:“你們是兄妹吧?看看,多像啊,一個鼻子倆眼的!”

喻見:“?”

喻見心道,人都不是一鼻子倆眼的嗎?

這麽想着,喻見往旁邊看,下一秒,瞳孔猛縮。

周梒江支着下颌,閑閑地看她。

他的手腕正搭在成績單上,眼底透着一星半點兒不易察覺得戲谑。

再看到馬寶國辦公桌上的學生信息登記表後,喻見差點哽住,全明白了。

開學第一天,填登記表,她不想填喻白薇、林安深和劉女士中的任何一個,本來想随便編串數字上去,但最後腦子一抽對着手機填了周梒江的號碼。

就填在了……父親那一欄。

喻見:“………………”

周梒江拿着成績單起身:“老師——”

完了。

千鈞一發之際,喻見突然捏上周梒江腕骨,借着辦公桌遮擋,指尖捏着他的尺骨莖突,讨好似的輕晃。

周梒江罕見得愣了愣。

芝麻團指尖溫熱,帶着女孩子獨有的柔軟。

下一秒,喻見開口:“馬老師火眼精金!我們确實是兄妹,不過——”

芝麻團話鋒一轉:“我的爸爸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話到這裏,喻見編不下去了。

但哪想效果驚人,馬寶國恍然大悟,徹底打消心底那點兒疑慮,他原本以為倆人是親兄妹,一個跟爸爸姓一個跟媽媽姓。

沒想到……

馬寶國看向喻見的眼神充滿疼惜。

短短時間內,馬寶國已經腦補出一出父母離異、重組家庭、倆孩子因缺愛而心生叛逆的故事,連帶看向周梒江的眼神也愈發和藹,充滿疼惜。

周梒江任由芝麻團捏着他腕骨,聞言撩起眼皮,朝芝麻團看。

芝麻團說話時,抿着唇瓣,杏眼微彎,看上去渾不在意父母離婚的事。

馬寶國長長嘆口氣,也不多問。

他深知這種對自家小孩兒不聞不問的父母說再多也沒用,要真放心上,也不會放任倆小孩這樣。

八成又是只負責給錢,不負責管教的。

“你倆都過來啊,離那麽遠做什麽?”馬寶國展開成績單。

“兄妹”二人互相靠了靠,頭碰着頭去看成績單。

“來,小喻啊,你看看你的成績,有什麽想說的嗎?”

喻見下意識從後往前找,倒數前十看完,也沒看到她名字。

周梒江指尖落在成績單最上方、頂頭那一欄:“這。”

喻見輕啊一聲,疑惑着看完九門成績,愣住。

怎麽說,不愧是青墨。

她這樣的都能當第一。

再往下,戴璐、楊棉棉和龍煜緊跟其後,唯一不一樣的,是她和他們的單科分數比重不同。

她單科有好有壞,好的幾近滿分,差的兩位數七開頭,慘不忍睹。

對上馬寶國期冀的目光,喻見琢磨下,認真道:“老師,我會繼續努力的。”

馬寶國一陣欣慰。

多乖的孩子啊!

瞧瞧,多懂事啊!

“好孩子。”馬寶國燃起教學鬥志,他又找到了重點栽培對象。

“你看啊,雖然咱們這次試卷出的非常簡單,難度系數只有0.8,但我們要善于分析總結。”

“分析什麽呢?分析你的薄弱點,你看你的語文英語就非常好,尤其是英語,可以說是滿分答卷,語文除去作文這一不确定因素,你的答案寫的也非常好,但名句默寫掌握不熟。再結合你的政治歷史,看得出你嘗試背過,但由于高中基礎不牢靠,分數并不漂亮。”

馬寶國三言兩語,一針見血,點出喻見高中基礎薄弱。

“其次,你的數學試卷我仔細看過了,和初中有關的知識點,你得分較多,尤其是應用題,你答得非常漂亮,但縱觀整張試卷幾乎都是高中所學的新知識,所以你的得分并不理想。”

“同理,理化生也是一樣的。”馬寶國頓頓,慈愛地看向兄妹倆,“咱們慢慢來,不着急,現在時間還早,以前不會的咱們還可以補。”

“行,今天就到這裏吧。”

馬寶國目光在周梒江身上逗留幾秒,發現孩子依舊是那副莫不經心的散淡模樣,決定徐徐圖之。

看看多乖多好的倆孩子啊,怎麽就被家長糟蹋成這幅模樣了。

“沒事的話,先回去吧。”

周梒江點點頭:“辛苦老師了。”

多有禮貌啊!

馬寶國頓時覺得自己的教學生涯充滿希望,轉頭對喻見說:“小喻啊,你留一下,幫老師搬個東西。”

周梒江出了辦公室,沒走,轉過彎後,靠在樓梯口牆邊,雙手插在褲兜裏,望着天邊飛過的飛鳥。

芝麻團是真的行。

當完他爹,當他女朋友,繼而又當他閨女。

偏他還沒半點脾氣。

沒一會,喻見抱着摞試卷出來,低着小腦袋湊近,腳尖對在一塊兒。

挺像乖乖認錯那麽回事的。

也就表面上是。

周梒江拿出抄在褲兜裏的手,搭在喻見毛絨絨的小腦袋上,輕揉兩下,迫使她擡頭。

芝麻團表情不帶半點兒愧疚。

看他的眼神甚至是茫然的。

“還瞞着我做了什麽事?沒給你再找個媽?”

什麽叫找個媽?

其實喻見還真想過,但奈何不認識人。

喻見一臉驚恐:“那沒有。”

“行。”周梒江點點頭,“乖女兒,叫聲爸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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