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一語成谶。

“幹什麽吃的,連個差點成植物人的病患都看不住?!”

辦公室內,一高一矮兩人齊刷刷地負手而立,處長把報告重重摔在桌上,指着聞序:

“你說,怎麽回事!”

為了譚峥的案子忙活到現在,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聞序的太陽穴忍不住又突突直跳起來,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釋:

“處長,昨天有人在醫院開槍才導致我沒追到人,我想任曉萱一定有同夥,還不止一個……”

“說這些有用嗎,啊?”處長在報告上敲了兩下,“中央戰區都給檢察院發了急電,專門說譚峥的案子需要審慎調查!不管那違禁藥是不是如譚峥說的那樣是別人栽贓嫁禍的,現在這事兒已經成了羅生門,中央戰區還把人取保候審了,只有咱們一處裏外不是人!”

一旁的方鑒雲見狀道:“處長,就算那女孩是不是被他親手下藥沒法定論,但其他的罪名,包括他調任中央戰區前疑似違紀的——”

“你別說話。”

方鑒雲怔住,下意識閉上嘴巴。

說完這句話,聞序自個兒心裏也一晃神。他只把自己突發奇想的行為歸結于讓方鑒雲陪着行動失誤的自己一塊兒挨罵,感到有點兒愧疚,不再深想,正色道:

“處長,到了這一步案子是有點麻煩,我檢讨。大不了,其他的指控該怎麽結怎麽結,給那姑娘服藥的部分,我出個檢讨書,給我個人下達處分。”

處長滿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

“你以為我叫你倆來,就是非要讓你受處分的?譚峥這家夥來頭不小,你倆應該早就發現了,拿不出十足的‘罪證’,戰區是不可能舍他的,搞不好還會結了梁子!”

聞序一時無言以對,他知道處長這番話不無道理。說完這番話,對方重重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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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這指控案你倆暫時不用負責了,去做別的事吧。”

“——什麽?”

這下不止聞序,連方鑒雲都驚得擡起頭來,反應較之聞序甚至更大。

“可他自己都承認服用違禁藥的事了,權色交易的證詞我們也拿到了!”

處長大手一揮:“這是為你們好。原本我就不對這個指控案抱太大希望,嗑藥也好,包養情人也好,充其量就是處分或者停職……中央戰區那邊的人說,要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如就先這樣算了。”

聞序還是沒忍住:“這算什麽混賬話!誰有這麽大的權力,說算了就算了?”

“都說了譚峥他有後臺嘛,”處長不耐煩道,“就記得那函上簽字的姓陸,似乎是,是……”

一個人影忽然傾身過來,雙手撐住辦公桌沿,聞序小小吓了一跳,回頭看着方鑒雲忽然如此出格的舉動。對方向處長探身靠過來時微低下身子,後背上兩翼蝴蝶骨在襯衫下支起一個伶俐清矍的弧度。

“處長,我們會拿到更關鍵的證據的。”

方鑒雲表情嚴肅到近乎凝重,連辦公桌後坐着的人都驀地一愣。

“我可以和陸總巡寫說明,”方鑒雲眉心微蹙,本該懇求的口吻裏反而帶了些不容置喙的,“案子一旦交出去,咱們就是有理也變成沒理,我們不能連累院裏吃這個啞巴虧。”

此話一出,聞序不禁側目而視。處長被方鑒雲反常的壓迫感驚得不知作何回答,呃了一聲:

“我知道你剛來,心氣高,可……”

“處長,請給我和聞序前輩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方鑒雲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我負責寫說明,請您為我們争取點時間,我們一定會拿出像樣的證據來。”

*

便宜的一次性紙杯存貨告急,聞序倒了杯茶,打開電腦。坐下的功夫,餘光看到方鑒雲匆忙出門的背影。

莫名其妙的,剛剛自己就被他拉着下了軍令狀,限兩周之內拿出一個像樣的調查結果。處長一向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今天也不知怎麽了,或許和聞序一樣,沒見過方鑒雲這種平時俨然一副沒有七情六欲、臨陣突然性情大變的怪胎。

茶葉在紙杯裏旋轉沉浮,聞序漫不經心地點開資料庫,心思也跟着飄忽不定。

昨晚和警察做筆錄到很晚,彈道分析結果警署還沒有出,醫院監控倒是看了,槍響之後,二號口确實有一個穿着T恤的可疑男子趁亂溜了出去,到了監控盲區,人便不見了蹤跡。

若是沒有方鑒雲那三言兩語的點撥,憑現場那幾個無頭蒼蠅似的年輕警察,恐怕還真留意不到現場那個男子的行跡。

神思已經跳躍到十萬八千裏外,聞序手上操控鼠标點開浏覽器,腦子裏卻開始天馬行空。

他突然回想起昨晚方鑒雲走後,做筆錄的間隙,他聽到那幾個警察的閑聊。時間太晚,大家抗着風在醫院大門口等着技偵過來,警察們你一言我一語,不知誰先挑起話頭,慢慢扯到只來現場呆了五分鐘不到的方鑒雲頭上。

“這最高檢果然不一般,招聘的人個個都俊得像模特。”

“可不,聞檢察官這一個alpha也就算了,連那omega也……身材也夠帶勁,那小腰細的,腿比我命都長。”

當時還有人不長記性,跑來和聞序搭讪:

“聞檢查,你那個同事有對象嗎?”

猶記的當時,聞序板着一張剛被人不吝贊美之詞的俊臉,話到嘴邊的沒有兩個字七拐八繞,最後脫口竟面目全非:

“他不單身。”

那警察頓時很失望,打了句哈哈就走了。聞序先是扪心自問,這回答并不算撒謊,接着下意識打量了一下那警察的身量。

他心說,也真是那什麽想吃那什麽肉——

忽然間,青年一個激靈擡起頭,驀然與反光的屏幕中那雙惶惶的雙眼對視。

他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居然開始給一個利用自己向上爬的聯姻對象打抱不平。那方鑒雲除了外表和白天鵝挂上一點鈎,其他哪裏有值得稱道的?

青年壓下心中的躁郁,手裏鍵盤敲得噼裏啪啦,不一會兒,電腦上多出好幾份資料,他挨個點開查閱,好一會兒,目光終于停留在其中一頁上。

密密麻麻的文字資料右邊,是一張标準的正面寸照,上面赫然是一個穿着聯邦軍服的青年,看樣子不過二十歲,面部線條周正剛硬,五官沉肅端方,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青年眉宇之間正派的貴族氣息。即便照片只截到胸口,依然能從對方寬闊的肩膀判斷出對方身材較為英武強健。

聞序聚精會神,繼續往下看。

資料顯示,此人,也就是方鑒雲兩次踏上的黑色賓利的車主名為楚江澈,二十六歲,第二性別為alpha,十八歲參軍,二十歲離開聯邦,前往北國軍事學院深造,畢業後兩年一直未回國,直到最近出入境管理的記錄顯示他返回聯邦。

而那兩年在外的經歷,于資料庫中則是一片空白。

聞序不死心地在浏覽器裏輸入楚江澈的名字,本是試一試的心态,沒成想蹦出來好多千奇百怪的小道八卦,他這才意識到這楚江澈在首都不是什麽大富大貴、至少也得是個上流階層家的後代,于是随手點開一個網頁。

“震驚!楚家獨子子承父業終歸國,是東山再起的前奏,還是泯然衆人的結局?”

大致掃過一遍,報道總的講述了世世代從軍的楚家在聯邦軍隊的發跡史,還半真半假地提到有關六年前上議院争執不下的聯邦控槍法案,末了那小編還事後諸葛亮地斷定,就是因為當時楚家就旗幟鮮明地反對控槍,站錯了隊,才會慢慢不得重用,衰落至今。

聞序又情不自禁想起昨晚,方鑒雲上車的動作一氣呵成,自然地好像坐自家車一般熟悉。

方家和楚家有這麽熟嗎?就算有,方鑒雲口口聲聲說自己情願嫁給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檢察官,卻又大搖大擺地坐上楚江澈的車,這又算什麽,左右逢源?

當時那輛車裏開車的是誰,會是楚江澈本人嗎?

在意識到不對之前,一大串不着邊際的念頭已經先一步從腦中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聞序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使勁眨眨眼,往下翻頁強迫自己繼續看下去。

有貓膩更好,他對自己說。說不定那家夥哪天腦子一熱,想要解除婚約,和真正的意中人在一起什麽的,大家兩全其美,他一定尊重祝福……

鼠标滾輪咔地卡住,聞序看着躍入眼簾的幾行字,一下子呆住了。

“……據悉,也正是六年前,疑似首都地下惡勢力保護傘的楚其琛夫妻眼見控槍法案可能通過,便私下聯絡馬仔,意圖僞造失火案将控槍派趕盡殺絕,卻不想計劃失敗,而後局勢失控,最終釀成了慘絕人寰的五·三一慘案……”

方正的黑色字體倒映在眸中,字字深刻。

他萬萬沒想到,那場早已被官方定性為惡性暴力襲擊的、奪走了自己最珍貴的記憶的五·三一事件,背後居然還牽扯了一個曾經顯赫、如今卻背上政治嫌疑的家族。

而就在昨晚,他親眼看見方鑒雲坐上了嫌疑人的後代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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