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卷

“你太慢了。”

洛星川寬大的衣擺拂過地板,無風自起。他身邊浮着一面圓形水鏡,鏡中茗如臉色不怎麽好看:“趙無涯他們進了雪野天涯,蒼鬥山一夥至今蹤跡隐匿,難以确定去了哪裏。洛闕主何必這麽着急?給朕一點時間,總會把他們全抓起來。”

“不是我着急,是天下着急。”洛星川口氣輕漫,揮手打滅水鏡,茗如的氣急敗壞化成粉碎的水霧,洛星川嘆了口氣。走到密道最深處。

石門兩邊自動亮起了火把,鑲嵌在門中的守衛張開嘴巴打了個呵欠:“闕主。”

洛星川說:“我要待上很長時間,可能三天,可能半月。”

“你是要動用神器的力量嗎?”守衛者的呼吸聲悠長浩淼,有如東康皇宮最古老的大鐘。

“你打開就是。”

“嚯!”守衛者打了個響鼻,半開的嘴巴越張越大,某種像是肌體撕裂的聲音響起,它的兩颚拉開,擴張到極限狀态,張開的嘴足以通過一人走進去。

洛星川走進去,守衛者的嘴巴猛然合攏,咕叽了一句:“真疼。”

一百多年前,米左潛入藏寶庫硬生生從把天卷扯下來了一頁,從那以後朝天闕便改變了神器的存放地點。

他們将神器轉移到了貔貅的肚子裏,這裏絕對安全,貔貅也很樂意。

一座簡單的石臺,上面放着天卷,很安靜。

洛星川劃破了手腕,将血滴在天卷上,每一滴血都飽含着精純的靈力,天卷封面染血,緩緩向裏滲透,某種氣息活了過來,張牙舞爪。

洛星川将手放在天卷上,神識沉入,天卷所演化出的三千大道沖入他識海中,迅速膨脹不斷分化。他忍着劇痛,将大道氣息“外放”,貔貅立刻感覺肚子脹痛起來。

沿着大道,去尋找天卷相呼感應之處。大道萬千,以他的實力一點點摸索也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貔貅肚子越來越痛,不耐煩地低吼起來。密道之上的大地顫動不休。

洛星川仿佛是在茫茫星海中行走,天卷的氣息若有若無,像星海之中起伏不定地一根絲線,他沿着絲線竭力搜尋,總算抓到了一點蛛絲馬跡。

他看到了一片綠。

再細看,是一片濕潤的竹林,竹林起了茫茫的霧,這霧遮蔽了他進一步的感知,無法看到更多的情況。

是心卷無疑,奇怪的是心卷既在與天卷呼應,卻又有意的隐匿了自身,這片竹海面積廣闊,有霧的存在,他沒辦法确定具體位置。

中州面積大的竹林有很多。光是有些名氣的,號稱“竹海”的城鎮就有十幾個。

神器有靈,強如洛星川想用一用天卷的力量,也得獻上足夠的祭品,那對方又是獻上了什麽,才能讓心卷主動隐匿他的行蹤?

他再次凝聚起力量,想破開迷霧探清情況,迷霧突然變化,凝聚出一個百尺高的巨人,手持巨錘向他揮來,洛星川第一次産生了即将死亡的恐懼感:那柄巨錘有着絕對的力量,沿着因果線将窺視神器的他的魂魄砸個粉碎!

他一瞬間就退了出來,那柄巨錘的攻擊落了空,餘波震開,狠狠撞上了他,洛星川頓時蘇醒,吐了一大口血。

胸前涼涼的,衣衫已經破成一條條的,整個密室突然蠕動起來,擠壓着産生一股氣流,推擠着他往貔貅的嘴飛去。

貔貅把他“吐”了出來。

“你弄疼我了。”貔貅很不高興,它胃疼得厲害。

密室牆壁緩緩滲出血來,涓涓地向石臺倒流而去,向上攀爬,浸入天卷之中。

神獸貔貅的血液跟通天大修的血一樣美味。

竹海中。

微生刨了個坑,火炭底下埋了一只竹葉包的叫花雞,火炭裏放兩根竹筒飯,上面架一口鍋,焖竹筍燒肉。

蒼鬥山在看心卷,生前他看到了一百七十多頁,這一世他以為只能翻到十幾頁,實際上他很輕松地就看到了原來讀過的地方,還往前進了三頁。

這讓他意識到,想看神器全頁,足夠的境界實力是一方面,但是還有別的因素考量在裏面。

是什麽?信仰還是信念?

他想不出來。

微生蹲在地上仔細地翻動竹筒飯,生怕它焦了。他第一次做這個,火候時間都沒譜,覺得差不多了就拿出來,吹涼了撬開竹殼,一筷子紮下去就知不好:“夾生了我去。”

“沒事吧?再加點水焖焖就行了。”

微生捧着竹筒有一丢丢難過:“再加水就不好吃了。”他唉聲嘆氣把竹筒扔了,去刨火炭下的叫花雞,叫花雞沒出錯,香噴噴,還有一絲絲清新竹葉香。微生喜笑顏開,砸開泥巴殼子,一層層剝開竹葉:“過來吃了大少爺,要雞腿還是雞翅?”

“雞翅。”蒼鬥山頭也不擡,“竹筍焖肉呢。”

微生揭開鍋看了一眼,覺得還差那麽幾分:“再焖一會,把竹筍焖軟一點。”

“嫩筍子夠軟了。”蒼鬥山合上書,揉揉發痛的眼睛,微生玩了一手花活兒:把雞望空一抛,鬥山刀咻咻幾下,将雞分成八大塊,雞頭雞脖雞翅雞腿兩片胸肉,嘚瑟:“你看我切的還不錯吧?”

“刀有靈了第一件事就是打你一頓,然後去找新主子。”蒼鬥山哼哼,“好歹是把殺人刀,你用它來斬雞塊。”

微生洋洋自得:“管它是殺人刀還是菜刀,能切肉的刀就是好刀。”

“淨是些歪理胡說。”蒼鬥山拿起一根雞翅,肉皮烤得酥香,有股很特殊的草木氣,味道不錯,只可惜沒有飯下咽。

微生等着竹筍焖肉,焖了一會,揭開鍋:“行啦!”高高興興裝盤裏,夾了一筷子筍子:“好吃!”再夾一筷子肉:“好吃!”,第三筷子筍子夾給蒼鬥山:“吃嘛?”

蒼鬥山吃了,有點嫌棄:“醬油多了,鹹了。”

微生自己再一品:“啊,好像還真多了。沒事兒,味道好就行。”一筷子肉一筷子筍,時不時喂蒼鬥山兩口,美滋滋。

蒼鬥山啃掉兩根雞翅就沒再動過手,光靠微生喂了,自己一心去看書,體悟大道,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竹海裏漸漸地起了霧。

越來越沉,蒼鬥山擡頭覺得不對:“大白天的怎麽突然起了霧?”

微生心大,看看四周,沒感覺到有什麽威脅:“山嘛,當然多霧了,正常。”

“這裏不高。”蒼鬥山心不安,收起心卷,“走了。別吃了。”

微生吃肉吃齁了,還是有幾分不舍:“這麽一大鍋呢。”

“以後有的是肉吃。”蒼鬥山連聲催促,微生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扔地上,帶鍋走。

霧氣起得不同尋常。

這片竹海是中州東南區最大的竹海,連綿三千裏,風過如浪花拍案,濤聲一片。蒼鬥山急速穿行,風聲飒飒。

霧氣劇烈攪動,天穹之上投下來的目光本能地讓蒼鬥山毛骨悚然,胸口驟然一疼,像是一把鋼刀狠狠戳進來攪爛了五髒六腑,快到來不及反應過來,丹田靈海瞬間一空,他一頭栽了下去。

微生吓了一跳,及時拉住了他,抱着他落地,惶然地掐他人中,點他太陽穴:“大少爺你可別吓我,你這是咋了?”

蒼鬥山頭暈眼花,半天沒緩過氣來:“你……你別說話。”讓我靜靜。

微生讓他枕在他大腿上,按着他的手注入靈力,暫時填補了他靈海的空白,蒼鬥山意識漸漸清明,發覺随身的心卷滾燙得厲害。

他指指自己胸口疼有氣無力:“那個……把神器拿出來。”

“哦哦!”微生手伸進他衣服裏亂摸了一陣,摸到一個吊墜,拉出來,一個圓環狀的白玉菩提:“是不是這個?”

蒼鬥山吃力地點點頭,微生簡單粗暴地拽斷了繩子,把菩提捏在手裏:真的是燙。心卷在裏面發燙,刺得微生手心一陣劇痛。

遠離了心卷,蒼鬥山漸漸緩了過來,恢複了實力又匆匆忙忙趕路,遠離了竹海。銅板一抛,往東走。

東走就是文缙郡。

蒼鬥山猶豫了,看向微生:“去不去?”

微生說:“天意,當然要去。”

文缙郡過了一年多,邊界大片的碎磚亂瓦不見了,遠遠望去一馬平川,只有鱗次栉比的房屋,人還挺多的,只是一聽他們談論時用的方言就曉得都是外地來的,以前文缙郡那種軟軟的文氣腔調很少聽到了。

“本地人都死了?”

“不可能吧,應該是沒回來了。”

蒼鬥山提議:“要不我們去看看楊知白?”

微生搖頭:“人家現在是朝廷的大官,屁股肯定是坐在朝廷那邊的,你去了就是自投羅網,省省心吧,聽下消息還差不多。”

兩人找了家糕點鋪子,文缙郡的糕點鋪子既賣糕點又賣酒,還有座位。兩人自來熟地湊上一桌,聽大爺大叔們搖着扇子瞎扯淡,有意無意引到了當任太守身上,一下子宛如點了炮仗,個個群情激奮,指天罵地,把太守噴了個狗血淋頭,蒼鬥山越聽越不是滋味。

當初他們合租,楊知白看上去也是位有理想有能力的人,怎麽一到地方上來,屁股就歪了。果真是人心易變,好官難為。

大爺大叔們罵完太守,不知是誰嘆了口氣:“哎,要是原來的太守還活着就好了,可惜死得早。”

蒼鬥山心一跳,裝傻:“哪位楊太守?”

“楊知白啊。”搖着扇子的老大爺說,“當了大半年就死了。頂替上來的是一個有錢有勢的人的兒子,占死人的功勞,頂死人的官位名字,照搬死人留下來的政策,厲害壞了喲!”

衆人皆感嘆不已。

蒼鬥山心髒狂跳,面上溫和地笑着,輕松地說起了別的,伺機退出了座談會。

他心口酸得厲害。

當了大半年就死了。

也剛好是樂正英向他抱怨楊知白書信斷絕的時候。

他原來早就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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