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第 33 章
曲月彤借着夜色掩護, 穿梭于城主府的重重守衛,安全逃出那片危機四伏的高牆,已是萬籁俱寂。
待她滿身傷痕, 腳步踉跄抵達據點, 報出那個駭人的消息, 平日裏泰山崩于眼前不變色的許東升, 臉上頭一次現出難以掩飾的慌亂。
“你說什麽!”
“東升哥哥,對不起, 我翻便城主府, 也沒尋到關于沈姑娘的蛛絲馬跡。”曲月彤據實彙報, 不敢有絲毫隐瞞,“刺客人數衆多,皆是個中好手,入了流雲水榭後, 目的明确, 行動迅速, 不為劫持, 只想一刀了結沈姑娘。然而, 動靜鬧得這般大, 始終不見城主府的護衛出面, 我懷疑此事與周成岸脫不了幹系。”
滋生在許東升心底的莫名恐懼,源于未知的絕望。
心慌意亂的他,反複思量,踱着步子。
奈何,一團亂麻的情感, 似瘋狂生長的藤蔓,悄無聲息蔓延到心房。
究竟哪一步棋出了意外?
竟讓周成岸連沈府的萬貫家財都棄如摒履, 何以對沈悅靈起了殺心,秘密派遣刺客,決絕地要将她從這個世界抹去?
少頃,他捂着頭痛欲裂的額際,試圖看清事情真相,讓那洶湧澎湃的情感平複下來,漸漸地,理智重新占據上風。
這個結果若是放在平日裏,于他而言,并不難猜。
密謀的刺殺事件,看似精心布局,卻足以從這紛雜的線索中找出真相。
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從刺客的動機入手,周成岸手段狠辣,殺人不眨眼,既然選擇快刀斬亂麻的方式,秘密調派人手刺殺的原因,其一,無非不想讓身邊人得知消息後,有救援的機會;其二,沈悅靈身死,有可能造成周成岸與身邊人産生嫌隙。
而與沈悅靈有所交集,能令周成岸刻意掩飾這場策劃的人,唯有一同返回曲州城的——周槐。
推測了事情全貌,那雙鳳眸變得異常堅定,即刻吩咐,“安排人手,密切關注周槐的動向,随時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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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槐?”眉頭微微一皺的曲烈,雖不明白此事與周槐有何關聯,但依他對許東升的了解,事關沈悅靈安危,必定是深思熟慮的安排,“是,屬下這就安排下去。”
令沈悅靈出乎意料的是,翌日晌午,下人們輕手輕腳地送來了飯菜,正要離開時,卻被告知,那瘋子解了她的軟禁,“主子說,只要姑娘不出萬花谷院門,此間可随意走動。”
‘蹭’地一下子,沈悅靈站直身體,追問着,“萬花谷?那是什麽地方?”
哪想到,此話一出,下人們徹底噤了聲,動作中透出幾分謹慎與敬畏。
沈悅靈忽然憶起那瘋子的脾性,若是真從這些下人嘴裏流出不該說的話,那瘋子決然不會放過他們,都是無辜人,她也就不再為難,“你們都下去吧。”
下人們如獲大赦紛紛退出屋子。
沈悅靈洗漱後,簡單用過膳,剛跨出院門那一刻,不由得愣住了。
只見一群莺莺燕燕,身着各式華服,頭戴珠翠,齊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顯然已經候在院外多時,就為了一睹她的芳容。
“喲,瞧瞧,我就說,新來這位,絕對是一等一的美人,你們還不信?”
“啧啧,不施粉黛,已叫人望塵莫及,再看那柔軟的身段,難怪主子歡喜的緊。”
兩句吹捧的話剛落下,坐在亭子裏自斟自飲的美人,身着輕紗羅裳,發鬓高挽,仿佛故意露出潔白頸項上落的點點紅罂,似被這番話刺激了心底的某根弦,原本平靜的面容裏滿是不悅。
突然‘嗒’地一下子放下酒杯,目光如炬,穿透了眼前的喧嚣,直射向那群莺莺燕燕圍繞的沈悅靈,“呵,空有一副皮囊,昨兒夜裏,不還是遭了主子厭棄,最後主子可是宿在我的屋子裏,一整宿。”
故意強調的後三個字,終于讓沈悅靈對上號,滿臉驚訝開了口,“昨夜鬼哭狼嚎的人是你?”
噌地一下,美人站起身,眼底似燃了兩團火,“你說誰鬼哭狼嚎?”
都說打蛇要打七寸,沈悅靈滿臉輕蔑,不痛不癢陳述,“老娘城主夫人都看不上,給他做妾,他好大的臉。”
這話,無疑火上澆油,美人原本端莊優雅的面容幾近扭曲,“真是狂妄,剛進來萬花谷的女人,都和你說的同樣話,最後哪一個不求着主子憐愛。哼,裝什麽清高。”
沈悅靈順勢問了句,“他究竟是什麽人?”
哪想到,美人剛要開口,就被身側之人捂住嘴,“她在故意激你套話,沒聽出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美人為知氣結,一跺腳,旋身坐回石凳上。
“你就莫要問了,主子交代過,在你面前,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要掂量清楚,否則可沒有我們好果子吃。”
“妹妹呀,雖然主子性子冷了些,可是衣食供應,都緊挑着好的給我們,于這亂世而言,跟着主子有何不好?”
“是呀,若是主子新鮮勁過了,你還沒伺候過,到時被當成貨物送予兵将,日子好壞,可就難說了。”
沈悅靈拍了拍手,熱烈鼓掌,“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軟硬兼施,你們不去唱戲,實在可惜。”
衆人被揭穿後,瞬間黑了臉,嗤笑,“不識好歹。”
“哼,瞧瞧你們,熱戀貼了冷屁股吧。奉承她這等連侍妾都算不上的邊緣人,倒不如将這份心思用在我身上。”美人攏了攏耳畔邊的發絲,看似優雅的動作,實則藏着不易覺察的挑釁。
對于衆人巴結沈悅靈的場景,滿是鄙夷。纖細的素手指着石臺上靜靜安當的一壇酒,下巴剛剛揚起,耀武揚威得意炫耀,“此乃十八年陳釀的女兒紅,世間罕有,即使重金,也難尋一二。往日裏,主子視若珍寶,輕易不讓人觸碰。而昨夜,卻将其賜予了我,這份榮寵,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瞬間吸引了莺莺燕燕的目光,一時間,衆人都圍繞着她而去。
被晾曬一旁的沈悅靈,視線穿透喧嚣,落在那壇被美人視若珍寶的女兒紅上,那壇酒,确實是她偷酒時初次與他見面,情理之下送予他的女兒紅,現下這酒被他随手賞了出去,至少說明,她在對方心裏如同這壇酒一般,無足輕重。
這個認知,着實令她安心許多。
人群幾近散去,忽然有人漫步到她身側,嘆息一聲,“那美人,名喚黎夢,性子傲,總是做着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夢,本性其實并不壞,這萬花谷的女人,不過是命運洪流中的可憐人罷了,希望姑娘別往心裏去。”
沈悅靈看向她,忽然試探問了句,“這裏的女人,都伺候那個男人?”
“想什麽呢,主子正院裏沒有女主人。萬花谷的女人,在烏龍寨時就已存在,入駐曲州城後,擴展至今。谷中姑娘,但凡伺候過主子的,少有再送出去,至于伺候過其他貴人的,大部分也算名花有主,但是也有在各位貴人那裏失寵後,安置于此占了大半人數。至于那些無貴人庇佑的嬌花,哪日被送予兵将,日子過得普遍不好,那些粗人,豈會疼惜女子,不過将我們當作發洩的玩物罷了。”
聽到此處,那雙杏眸忽然一亮,依她所言,全城貌美的姑娘都聚集于此,是否其中有她熟悉的人?
沈悅靈迅速追問着,嗓音裏透了絲迫切,“向您打聽個人,前曲州城陳刺史嫡女——陳令鳶,是否也在萬花谷中?”
“你認識她?”
見她用着疑狐的眼神看向自己,沈悅靈立刻打起感情牌,眼眶裏不經意間拭去淚水,哀泣連連,“可不是,我與姐姐自幼相熟,曲州城易主後,十分擔憂她的安危,偶然聽聞她還僥幸活着?”
然而,她的神色忽然有點怪異,支支吾吾地說着,“她确實活了下來,也住在萬花谷。”
沈悅靈被帶去見到陳令鳶那一刻,終于無法抑制沖動,直撲而去,擁着她激動不已,“姐姐啊!我總算尋到你了!”
這份突如其來的親昵,讓陳令鳶很是懵然,一時間竟不知所措,眼神裏盡是疑惑嫌棄,迅速推開沈悅靈時,語氣中毫不掩飾疏離,“我何時與你這般相熟?沈大才女也不怕臊的慌。”
沈悅靈身側仍有同行的外人,生怕揭穿露餡,擠眉弄眼說着,“莫不是姐姐還在生我的氣?”
陳令鳶白眼一翻,朝着外人勒令,“莊喬研,我這裏不歡迎你,人已送到,可以有多遠滾多遠。”
被如此羞辱,相送的莊喬研滿臉不可置信,隐隐有發作的跡象。奈何,對視上陳令鳶的眼神時,不知為何,顯得頗為忌憚,終是一甩袖子,憤然離去,“呵,真當自己還是城主嫡女,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陳令鳶指着大門,呵斥,“滾!”
杵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沈悅靈,咧着嘴強顏歡笑。
果然,她一如既往的傲,那份與生俱來的尊貴,仿佛融入骨髓,陳氏嫡女的架子恨不得端在腦門頂上。
明明相識十幾年,真的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是為了尋到阿爹,就是違背意願供着她,也得按頭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