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第17章 Chapter 17
拿到保送名額的陳津北仍被校內老師和領導寄予厚望,他們仍期待着陳津北能在六個月後的高考中創造新的歷史。
陳津北慢慢将重心移到高考上來,但他不止為自己,他更為周許。
他手把手帶着周許學習,周許最相信的就是陳津北,好像只要他聽陳津北的話了,好像只要他做了陳津北要求他做的事情,他就能順理成章達到陳津北給他設立的目标。
所以就連高考這種事,陳津北仍頂在周許前方,他就像座沉默但高大的山,覆下來的陰影将身後的周許籠住,周許吹不到半點風與雨。
周天下午是個冬日難得的晴天,陳津北站在陽臺晾衣服,周許拿着本書靠在旁邊的牆壁上背課文。
他口中念着古文,眼睛卻看着陳津北将衣服抻開又晾起來的簡單動作。
日光亮得刺人眼,将陳津北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照得幾近雪白,周許視力太好,幾乎都看見陳津北手背上細微血管的走勢脈絡。
“錯了。”陳津北背對着周許,仍沒停手上的動作,卻突然出聲。
周許一愣,他終于舍得收回放在陳津北身上的視線,翻開手裏拿着的書複又垂眼去看。
等陳津北将兩個人的衣服晾好,周許終于将那篇晦澀的古文順過去,他跟在陳津北身後進房間,說:“我想要點錢。”
陳津北的腳步微頓,轉過頭來看他。
周許正将語文課本抛到空中,接穩後他自己就交待了:“你生日快到了,我想給你準備生日禮物,所以我想要錢。”
最近的周許有點太安分也太乖了,每天跟着陳津北早出晚歸,認認真真上課,規規矩矩學習,連今天周天,都沒提半句跟人出去玩或打游戲的事。
陳津北突然擡手兜住周許的下巴,帶着點居高臨下的掌控意味,像逗弄一只小狗,他心情挺好地問:“你準備給我買什麽?”
或許是剛晾過衣服,陳津北的手涼浸浸的,但周許沒躲,甚至故意用下巴把陳津北的掌心往下壓了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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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許像是已經想過,他說:“18歲就可以考駕照了,我給你買輛車吧。”
“用你爸的錢給我買車啊?”陳津北微垂着眼,看掌心裏周許被他兜住的臉。
“他給了我就是我的了。”周許這話說得霸道又心虛,話落看陳津北沒表态,他又猶豫着補充:“你先将就一下,等我自己掙錢了,我都給你補上。”
陳津北這次是真的笑了,一點淡淡的笑音,快得周許差點沒抓住。
他用自己的下巴硌着陳津北的掌心,擡眼看着陳津北臉上已然消失的淺淡表情,直愣愣地問:“你不信我啊?”
陳津北歷來都是鼓勵和縱容式教育,所以他當然說信。
周許果然高興,向前一步湊他更近,近得兩個人的拖鞋鞋尖都抵到了一起。
他仰着臉問:“第一輛車,要給你買輛好的,你會不會嫌阿斯頓馬丁俗?邁凱倫的車型都不像是你會喜歡的——哎!”
陳津北控在周許下巴上的手指突然捏住了他的臉,周許被迫停止他的絮絮。
他臉頰肉被人捏住,還睜着眼睛含糊地問:“……怎麽了?”
“你這口吻還真挺像個闊氣的大老板,”陳津北微垂眼,淡淡評價他。
“我不要。”陳津北又說:“要的話,也要你以後賺了錢給我買。”
陳津北很少将一句話說兩遍,但這次他淡淡重複了,他像是特別認真,他對周許說:“要你自己賺的錢給我買。”
“等到了那個時候,”陳津北捏着他臉的手輕輕松開了,手往後走,随意理了理他的短發:“你再來問我想要什麽車。”
周許輕撇着眉,臉上罕見顯露出種無奈,少有的,他對陳津北的無奈。
“那你要什麽啊?”他問。
“這次一模,考進年級前300吧,”陳津北最後捏了把周許的後頸,終于松手:“這就是我想要的。”
“可考試的分數是我的……”陳津北得不到半點好,周許并不贊同這份“禮物”。
“但你是我教的,”陳津北已經擡提步往前走了:“你考好了,才能證明我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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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是各位老師口中對總複習效果的自檢,也是他們高三整年第一個相對重要的考試。
大考前整個班總是沉默又壓抑的複習,周許在這種環境裏坐不住。
他低頭将手藏在桌簍裏給陳津北發消息:有道題我看不懂
半小時後的課間,陳津北才給他回過來,陳津北社交帳號的名字是注冊時随手打的一串字母亂碼。
bateau8z:拍給我。
周許藏在桌底下的手打字飛快,他的賬號名稱則是拉黑他爸之前改的。
周家珍大傻逼:我想你當面給我講
他發消息迅速,一連幾條,有着刷屏的趨勢。
周家珍大傻逼:你發我演算過程我不一定能看明白
周家珍大傻逼:我肯定看不明白
周家珍大傻逼:不止這一道數學
周家珍大傻逼:還有幾道物理
周家珍大傻逼:你當面給我講
周家珍大傻逼:收到扣1
周家珍大傻逼:1
周家珍大傻逼:1
周家珍大傻逼:你不回我
周家珍大傻逼:教室裏好悶
他刷屏回消息的速度沒收斂,但好在對面陳津北終于再次回複過來,也打停了周許收不住的架勢。
bateau8z:來吧。
幾乎是陳津北消息發過來的瞬間,周許就拎起自己的幾本習題冊要往外走了。
趴在桌上皺眉做題的陳浩源偏過頭來攔了把他:“你跑哪去?吳老師等會要上來。”
周許拂開他的手,擡腿跨過座椅:“他問你就說我找老師問題去了。”
上了陳津北他們那層樓,周許就已經看見他人。
陳津北沒在教室,而是站在樓口等他。
12月的風裏帶着割人的寒意,天色有種冬日特有的黯淡,陳津北穿着學校并不算厚的校服外套,風掃過去,他的身形隐約顯現。
周許兩步跑到他面前,先摸住陳津北搭在旁邊欄杆上的手。
“你冷不冷啊?”他呼出口白氣,同時捏住陳津北的手指,仔細揉捏着感受溫度。
陳津北沒抽開手,反而順着力道用手臂将周許往旁邊教室裏帶:“過來。”
陳津北将周許帶進他們這層樓閑置的空教室,進去後兩個人就随意坐在最前一排。
桌椅稍顯狹窄,裝不下兩個高瘦的少年,陳津北的腿微微往外伸了伸,然後他扣了扣周許的桌面:“卷子。”
卷子的順序被周許弄得有些亂,他低頭正翻,陳津北已經叫停了他的動作。
他的筆尖停在封頁上,說:“就從最上面這張物理講。”
周許像是被陳津北用指令操控,陳津北一句話,他才給一個動作,但他的思緒仍停留在半分鐘前。
他手上的動作停了,卻仍皺眉望着陳津北淺藍色校服裏露出的黑色內搭的領邊。
“你手涼涼的,”他問:“冷不冷啊?”
陳津北已經在翻看他的試卷,他聞聲擡頭看向周許,右手搭上周許的後頸往下輕壓一下:“不冷,教室有暖氣,羽絨服脫了的。”
他的手仍搭在周許後頸,隔開衛衣領,他的指腹随意地摩挲着周許後頸的幾節頸骨。
他叫周許的名字,說:“看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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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許的人生着實算是容易,從生下來他就擁有太多,所以他是真的沒有為什麽努力過。
這是第一次,為着那個所謂“未來”的話題。
周許并不是個笨的,況且他有幾乎最适合自己的“老師”陳津北。
打從他招飛報名後,他确實開始慢慢收心了。
一模前那兩個月,他更是專注,他身上透出的罕見專注甚至讓整個23班的同學老師驚訝。
陳浩然都不再叫他出去打球上網了,因為根本叫不動。
某個課間,23班睡的睡、鬧的鬧,周許低頭寫題的身影在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俞琦拉了張凳翹腳坐到周許面前,他看一會周許正寫的卷子,啧一聲:“你現在連物理倒數第二道大題都會寫了?”
周許在草稿紙上做演算,挺敷衍地應他的問題:“還不知道對不對。”
“那你對後面的答案?”俞琦撺掇他。
周許眼都沒擡,只搖搖頭:“等寫完,做一道對一道等于白做。”
這是陳津北教他的,寫卷子時陳津北總讓他不翻書不翻答案在規定時間內寫完整張試卷,陳津北要他每一次寫試卷都自己模拟正式考試的要求,要他寫完整套試卷後直面自己的缺漏。
“你這也太拼了,”俞琦望着周許眼下淡淡的青色,他以為周許是在為來年的高考做準備:“不是還有半年嗎?”
保持拿筆的動作太久,周許無意識揉了揉自己發麻的指節。
以前相熟的朋友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包括和陳津北相關的他都兜頭傾出。
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周許開始吝啬于分享。
而他的“吝啬”,只局限在陳津北身上。
他開始不情願、不樂意朝外人分享自己和陳津北的事情了,他不想透露自己和陳津北的一模約定,他不想叫外人知道陳津北每天守着他學習到半夜,他更不想跟別人炫耀陳津北每天早起給他準備的早餐了。
他不想叫別人知道陳津北的好了。
周許想不明白這“吝啬”的緣由,他只粗糙把其歸結于自己的自私。
陳津北太好了,他想獨占陳津北的好,他半點也不樂意讓別的人觑見。
更遑論分享。
所以面對俞琦的誤解,他并不像以往那樣去迅速解釋,他沒擡頭,仍盯着雪白卷面上工整的黑色印刷體,良久才似有似無地嗯一聲,像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