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第 33 章
“自己看。”泡面卷唐桂華冷着臉, “你有什麽資格？我就不懂，你到底哪來的資格把你那破作業借給其他同學抄的？”
“都是錯的！”
“還有你，你也是, 抄作業都不會抄, 淨抄錯的交上來給我添堵！你還不如不交！”
唐桂華火力全開, 一頓重複輸出, 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
周梒江：“……”
不交怎麽讓芝麻團養成寫完題目根據他抄的答案檢查的習慣。
茶水沸騰間, 喻見默念過泡面卷不知道到底重複了多少次的話, 心底無聲舒出口氣，視線落在辦公室牆上挂的書法卷軸上。
傾聽每一位學生，與學生平等交流。
落款是S市第一中學的校長。
再偏頭時, 喻見餘光看到周梒江虛眯了下眼, 跟着又輕緩放開, 神情泠然又淡漠。
喻見知道，周梒江這是不耐煩了。
起初她找不到去處一意孤行跟着他時, 他也是這幅表情。
晚自習，辦公室裏沒什麽人, 大多有晚自習的老師都在教室值班。
辦公室門關着有一段時間再加上空調溫度打得低，喻見不禁打了個寒顫, 垂在身側的手背往上擡了擡，貼上了周梒江的手背，蹭了蹭。
少年手長, 骨節明晰，手背骨上青筋凸起，紋路清晰, 骨感又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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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喻見伸出食指, 輕戳過少年手背骨上凸起的青筋，在他的手背骨上緩緩畫出兩個字母。
—NO.
奶貓撓似的，又輕又癢。
周梒江眼皮一跳，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緩緩撩起，朝喻見看去。
喻見垂下手，誠懇認錯：“唐老師，對不起。”
唐桂華睨過一眼，諷刺道：“這時候知道對不起了？顯擺啊？顯擺你那十題對七題的水平，你怎麽不看看你和其他同學的差距呢？”
說完，唐桂華摔出張成績單，恨聲：“自己看。”
喻見低頭看。
S市第一中學高二（A）班第一次月考模拟排名大标題下就是她的名字，和上次一樣依舊是班級第一。
唯一不一樣的，這次加上了整個年級的大排名。
班級排名：1
年級排名：756
“你以為你很厲害？整個S中本部一共* 800名學生，除去因病休學退學的，756很光榮？一群垃圾中争個第一，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唐桂華頗為嫌棄，“知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放在S中連屁都不是，只會拖後腿？”
只會拖後腿、是個累贅。
有那麽一瞬間，喻見出現了短暫的耳鳴，耳邊全是翁嗡嗡的聲音，跟着腦海裏蹿出劉女士曾經對林安深說過的話。
“小喻心思不在學習上，咱們逼也沒用。安深你也別太急，又不是養不起小喻。”
“安深你別逼小喻，她才多大一點兒這算什麽拖後腿？你不是說一直希望小喻快樂成長嗎？”
……
表面為她好的話，殊不知近乎等于勸林安深不要管她放棄她。
喻見輕哽，難以忍受似的閉了閉眼。
不是的。
其實不是這樣的。
至少她曾經不是個拖後腿的，她也不想當個沒有用的累贅。
視線模糊了瞬，又很快清晰起來，喻見低着頭，大拇指死死掐着食指關節，一陣尖銳的疼痛後整個人才從過往孤寂陰暗的失重感中抽身，清醒過來。
一直垂落的手指，慢慢掐進手掌心裏，不斷收緊。
靠着這份痛感，喻見勉強驅散開以往的陰影，包括因劉女士的話而再次浮出水面的厭世情緒和逃避念頭。
唐桂華用一種“我就知道你們是社會的垃圾”的眼光掃過喻見和周梒江：“垃圾就是垃圾，你們一天到晚能幹什麽？從抄作業這件小事就能看出一個人的人品。”
“你不學歸你不學，你差歸你差，但請你不要打擾其他同學學習，尤其是S中本部的學生。”唐桂華意有所指，“請你離他們遠一點兒，收起你那點有的沒的的小心思。”
喻見怔了怔，一時沒聽明白。
“在我這兒你也別扮無辜了。”唐桂華起身，走到打印機邊，從紙盒裏抽出張白紙，“下傍晚那會子在678奶茶店外面打許翔宇的是你吧。”
“你先寫，把打人的事情經過原因都寫出來。”
“啪”的一聲，白紙被扣到喻見面前。
喻見：“我——”
下課鈴聲陡然響起。
搬作業的課代表和晚自習值班的老師陸陸續續走進辦公室。
唐桂華雙手抱臂，靠在辦公桌邊，手指着喻見：“別狡辯，我現在不想聽你狡辯，你寫就行！處分等年級組開會決定。”
“诶你幾班的課代表？”唐桂華随便叫住個人，“就你，你過來，麻煩你去A班找李婷婷，讓她去對面15班把肖梓菀帶過來。”
沒一會，肖梓菀茫然地跟着李婷婷進來。
唐桂華點點頭，從茶水臺下抽出張凳子，示意肖梓菀：“肖同學是吧？坐啊，別緊張，你只需要把你看到的情況如實說出來就行。”
肖梓菀緊張的點點頭。
倒是李婷婷和肖梓菀一副很熟的樣子，安慰似的把胳膊搭到她的肩上。
“肖梓菀肖同學，最後一場物理考試結束後你在哪裏？”
“和同學一起吃飯，吃飯前在678買了兩杯奶茶。”
時間點正好對上，唐桂華又問：“你在678附近看到了什麽？”
肖梓菀性格柔弱，除了學習基本兩耳不聞窗外事，很少接觸外界，猶猶豫豫了會，最終吞吞吐吐的說：“看、看到有人打架。”
“是她嗎？”
肖梓菀順着唐桂華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看到喻見時，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點了點頭，嗫嚅道：“是……”
周梒江皺眉：“你看到了？”
肖梓菀視線再往上，看清男生的臉後，原本蒼白的臉瞬間爆紅，強調：“我看到了，她當時帶了黑色的口罩。”
“幹什麽？有你什麽事兒？”對上A班的學生，唐桂華态度迅速轉變，一眼瞪過去，“我就知道！”
唐桂華兇完，轉身，立馬又換上一副和藹的面孔：“行了，肖同學可以回去了，老師不耽誤你們學習。”
肖梓菀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後，跟在李婷婷後面出去。
快到辦公室門口時，李婷婷轉身想把辦公室門帶上，正好撞上周梒江輕掃過來的目光。
少年眼瞳黑沉，目光帶着若有似無的嘲弄，只虛虛掃過一眼，又別開，好像多一秒都不願意在她身上停留。
李婷婷右眼皮一跳，閃躲似的避開視線，關上門。
唐桂華：“你直接寫檢讨！”
頭頂白熾燈光刺得晃眼，喻見緩了緩，擡起頭，看向唐桂華，平靜地說：“我沒有錯，我是不會寫的。”
唐桂華氣極，猛得拍過桌子，拔高音量：“你還沒有錯？頂撞老師又是一項，你哪裏沒錯！”
“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讓你回家反省？”
“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誰？理化3班的許翔宇，人能考年級前100名，你能嗎？難不成人家吃飽了撐得慌幻想你打他一頓？”
“肖梓菀人年級排203，她也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你一個年級排756的打架鬥毆？”
“三番五次違反校紀校規，你看看你是不是罪加一等！”
喻見默不作聲聽着，手腳冰冷。
忽兒，冰涼的手背貼到了一片溫熱。
是周梒江垂落下來的手。
喻見沒舍得拿開手。
倆人誰也沒動，就那麽一直貼在一起。
估摸着泡面卷今晚說的也就這些了，周梒江開口：“我也看見了。”
喻見一僵，迅速轉頭去看周梒江。
“你又看見什麽了？”唐桂華問。
唐桂華話音沒落，喻見垂落的尾指突然翹起，貼着周梒江的指縫，擠進去，最後勾上周梒江的尾指。
央求似的晃晃。
求求你，不要說。
“……”周梒江微蹙起眉，想到什麽似的，心裏輕吐出一句：麻煩，又改口，“事情另有隐情。”
唐桂華壓着火氣，冷哼：“編！你再編一個路見不平兄弟出手相助的故事！少跟我玩這套，你們這種垃圾能做出什麽事我是一清二楚的，年年都有人編故事，我聽過的故事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
“你覺得我信嗎？你一個九門加起來考25分的人有什麽資格說話？說了也是滿嘴謊話！”
“等你什麽時候能考到250再來跟我說話！”
唐桂華噼裏啪啦又是一通。
喻見抿緊了唇瓣，比自己被罵還難受，她不想牽連其他無辜的人，更不想牽連周梒江。
“唐老師，對不起，打人是我思考不周，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認為這是我的錯，反省和檢讨我都不會寫。”
說完，喻見微微鞠了一躬，站直身子，背脊挺得筆直。
有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麽唐桂華這樣人的人可以當老師，為什麽總要以成績來評定一個人的好壞？
以前她還是老師同學眼裏的好學生時，從沒感受過這種差別對待。
哪怕後來自暴自棄因為厭學成績一落千丈，她遇到的老師大多都是和聲和氣的，而唐桂華不是。
好學生看小說，可以找借口說消遣；
差學生看詩歌傳記，被說無用功裝模作樣；
只要有一丁點錯誤，都會被無限放大，遭到無限否定，好像你生來就是個垃圾就是個差生，你什麽都做不好。
誠然，她現在的成績是不好，但這種被指着鼻子罵的感覺并不好受。
像冰天雪地裏被扒了衣服，赤.身.裸.體的行走在風雪中，風雪肆虐間在凍得麻木的身上割開一道道口子。
熱血漸漸冷下，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明明成績差并不代表樣樣都差，成績也并不能決定人品，成績更不是衡量三觀的唯一的标準。
這個少年，是無拘無束的風，不囿于淺灘荒漠，不陷于長野深谷，
他有浩然俠氣，有柔軟心腸，亦有難涼熱血。
在她風聲鶴唳的十六歲，這個少年打馬倚斜橋，行至暮落裏，他無意打翻她荒蕪世界裏最後一點燭火，點燃她雙眸盛滿的暮色①。
這樣的少年，風光殊絕。
很難不喜歡。
就因為成績差，就要否定他的一切嗎？
察覺到芝麻團的不安，周梒江被芝麻團勾着的尾指動了動，順勢撐開她的手掌心，五指順着她的指縫，擠進去，再扣住。
周梒江微垂着頭，削薄的碎發半遮住眉眼，整個人看着格外陰冷。
他問：“成績不好就什麽都是錯的？”
唐桂華撇嘴：“你這成績以後走上社會，連談對錯的資格都沒有。”
周梒江點點頭：“行。”
“你行？”唐桂華露出輕蔑的神色，“行啊，你行，你要是期末考試前考到250，我可以聽一聽你編的故事。”
250？
喻見猝然回神，低頭看着周梒江只有25分的成績單：“……？？？”
你行。
你行個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