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第18章 Chapter 18

一模考完那天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周許走在路上撿着雪揉成團,趁陳津北沒注意的時候往他後脖頸裏塞。

陳津北也不說他,只周許塞一個,他就拿一個出來。

玩到陳津北衣領濕潤後頸冰涼時,他都沒反擊。

周許沒玩爽,他先不樂意,他倒退着走路,直視着陳津北問:“你為什麽不還手?有來有往才好玩。”

冰天雪地的,周許硬要踩着雪走回去,他的臉被凍得蒼白,但嘴唇紅紅的,随着他說話逸出白色霧氣。

風迎面刮過來,陳津北被吹得眼睛微眯,他擡手理了理周許的圍巾,往他下巴上拉了拉:“真跟你計較,你整不贏我。”

陳津北說:“讓讓你。”

天太冷了,走在路上的人少,這條街甚至只有他們兩個人。

周許撇撇嘴,但又很快湊近,他立在陳津北面前堵了他的路,略微放低聲音,像在說一個秘密:“我好像,可以考進前300名。”

“這麽厲害?”奉行鼓勵式教育的陳津北當先就誇了。

雪仍在紛紛揚揚地往下落,幾乎要落進周許睜着的眼睛裏。

陳津北垂着眼看他,在那片雪落下來前擡手搭在周許眼睛上方。

手掌遮擋下的周許露出個笑來,他扯住陳津北的袖口:“後天就是你生日了,幹媽幹爸會回來嗎?”

陳津北搖搖頭:“沒說。”

他是無所謂的态度,但周許卻皺了皺眉,敏感地察覺到些微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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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爸幹媽工作忙碌,但永遠不會錯開他倆個人每一年的生日,甚至只是一餐簡單的飯、或忙碌中的一個見面。

但這次陳津北18歲的生日,這麽重要的時間節點,幹爸幹媽不僅沒提前聯系他一起準備什麽驚喜,更沒有任何要回來的消息。

這太反常了,周許想着晚上回去要将幹媽的電話打通問問,卻不防陳津北突然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讓他繼續走。

陳津北手微涼,帶着讓他熟悉的并不重的力道。

周許“哦”一聲轉過頭,又将陳津北冰涼的手指籠在掌心捏了捏,捏完順手就揣進自己厚厚的羽絨服裏,兩個人踩在積雪上的腳印才又往前蔓延。

歷來心大的周許沒忘記這回事,晚上趁陳津北在浴室洗澡的時候,他給幹媽打過去了電話。

電話要響到尾聲時才終于被對面的人接起來,電話對面,孫曉月的聲音仍舊溫柔,但帶着些顯而易見的疲憊。

周許趴在床上,低聲問孫曉月是不是工作很忙很累。

孫曉月說話的語調跟以往并無不同,甚至是在哄着周許:“最近年關,你幹爸應酬多了點,有時候太晚,就沒給你和哥哥打電話。”

周許信孫曉月,她這樣一說,周許再無疑慮,他翻身仰躺着,聲音放得更低:“哥哥生日就要到了,幹媽……你是不是忘記了?”

孫曉月在對面略一停頓,她微微嘆了口氣,說沒有忘:“但我們确實趕不回來了。”

“那就拜托舟舟好好陪陪哥哥,給他說生日祝福,慶祝他成人。”她輕聲說。

陳津北擦着頭發出來時,就看見周許仰躺在床上看手機。

他過去碰了碰周許的膝蓋,催他去洗澡。

周許拿開手機,朝陳津北伸直手臂。

陳津北扯着他的手将他拉坐起來,卻沒能走開,因為周許順勢将下巴搭在了他肩頭。

陳津北身上還帶着浴室裏潮濕的水汽,他的頭發沒徹底擦幹,有滴水掉到周許頸間,順着後頸滑進了他衣領下方。

“我剛剛給幹媽打電話了。”周許說:“他們好忙,你過生日的時候,就不回來了。”

周許擡眼去瞥陳津北的表情,卻被陳津北的手捉住下巴:“我知道了。”

陳津北垂眼看着周許,甚至笑了一聲:“我不是你,不用我媽回來哄我。”

周許好不容易有點細膩心思,還是替着陳津北的細膩心思,卻被人毫不留情地打亂,他臉上的表情甚至出現了瞬間的空茫。

反應過來陳津北的嘲弄後,他揮開人家的手,趿拉着拖鞋兩步跑進了浴室。

-

真到陳津北18歲生日那天,幹媽幹爸果然沒能趕回來。

陳津北的爺爺奶奶年歲已高,也沒從另個城市過來陪他,甚至中午那頓飯,還是陳津北自己做的。

周許撐着臉坐在餐桌邊,看背對着他、立在開放式櫥櫃前忙碌的人。

看了會,他摸出手機來偷偷對着陳津北的後背拍了一張。

細微的“咔擦”聲後,陳津北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周許看見他單手将火調小,另只手将電話接起來,眼睛仍垂着,望着鍋裏炖煮的湯。

透明玻璃隔絕了廚房的味道,也隔絕了大部分的聲音,周許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他推開廚房透明的玻璃門時,陳津北應聲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他,他看着周許,對電話對面說了再見。

周許幫着陳津北将菜碟端到餐桌上,還偏着頭在問是誰給他打的電話。

陳津北給他盛了飯,說:“是我爺爺。”

“他們讓我後天回去。”

周許接過飯碗,在聽到話的瞬間就皺起了眉:“後天?可是離除夕還有一周。”

他不高興但卻不能明顯地表示,只用筷尖戳着米粒,猶猶豫豫地問:“你這麽早就要回去嗎?”

陳津北嗯了一聲:“爸媽忙,我回去陪陪他們。”

周許更不高興了,陳津北應了的事,就沒有讨價還價的機會。

他垂着頭吃飯,面對着滿桌自己愛吃的菜,陡然失去了胃口。

但若讓他自己說不高興的緣由,他卻講不出來,春節假期陳津北回去看望家裏人,是多麽正常多麽合理的事,他沒有阻攔的理由,他連說自己不願意都不能。

飯桌上罕見地安靜,陳津北不怎麽說話,周許也只埋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吃。

一頓飯至尾聲,陳津北擱下筷子擦了擦手指,他轉頭望向始終擺在餐桌上的平板,拿到手上問周許:“這是什麽?”

周許擡眼瞥他,半晌,才開口:“你點開看。”

陳津北轉手将平板上周許的一模成績亮給他:“你的成績。”

“你不是說我的成績是你的禮物嗎?我考進前300了,這什麽賽博禮物。”周許微微偏頭,沒看陳津北的臉,嘟囔着低聲說:“但還是得在你生日這天給你看。”

陳津北自然知道周許在別扭什麽,他看一眼周許的表情,挺淡地嗯了一聲,将平板轉回自己,說謝謝:“我喜歡這份禮物。”

“還有份禮物。”周許将視線重新轉回陳津北身上:“等會,你跟我出去一趟。”

他說:“穿厚點。”

-

冬天白日太短,出租車停下的時候,天光已經趨于黯淡,整個世界恍惚都籠罩在淺藍色的光暈裏。

周許拉着陳津北的手腕:“走。”

陳津北視線往旁側的建築群掃了掃,已經認出來位置。

高中前兩年,周許叛逆心正盛,單調枯燥的學校裝不住他,他尤愛跟群年輕人混在車隊裏。

他無數次翹課偷溜過來,又無數次被陳津北逮回去。

周許拿鑰匙開了場地最外圍的大鐵門,鐵門上有噴塗的誇張又豔麗的塗鴉,宣洩着年輕男女們無處可放的躁動。

“幸好前兩天雪停了,”周許讓陳津北先進去,他随在後頭:“昨天我就讓他們幫我看了,說路幹了。”

以往過來時多是夏天,場內賽道兩側的觀衆席坐滿了人,陳津北要穿過擁簇喧嚣的人群,在最中心的位置找到周許。

但今天,空曠的場地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說話時都能帶起來回音。

周許仍拉着陳津北的手腕,他太熟悉這裏,轉頭對着陳津北的臉不看路都能把人引到正确的位置去。

“我想載你,”周許扯了扯陳津北的手腕:“以前我練車練好久,就是想載你,他們都嚣張地拉着自己的漂亮女朋友,但你那時就顧着生氣抓我了,也不願意坐我的車。”

打從出租車停在正門口,陳津北就知道周許打的主意。

此刻他被周許拉着往前走,看着周許巴巴的眼,他問周許:“這不是我生日麽,你給我提要求。”

周許捏緊陳津北的手指,答非所問的:“他們好多人想坐我的後座,我都沒讓,你試一次,我不會摔着你的。”

周許停了腳步,背身掀開機車上籠着的車衣,露出底下流暢的車型和黑亮的顏色:“這車一直放在4S店裏,前兩天才讓他們給我送過來。”

周許轉回頭,他觑着陳津北淡淡的臉色:“你今天已經讓我傷心一次了,所以你一定要同意坐我的車。”

場內燈沒開全,光影稍顯昏暗,周許緊捏着陳津北的手指,另只手在兜裏摸車鑰匙,他沒注意到陳津北眼裏淡淡的興味。

他只聽到陳津北問他:“我今天,什麽時候讓你傷心了?”

“我不想說。”周許連頭都沒轉回去,他也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

四季裏陳津北總守在他身邊,他現在卻想将陳津北僅剩的、那點撥出來陪伴家人的時間也霸道剝奪。

周許飛速掠過這個話題,他将個黑色頭盔拿給陳津北:“你戴上。”

陳津北仍站在原地看着他不動,也沒擡手接的意思。

周許輕咳一聲,他觀察過陳津北的表情,說:“那我幫你戴。”

他先輕理了理陳津北頭頂的短發,手壓了壓,才将頭盔罩上去。

從頭到尾,陳津北都沒個主動接手的動作,扣綁帶的時候,周許的手指擦過他下巴,他問陳津北緊不緊。

周許注意力都在頭盔上了,他沒注意到陳津北始終輕垂着的、擱在他臉上的沉默視線。

看周許良久,看盡他臉上的認真表情,陳津北才終于擡手:“我自己來。”

周許瞬間笑開,這是陳津北同意坐他機車後座的信號。

他迅速給自己扣上頭盔,長腿輕松邁過車身,打火啓車,他一刻沒停。

他轉頭看身側的陳津北,挑着眉叫人:“上車。”

車身輕動,有溫度附上來,陳津北坐到了他身後。

周許轉過臉去看他,漆黑眼瞳裏的笑根本藏不住:“你還是……摟住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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