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8
第08章 Chapter 08
“我今天不來找你吃飯了。”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陳津北在手機上看到周許發過來的消息。
消息是半小時前發過來的,但陳津北仍擡眼掃了窗外一圈,往常靠在欄杆上等的人,确實沒有出現。
班裏的人陸陸續續往外走完了,教室裏只剩下他。
他靜坐在位置上,黑睫輕輕壓着,手指在屏幕上輕觸,點開了新的頁面。
密匝精細的地圖出現在視野裏,地圖上暗綠色的點定位在校園附近商圈的某家甜品店。
放大地圖,陳津北掃了眼那家甜品店的名字,卡通的英文字體,恍似帶着濃重的少女粉色。
遠處夕陽西下,建築物群逐漸被昏暗籠住,教室裏只開着最前排的燈。
陳津北坐在窗邊,半邊臉映着窗外的紅霞,半邊臉則被室內暗影徹底覆蓋。
光與暗在他的臉上交彙,劃分出明晰的分界線。
光影分割下,他的神情半分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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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裝點了甜品店的沙發和牆面,空氣裏氤氲着甜香,但坐在周許對面的女孩,卻抽噎着在忍住哭腔。
周許将熱奶茶推到對面,偏着頭去看謝瑩瑩的眼睛有沒有流淚,盡力放輕自己的聲音:“你別哭啊。”
他有些笨拙地解釋:“我只是問一下。”
除卻當着面朝他示愛、直白跟他說出喜歡、或是張揚來追求的,周許并不能分辨、也不如何在意身邊女孩們的細膩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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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男生群體中,談戀愛的、玩暧昧的、追學姐學妹的只多不少,周許什麽都能跟他們玩到一起,但就是沒開這一脈。
不是沒人引誘他、試探他,但周許就是提不動半點興致。
謝瑩瑩對他是真好,他将謝瑩瑩當做性格溫柔的朋友,在下午陳浩源跟他說之前,他是真的不知道謝瑩瑩喜歡他。
但陳浩源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人,陳浩源騙他的事只多不少,周許不信他。
所以他将人約出來,是想問詢清楚。
換做是別的人,曉得對方心思,周許只會冷冷避開,注定不喜歡、注定沒可能的,就不能讓對方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
這是周許那對早早離異的父母以身作則教會他的,兩個人愛意上頭有了他,但結婚的第二年,他還尚在襁褓中,他們就已經分道揚镳離了婚。
因為不愛了,因為沒感情了,所以彼此都不願意耗着了。
但周許沒想到自己問出第一句話,對面謝瑩瑩就紅了眼睛。
他惡劣的事情做得不算少,歷來都是個刺頭般的存在,但他從沒欺負過女同學。
這下把人惹哭了,周許有些手足無措,只能笨拙地坐在對面安慰。
某個瞬間,他甚至想給陳津北打電話。
他太依賴陳津北了,遇到事情,他第一個要找的,永遠都只有陳津北。
陳津北是無所不能的,陳津北能替他解決所有事,幼兒園時沉迷各種動畫片,他還曾緊緊摟着冷臉的陳津北說過“你是我的哆啦A夢”這種話。
但好在現在的周許不是7歲的周許,而是17歲的周許,他開始懂得保護女孩的敏感心思。
周許将濕紙巾遞給對面的謝瑩瑩,謝瑩瑩接了,卻擡起頭,紅着眼睛勾出來個笑。
她望着燈光下周許的臉,輕聲說:“班裏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就你沒看出來呀。”
周許抿了抿唇,輕聲問她:“那我……要跟你說句道歉嗎?”
謝瑩瑩搖頭,說當然不。
她捧着周許遞給她的溫奶茶喝了一口:“我确實喜歡你,周許。”
謝瑩瑩臉上的眼淚是徹底幹了,但鼻音仍濃重,她輕輕擱下玻璃杯:“但我從來沒想過跟你有什麽,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往常話密得人接不住的周許卻在此刻沉默,他沒面對過這種情形,只能沉默着聽對面的女孩說話。
她說:“喜歡只是我自己的事,人都會下意識傾心美好的事物。”
謝瑩瑩終于擡眼去看周許,她終于敢與周許對視。
她緩聲說:“只是我有點好奇,你會喜歡的,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周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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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點過半,陳津北推開浴室門,身上裹挾着微涼微潮的水氣,他偏臉看一眼床鋪方向,周許側躺在床上玩手機,仍是半小時前的姿勢,像是半點都沒動過。
周許今晚整晚都沉默,讓寫作業的時候沉默,讓洗澡去的時候沉默,讓做什麽都照做,乖得罕見,沉悶得罕見,只在孫曉月給他加宵夜的時候多說了兩句話。
“別玩了,睡了。”陳津北将兩個人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
周許沒吭聲,但終于側過身體來,他睡在床中央,懶懶抻直腿展平身體,但視線扔擱在手機屏幕上。
“手機。”陳津北要收他的東西。
“陳津北。”周許卻突然叫他的名字,他像是挺低落,說:“許俪——我媽,她談戀愛了。”
周許仍望着手機,他側躺在床上,剛洗過的頭發被他壓得極亂,短袖T恤的領折進去半截,燈光下,他後頸的頸骨微凸,露出來的皮膚白得有點晃人眼睛。
陳津北手上的動作輕頓,然後他按熄了房間的燈。
光影瞬間被黑暗吞噬,只剩下周許的側臉淺淺映着手機屏幕的光。
他看着屏幕,慢慢眨了眨眼睛,說:“她談的男朋友,才比我大五歲。”
陳津北上了床,碰了碰周許的腿,讓胡亂躺在床中央的周許:“睡好。”
周許蹭到床頭,給陳津北留出空間,等陳津北睡上來,他又自發靠過去,靠到陳津北身邊去。
周許的手指滑動手機屏幕,他頭抵着陳津北手臂,快速地浏覽着今夜剛曝出的影後緋聞。
他問陳津北:“她是因為談了戀愛,才沒有空想起我嗎?”
陳津北沒答,只擡手兜住了周許的後腦。
看久了手機,周許終于覺得沒意思,他扔開手機靠到陳津北手臂上。
沉默半晌,房間裏陷入安靜,陳津北以為他睡了,低下頭去看他,卻将将撞進他睜着的眼睛裏。
兩個人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對視。
“我為什麽叫周許?”周許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他仰着頭,直直盯着自己最信賴、最依賴的陳津北,他說:“我爸姓周,我媽姓許,他們是不是就敷衍地撿了自己的姓氏,組成了我的名字。”
他的話一句接着一句:“陳津北,如果你的爸爸媽媽不愛你,你會難過嗎?”
他說:“為什麽我的媽媽不能像幹媽一樣。”
他說:“幹媽太好了,總是陪着我們、關心我們,幹媽工作也那麽忙,但她一次都沒有錯過你和我的家長會,沒有錯過我們的生日,她總在的。”
陳津北突然擡手,捏住了周許的臉,周許說不出話,斷續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津北垂眼看着他,不讓他掙紮:“別動。”
等周許安靜下來,陳津北才終于接了他先前的話,他問周許:“你知道為什麽我叫陳津北麽?”
周許仍被捏着,說不出話,他只仰着頭,發出個帶着疑惑意味的鼻音。
陳津北在夜色裏垂眼看着他,話說得簡單利落:“因為我在津北醫院出生的。”
周許下半張臉被控着,露出來的眉眼就變得尤為生動,他的眼睛眨了眨,眼睫太長,眨動間帶出了明顯的陰影,他像是不理解。
陳津北松開他,将他扔過去的手機撿回來,手指在屏幕輕點幾下,然後轉給周許看。
屏幕上是所醫院的百科資料,所屬地區确實是陳津北的祖籍地。
“這是我名字的由來。”陳津北說:“父母姓氏都嵌在你名字裏,不一定就是敷衍,或許,是兩個人都太重視你。”
夜色襯得陳津北的聲音輕輕的,他罕見地多說了兩句:“你是他們兩個人的小孩,你的名字結合了兩個人的姓氏,他們誰都不願讓步。”
周許往上睡了睡,枕在陳津北的肩窩裏,他放大手機上醫院的圖片,指着醫院正門問陳津北:“你真是在這家醫院出生的?”
陳津北下巴抵住他頭頂,順着他指的地方去看,嗯了一聲。
當然不是,陳津北當然不是在這家醫院出生的。
但這家醫院确實與他有關系,這是他周歲時外公贈予的禮物,挂在為他設立的私人基金會名下。
但周許信他的話,周許不會找別人求證,他說什麽,周許就信什麽。
這會周許仰頭望他,已經在笑了:“是不是因為懷你的時候,太折騰幹媽了,幹爸不高興,就随便給你取了醫院的名字。”
“可能。”陳津北說。
周許擡起一只手摸了摸陳津北的臉,像是忍俊不禁但又要嚴肅地憋着笑。
他慫着鼻子安慰人:“小陳,你別難過,明天我給你買甜甜的糖。”
“我不是你。”需要糖來哄的從來不是陳津北。
“你的臉有點軟。”窗外的月光淺淡,視野并不完全明晰,周許的手在人臉上摸摸碰碰,還有順勢往下的趨勢。
周許的手像他這個人,半點沒收斂地在陳津北臉上摸。
趨勢逐漸放肆,陳津北終于攔了一把:“幹什麽?”
“你讓我摸一下。”周許的手指滑到陳津北唇邊:“趙惠雯說你的唇形好,說你的嘴巴看起來——”周許的話頭在這裏頓住,他突然神神秘秘地湊近陳津北耳邊,噓着聲音說悄悄話:“她說你的嘴巴,看起來就很好親。”
他這話說完,陳津北反而徹底把他的手拿開了:“趙惠雯是誰?”
周許自己像是完全察覺不到,他說話的氣流就撲在人耳頸處。
太癢了。
陳津北手掌貼住周許的額頭,将他* 往後推了推。
“是我們班的女同學,這學期剛轉過來的,你不認識。”周許被人推開,又厚臉皮地湊上去,他的手指不安分地想去碰陳津北的唇:“你讓我摸一下。”
話題已經徹底跑偏,周許邁.腿跨.到陳津北腰上,臉上的笑像黑夜裏猝然綻開的火,占據了人所有的視線。
他伏低身體壓到陳津北胸膛上,興致盎然地問他:“陳津北,你以後會跟人談戀愛嗎?你會跟人親嘴嗎?”
再好的穩性也要被弄煩了,陳津北一手捏住周許兩只手腕,讓他:“下去。”
“不。”周許叛逆心起,纏着人,趴在人身上不動:“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月光穿透玻璃窗戶,輕淺地灑在陳津北臉上,他歷來平靜的眉間輕輕蹙起。
“我跟誰親?”他問周許。
好像生來下兩個人就在一起,陳津北走一步周許都要跟,而陳津北太冷也太淡了,除了周許,沒有第二個人能得他的視線。
周許眨了眨眼睛,思考半晌,猶猶豫豫給出個答案:“第二名那個女孩?總是跟你一起登臺領獎的那個?他們都說你倆般配。”對陳津北在校內的桃色緋聞,周許比陳津北本人更清楚。
陳津北這次是真用了力,他真動勁的時候,弄周許實在是太容易,沒給周許半點反抗餘地,他單臂就将周許從自己身上掀下去了。
“你下樓睡。”他坐了起來,下床按開了燈,再轉回來時,手上已經拿了周許的書包和衣服。
周許還坐在床上,陳津北眉眼皆冷,探臂扯着周許的胳膊要将他拉下床來,周許邊掙紮邊把手藏到背後不接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