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09
第09章 Chapter 09
“我不說了不說了。”周許是拗不動陳津北的,所以他順勢耍賴地抱住陳津北的手臂。
“我現在就睡覺了,我不問你了。”陳津北扯他,他反而抱住了人,纏到人身上。
陳津北不是個會跟他計較的,以往他把人惹煩了,陳津北最多也只是捏住他臉讓他消停。
但今晚折騰到半夜,陳津北像是真的生氣了。
他把周許從身上扯下來,周許賴着不走,他就拿了自己的東西要離開。
周許光着腳下地要跟,陳津北拉開門,扇形的陰影在他腳下鋪開。
身後的腳步聲咚咚,陳津北在門前回頭,他偏臉看一眼站在屋中央的周許:“別跟來。”
一句話當然打發不了周許,陳津北又補一句:“不然以後你就都下樓睡。”
門被合上了,陳津北徹底消失在視野裏,周許靜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窗外突然起了風,樹影映進房間,鋪在周許腳下搖晃,他擡手蹭了蹭臉,垂着頭在原地站了半晌。
月亮逐漸被烏雲擋住,清白的光徹底消失。
下雨了,雨絲密密麻麻拍在窗玻璃上。
周許蜷到床上,胡亂搭着薄被,只蓋住了自己的頭和手臂,他埋在自己的臂彎,就那樣和着雨聲睡了。
第二天早上,陳津北推開客卧的房門時,挺意外看見周許已經坐在餐桌邊吃東西了。
早起對周許過于困難,以往他磨磨蹭蹭大半小時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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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曉月搭早班機,又要出差,她提着行李箱經過餐廳時還摸了周許的臉,替他理了校服後方折進去的衣領邊。
周許随着孫曉月的動作轉頭,手裏拿着張面包片,說:“幹媽要早點回來。”
轉過頭他就看見了陳津北,但陳津北沒看他。
玄關靠近餐廳,陳津北替孫曉月扶了行李箱,等她在門口換鞋。
陳津北早已比孫曉月高許多,身量舒展,肩寬腿長,他已然站在了男孩與男人的分界線上。
但孫曉月按照往日習慣,也擡手摸了把陳津北的後頸。
“照顧好弟弟。”孫曉月說,早起繁忙,她并沒有注意到兩個人是從兩扇門裏出來的。
這句話她說過太多次,從他們7、8歲到現在17、18歲,每次工作離家,她都會跟陳津北囑咐這句話。
陳津北拉開了門,單手提着行李箱遞給等在門外的司機,低嗯了一聲。
門被合上,孫曉月走了,陳津北去洗了個手,坐到了餐桌周許的對面。
夏天天亮得早,此刻六點過半,晨光已經鋪滿了整間餐廳。
周許手裏那張面包片吃了一半,在陳津北坐下的當刻,他叼着剩下的一半,拿起自己沒喝完的盒裝牛奶站了起來。
周許轉身走了,他沒跟陳津北說半句話,沒跟陳津北有半個視線對接,提起沙發上自己的書包就開門走了。
門被阖上,室內徹底歸于安靜,餐桌邊又只剩下了陳津北一個人。
他坐在原地,手肘輕抵桌面,但半晌沒動。
室內天光大亮,陳津北黑睫輕壓,臉上的表情籠在陰翳裏。
無人可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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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許在上午最後一節課的課間接到了他爸打過來的電話。
那會他正趴在桌上發呆,同桌的陳浩源拿着游戲機藏在桌簍裏打,他身邊圍了一群男生看,并不寬闊的座位邊,人擠着人,總有人的胳膊手肘蹭到碰到周許。
周許始終挺安靜,他沉在自己的世界裏,他想着自己早上在陳津北面前的冷臉。
正值叛逆的年歲,周許不是個沒氣性的人。
他最不聽陳津北話的時候,陳津北也沒跟他分床睡過,昨晚陳津北真是傷到他了。
但或許是經年的慣性,周許不思考,也會本能覺得陳津北是對的。
早上出門他就有點後悔想回頭了。
所以此刻他趴在桌面半是猶豫半是後悔,他想找個合适的借口去找陳津北,去與他和好,去将昨晚的事翻篇。
但他心裏也憋着口氣,他不覺得自己昨晚有什麽做錯了,陳津北的過度反應更沒有理由,他不想總是主動認錯,他也有脾氣。
旁邊陳浩源的游戲或許打到了關鍵節點,圍觀的男生們群情激昂,有人擠着退着突然就向旁邊跌了,像是多米諾骨牌的連續反應,一個接着一個。
最先摔的那個人在忙亂中撐住了旁邊周許的後背,後方的人跟着往周許身上摔。
學生時代的男生們躁動,精力無處揮灑,就算是這種意外,也是尋常。
但今天的周許本就煩躁,再被旁邊的人牽連波及,他的火氣是真的上來了。
他費了力氣掀開人站起來,力道帶得自己的課桌板凳全“咚咚”倒了。
倒下的凳腿擋在周許前方,他沒什麽顧忌,“哐當”一聲将凳踢遠:“能不能別他媽在我這犯病。”
周許只在陳津北面前聽點話,他不是什麽乖仔,混蛋的時候也讓人頭疼畏懼。
他話落,喧嚣的班級都安靜下來了,前排挺多男生女生都回轉頭來看他。
課桌側翻的時候,他的書包書本全摔地上了,他就站在這群混亂中垂眼看着人。
他又是一腳下去,旁邊陳浩源的桌也“咚咚”翻了,陳浩源吐了個髒字,在躲避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周許臉上一點笑也沒有,他的眉眼斂起,顯出種罕有的冷漠的鋒利來,他說:“再在這玩,我把你游戲機砸了。”
也就是在此刻,周許兜裏的手機嗡嗡震了起來,他摸出來手機,看都沒看來電號碼就要挂掉。
但手機還沒脫手,再次在掌心震了起來,周許煩不勝煩,終于接起來。
“說話。”他的語氣尤其不耐,冷着聲對電話對面說。
“小舟兒。”是他爸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傳來,成年醇厚的男性嗓音,卻在面對他時,刻意放緩放輕了語氣。
周許越過殘局,擡腿往教室外面走,他咽了咽幹澀的喉嚨,邊走邊說:“有事說事。”
周家珍在對面嘆了口氣:“小舟兒,你爺爺病了。”
周許的擡步的動作輕頓。
“但爸現在趕不回去,你去看看爺爺,”周家珍說:“我找張助理替你請假了,他現在在校門口等你,你不用管別的,跟着他走就行,你過去陪爺爺兩天,他看見你就高興。”
周許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朝校門口的方向看。
正式上課期間,校門口是不讓停車的,但此刻幹淨空曠的校門口外,正大剌剌停着輛黑色SUV。
挂了電話,周許轉了轉手機,他都沒回班拿書包,就順着樓梯往下走,邊走着邊下意識想跟陳津北發消息知會一聲。
他已經點開跟陳津北的聊天頁面,手指都點上鍵盤要敲字時,才反應過來,他還在跟陳津北生氣。
周許垂着眼看陳津北頭像上那只吐着舌頭的傻狗,這還是他給陳津北上傳設置的,和自己的頭像相似,都是1歲時剛長開的六點兒。
陳津北并不熱衷各種社交帳號的經營,所以無論周許是拿着他的手機給他設置花裏胡哨的個性介紹,還是給他改極不符合自己性格的頭像,陳津北都沒什麽所謂。
周許盯着陳津北的頭像和名字看了會,沒發過去任何消息,他關了手機,兩步跑下樓梯。
只眨眼間,他的身形就徹底在教學樓消失。
周許的爺爺周崇山上了年紀,長居在市郊的濱海療養院,黃昏将近,周許推着周崇山的輪椅緩步在園區,身後跟着兩名護工。
“你爸真不是個東西。”周崇山戴銀邊眼鏡,兩鬓斑白也并不影響他身上的文質。
周許手肘擱到周崇山的輪椅上,靠近老人耳側,像是說悄悄話:“爺爺,他太不孝順,你就別理他了。”
周崇山笑着擡手拍拍周許的後頸:“我讓他來,他反倒把你送過來了。”
“本來我月底就是要過來看你的。”風揚起周許稍顯蓬松的黑色短發,他手觸向老人的膝蓋,眉心有個輕蹙:“爺爺,你腿真的不痛嗎?你能吹風嗎?”
周崇山搖頭:“只是在你爸面前找了個借口。”
周許偏着頭枕在他膝上,周崇山溫熱的掌心輕撫他後腦勺,老人恍似輕嘆一聲:“他是掉進錢眼裏去了,生意做太大了,連你都顧不上。”
周崇山本只是個樸素的醫生,周家是在周家珍手裏發跡的,由0起步,發展成如今的商業巨物,但周家珍的野心仍半點沒被滿足。
“我不需要他照顧我。”周許在此刻反過來安慰老人:“爺爺,我以後周末也過來陪你。”
“你要好好上學。”老人眼神慈愛,撫摸周許後腦勺的手沒停過。
“好好上學,跟過來找你玩又不沖突。”周許說。
周許在療養院待完了整周,跟醫生再三确認周崇山的腿只是陳年舊疾後,才上了張助理來接他的車。
車上,周許耷着腿仰躺在後排寬敞的車座看手機,他的手機上擠滿了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
他三天都沒碰過手機,除了陪護老人的客觀因素,還因為他自己不敢碰。
周許深知自己在陳津北面前那點可憐的忍耐度,拿起手機,他就會想要聯系陳津北,他根本控制不住的。
所以在過來的頭天,他就有意将手機留在張助理那裏了。
他只能強硬地采取物理手段來。
這會他掠過那些不斷跳出來的新消息提示,率先點開了跟陳津北的聊天框。
但遺憾的是,陳津北與他的消息來往,還停留在周三,周三下午他跟謝瑩瑩約了校外的甜品店,想與她把事情說清楚,所以沒去找陳津北吃晚飯。
陳津北當時并沒有回複他。
到現在周天,陳津北也沒有一條新消息發給他。
夜間的霓虹像是流彩,漸次從黑色車窗上飛掠而過,周許皺着眉愣愣望了會黑色窗面,他不死心的,又點開未接來電。
他翻全了所有标紅的號碼,來回兩遍,朋友、同學、班主任、外公、他爸爸的號碼在他的眼前飛掠而過,甚至久不與他聯系的許俪,都給他打過來兩個電話。
但其中并沒有陳津北的號碼,這三天裏,陳津北一次也沒有沒有打給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