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青野宴
春天越來越近了,梅子越來越熟了。
趙無涯估計是聽說了徐街香氣繞梁三日的事,以後再找胡了修煉時沒再做什麽幺蛾子,太平了很長時間。
釀了一冬的酒終于要啓封了,首先開的是松花酒,淡淡的苦香味,包含的松香氣息很明顯,渺遠清淡,像積雪厚敷的松枝。
蒼鬥山把頭酒斟給了微生微生很小心地品嘗了一口,只感覺酒味偏淡,涼涼的,到喉頭就化成了火辣。
“好喝嗎?”蒼鬥山帶點期盼的神色,微生當然狂點頭:“好喝!非常好喝!涼涼的,适合夏天喝。”
蒼鬥山低首淺笑,給自己斟了一杯:“适合初夏,再晚味就變了。”
“是啊是啊。”微生實際屁都不懂,什麽适合夏天喝也是誤打誤撞蒙出來的,不過這個時候點頭就完事了。
蒼鬥山仰脖飲下松花酒,喉結滾動。微生看着他,他臉上露出一絲懷念之色,目光流連:“這味道,究竟比以往還差了幾分。”
“……”微生絞盡腦汁地想怎麽應和他,蒼鬥山放下酒杯,說:“不如等楊編修回來,再喝上幾杯。”
微生自然沒意見。
楊知白天天在忙,忙出了一身老人味,老氣橫秋。
他今天破天荒的準時下了班,比以往提早了很多,一路都在哼歌,喜得簡直能飛起來。
蒼鬥山沒料到他回來得這麽早:“咦,楊編修,今天回來得挺早的啊。”
楊知白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我升官啦!”
蒼鬥山笑道:“真是大喜事,編修升到哪去了?”
楊知白瞧瞧他,道:“說出來怕你難過,我調任的地方正是文缙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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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鬥山的笑容确實凝滞了一瞬,不過很快恢複正常:“有什麽好難過,都是過去的事,不過文缙郡的太守之前不是有人去做了嗎?”
“那個人,太差!”楊知白搖頭,滿手志得意滿的興奮,“民生還沒恢複,只顧着貪污朝廷撥下來的救濟糧款,被人上京告狀,早下去了!”
蒼鬥山請他坐下談:“先生幾日啓程?。”
楊知白喝了口水:“吏部下通知了,三日後我就要啓程出發。明天我去跟房東談談,這半個多月的一半房租我還是要付,你願意獨自租下這棟樓也可以,租房契的事争取明天就辦好。”
蒼鬥山點頭:“勞煩先生了。先生既然要走,我等也不能不表達一點意思,今天剛好,入冬釀的新酒已經開封,請你嘗嘗,就當·是送別。”
楊知白心情喜悅,自然一口答允。蒼鬥山抱着酒壇過來,給他斟上一杯,楊知白一笑:“多謝。”端杯淺嘗一口,觀其色澤,辨其香氣:“可是松花釀的酒?”
“楊編修猜中了,請再飲一杯。”
楊知白搖頭:“不喝了,你這是要改去賣酒嗎?”
“不,自己釀着喝喝,不拿出去賣的。”
楊知白道:“梅子初青,正是釀酒的好東西。先生可以試下釀梅子酒,比松花酒味道更好。”
蒼鬥山笑道:“承你吉言,梅子酒釀熟,定要請編修嘗嘗。”
楊知白眉開眼笑道:“那個時候我就是太守了。”
蒼鬥山莞爾:“是了,祝太守步步高升,青雲直上。”
第二天房東來了,簽了新的租房契,屬于楊知白那一份的房租當場付清,他收拾收拾行李,訂好馬車,向翰林院的同事一一拜別,就要走了。
微生很愁,愁得噼裏啪啦打算盤算房租的事:“全租好貴啊。”
蒼鬥山揀着一籃子梅子,挑果色均勻飽滿的梅子,一個個扔進水裏泡着,梅子浮在水上擠擠挨挨:“還是負擔得起的,少吃點肉就行。”
“少吃肉?那怎麽行。”
蒼鬥山唉聲嘆氣:“那我多賣幾幅字。”
楊知白走了,壺仙居再不必深夜留門,微生多多少少有些不習慣。
草長莺飛,蒼鬥山做的梅子酒進了窖,壺仙居匾額下來了一對燕子夫妻,每天咯咯噠地飛來飛去,銜泥築窩。蒼鬥山沒事就弄點小米燕麥,在燕窩下模仿燕子叫,希冀能引下燕子夫妻以圖摸一把鳥毛,可惜燕子夫妻壓根不理他的燕麥,黑豆般的小眼睛俯視着他,縮在窩裏挺高冷。
微生做主讓胡小破上了童蒙館,蒼鬥山沒人可教,愈發清閑。至于胡了,他編柳籃子的手藝越發好了,編完了的攢起來賣錢,竟然也能賣不少。不過這條既能打發時間又能賺錢的路子莫名其妙受了趙無涯質問:“你怎麽上街賣這種玩意兒?”
胡了垂下手,洶湧靈流漸漸平息,他退得老遠:“怎麽?”
趙無涯呵呵,站起來說:“我勸你保持點自尊,錢不夠花,去找管家要,在外面賣籃子,傳出去丢我趙家的名聲。”
胡了怼他:“不需要您的錢。”
趙無涯扭頭瞥了他一眼,眼神譏諷,胡了一下子受刺激了,發狠道:“老子就是去街上讨錢,去碼頭扛大包賣苦力也用不着你來管!”
趙無涯沒再說話,摔門出去了。胡了氣得半天沒說話,半晌自言自語:“有錢了不起啊!”
他坐着生了會悶氣,生着生着覺得這樣也沒意思,起身要回去,走趙家的後門出去,掌着後門的管家打開結界,對他一弓腰,說:“少家主說,十八日,他會請壺仙居的先生赴青野宴,希望夫人到時候也能來。”
胡了壓下去的火氣一下子竄得更高:“他自己有嘴,怎麽不自己來告訴我?我可去他媽的吧!”
管家一臉尴尬:“這個……夫人請稍安勿躁,少家主或許是忘記了,特意吩咐我來提醒一下。”
“狗屎!”胡了罵罵咧咧走出結界,出去了還恨恨地大聲罵了句狗屎。
與此同時,蒼鬥山收到了趙無涯的請帖,看着帖子的內容眉頭緊鎖。
微生湊過來:“這是幹嘛的?有吃的嗎?”
“京中貴族集體出來踏青玩,鬥鬥草,吟吟詩詞,畫幾幅畫。沒多少吃的,主要是顯擺。”蒼鬥山折好請帖,“去不去?”
微生的條件只有一個:“有吃的就去!”
蒼鬥山無奈地笑:“你心裏除了吃還有什麽?”
“還有你啊。”微生一本正經,“你可是錢袋子呢!”
“還不如直接說錢得了。”蒼鬥山撇嘴,上下打量他了一會,“穿什麽衣服去?這身不太像樣。”
微生理所當然的把問題丢給他解決:“這個我不懂,你想買新衣服的話由你挑就好了。”
“我總得知道你身量尺寸吧?”
“你穿得下我就穿得下,不用試。對了,買現成的衣服要多少錢?”
胡了大踏步進來,面色陰沉得像能滴下水來,蒼鬥山看到了,目光跟着他進走廊:“胡了他臉色不太好。”
微生一想:“估計是趙無涯又給他耍絆子惡心他了。”他扭頭大喊:“胡了,趙無涯來了請帖……”“不去!”
“瞧瞧瞧瞧,火氣這麽大,一準是那孫子做下什麽惡心事了。”微生拿出錢包開始數錢,估計着買兩套體面衣裳要多少錢,蒼鬥山突發奇想:“不如我們來猜猜,趙無涯會做什麽惡心胡了?”
“怎麽惡心?當衆對胡了呼來喝去?把他當自家小仆使喚?我打爆他狗頭。”
“我猜是他會在宴上招一群清倌人跳舞,故意左擁右抱辣人眼睛?好玩不如□□嘛。”
蒼鬥山跟微生再讨論了一些,不過這一切設想的前提是胡了肯去,不肯去什麽事都不會發生。聊了一會便作罷,蒼鬥山上街買衣服,微生在家做菜。
胡了獨自生了會悶氣,慢慢消氣,又編起了籃子。
青野宴當天,微生和蒼鬥山要出門了,臨走時最後确認了一遍:“确定不去?”
“不去!”
“那你別在屋裏待着啊,省得他來這裏抓你逼你去。”蒼鬥山溫和地提醒他,“去外面走走,到點了接小破放學。”
“……哦。”
“走吧。”兩人登上馬車,胡了側耳傾聽一陣,看了一會手中的籃子,忽地一扔,欲要出門,返回來拿了點錢再出去。
沒錢不行。
他漫無目的地閑逛,買了根糖葫蘆吃,大爺的糖葫蘆沒做好,山楂酸得倒牙齒,表面的糖衣倒能舔舔。
舔了半天,糖葫蘆的糖衣舔沒了,他順手扔了,抱着胳膊游蕩。
一個人走過來,拍他肩膀,他扭過頭疑惑地打量了對方一眼,“你是誰。”還沒問出口,那人已經出拳,一下子把他擊昏了過去。
然後扛肩上,禦劍而去。街上的群衆短暫地驚呼一陣,很快恢複了以往的熙熙攘攘,修士的事,凡人沒有資格去管。
趙家主辦的青野宴定在東康城郊的虞水山。早春山風微寒,山上冬梅依在,豔紅似血。青石鋪就的山道上馬車一輛輛駛過,軋過落梅,一路清香,草色青青茸茸,茂密可喜。
蒼鬥山背着手四下欣賞,贊道:“風景甚好。”
微生揉揉耳朵:“大少爺,我耳朵疼,有東西在響。”
蒼鬥山扳着他耳朵看了會:“呦呵,耳朵裏好大一塊耳屎呢,多久沒掏了?”
“我哪知道!哎呦疼,快掏出來吧!”
蒼鬥山以靈力勾出他耳朵裏的髒東西,迅速彈走:“行了,舒服了吧?”
“還有點疼,要揉揉。”
蒼鬥山揉了兩把:“好點沒?”
“嗯……好了一點,接着揉嘛。”
“滾,自己揉,趕路呢。”蒼鬥山甩手不幹了,微生嬉皮笑臉地湊上來:“再幫我揉揉嘛,等會兒我背你上去。”
“不需要!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