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支着頰的陳令鳶調整了坐姿, 修長的右腿優雅搭在左腿上,從容自信開門見山地問道:“說吧,尋我何事?”
她堆滿笑容, 話裏話外無不透露着由衷的贊賞, “陳大小姐真是個妙人, 一點就透。”
哪想到, 陳令鳶輕蔑地撇了撇嘴,嗓音裏盡是諷刺不削, “比不得沈大才女這通馬屁, 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險些被噎死的沈悅靈,面對這份尖銳,決定還是直奔主題,“你可有曲州城的輿圖?”
陳令鳶的眼神突然锃亮, 一字一句追問着, “你要奪曲州城?會殺了周成岸?”
啞口無言的沈悅靈, 此刻已是騎虎難下, 唯有硬着頭皮, 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對!我會替你爹報仇雪恨!”
她卻忽然癫狂地笑了, “本小姐忍辱負重都辦不成的事,就憑你這個傻白甜,妄想端了周成岸的老巢?能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嗎?”
和她對話。沈悅靈只覺得額際陣陣抽痛,深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我有外援。”
陳令鳶錯愕,“誰?”
奈何, 她只是微微一笑,賣起關子,“這是我的底牌,豈能告訴你。”
陳令鳶的眼珠子轉了轉,透着幾分狡黠,“好,三日後你來尋我,拓印好的輿圖,必定雙手奉上,以示誠意。”
依她對陳令鳶的了解,這突如其來的讓步,實屬罕見,警惕追問着,“突然這麽好說話?”
陳令鳶的嘴角,勾着淡淡微笑,“怎麽,沈大小姐不信我說的話?那你可以不來,我可沒強按你的頭允諾。”
“呵呵,豈敢豈敢。”
緊接着,她的聲音再次響起,透着心底那份無法動搖的決心,“只要能讓周成岸死!一張輿圖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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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确實叫沈悅靈不得不相信。
随着時間推移,徘徊于周槐院外的探子,悄無聲息散播着關于沈悅靈失蹤的種種猜測。
“聽說城主大人即将迎娶的夫人不知所蹤?”
“什麽不知所蹤,我聽說是死了!”
“死了?怎會死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說是觸怒城主大人,被秘密……”
各種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語,猶如漫天飛舞的柳絮,紛紛揚揚,無處不在。
隐在暗處的探子試圖捕捉周槐的每一絲反應,奈何,周槐依舊雷打不動在院中練劍,足不出戶,消息傳回許東升的耳朵裏,他那懸着的心,終于落下少許。
他清楚地知道,倘若沈悅靈真的遭遇不測,周槐絕不會如此淡定自若。
至少,在這一刻,他可以确定沈悅靈還活着,雖然仍未能确定她身在何處,但他知道,只要沈悅靈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三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于沈悅靈而言,卻異常漫長。
明知陳令鳶不懷好意,可是為了輿圖,即使龍潭虎穴,她也要闖一闖。
沈悅靈去往陳令鳶居住院落的路上,反複思量莊喬研那番沉重的話,“陳氏全族,男人具數人頭落地,被高懸城牆上曝曬七日之久,死狀恐怖。陳氏女被灌下絕嗣湯,充入兵營,而陳令鳶因着一張貌美皮囊,撿回一條命,被安置在了萬花谷。可她,不過貪生怕死之徒,不久就自薦枕席,奈何,新城主性子難以捉摸,睡了陳令鳶後,不僅沒給她絲毫名分,還将她的尊嚴踩在腳底。”
聽聞這話時,沈悅靈只覺得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怆,莫說滅族之仇不共戴天,可陳令鳶竟還低下高傲的頭顱,忍辱負重,讨滅族之人歡心,她的心底,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掙紮與煎熬。
思緒紛亂間,她已來到陳令鳶的院門,推開那扇沉重的大門時,只望陳令鳶不要令她失望。
“我還以為,你不敢進來呢。”這句話輕飄飄的,在靜谧的屋子裏回旋。
剛邁過門檻的沈悅靈,聞到屋子裏缭繞着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皺了皺眉,“什麽味道?”
“不過普通的烏沉香,沈大才女平日裏聞慣了淡雅的香料,自然不喜這沉郁的味道。”
低眉思忖的沈悅靈沒再多言,徑直走進屋子裏,“輿圖交于我即可,今日出來匆忙,怕生了變數。”
端坐幾案前的陳令鳶,手握一把西施壺,頭也未擡,自顧自地将清冽的茶水注入杯子裏,“連盞茶的功夫都不願給我,所謂合作,沈大才女莫不是在诓我?”
話已至此,沈悅靈雖眉宇不展,依舊走到案前,不得不坐了下來,“說吧,你的條件。”
陳令鳶支着頰,目光幽深地注視着她,一字一頓地說,“我想要你的人?”
沈悅靈愣了愣,“什麽?”
話音剛落,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淹沒了她,四肢百骸,仿佛被抽離了所有力氣,不消一會兒,身體便癱軟倒地。
在這一刻,她的意識卻顯得異常清晰。
近日來,各種陣仗、算計見得多了,心境也越發穩固,她的臉上并未表現出太多驚慌,反而嗓音裏沒有憤怒,氣結,只是簡單地陳述一個事實,“你對我下了藥。”
陳令鳶将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仿佛在嘲笑她的無知,“啧啧,以往我說你蠢,你還同本小姐置氣,現在如何?可不就栽在本小姐手中。”
沈悅靈十分慶幸,她來之前多了個心眼,留了個後手。
在這波谲雲詭的現實裏,不知何時,她竟也學會了提防謹慎,早已不是那個不問世事、天真爛漫的閨閣小姐。
沈悅靈的面上不敢顯露分毫,杏眸裏佯裝起一副慌亂害怕的模樣,“你想做什麽?不是說好了,你交給我輿圖,我們聯手?”
陳令鳶的眼神裏盡是鄙夷與嘲諷,仿佛在看一只随時可以碾死的蝼蟻,“聯手,你個蠢貨也配與我聯手?說,你幕後之人有誰?我要與對方直接交易。”
沈悅靈被看管至今,早與外界斷了聯系,此時陳令鳶提出與她幕後之人交易,反倒成了契機。不如借陳令鳶的手,順勢将她深陷萬花谷的消息帶出去。
故意提高嗓音的沈悅靈,刻意扮演起嚣張跋扈的無知小姐,“我勸你最好放了我,否則我的未婚夫婿知道後,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套到想要的話,陳令鳶立刻順着她的話語追問,“未婚夫婿,可是你爹給你尋的那位鹿城城主?他竟然還沒厭棄你。”
沈悅靈輕哼一聲,仿佛在嘲笑她的淺薄,耀武揚威地吹捧起自己,“我沈府萬貫家財,聯姻勢在必行,他娶了我是燒高香,豈敢厭棄我?”
陳令鳶迅速評估完她的價值,但凡想到以沈悅靈的性命威脅許東升就範,便覺得今日得了個有價值的籌碼,“此話确實不假,有你在手,等同于拿捏了富可敵國的沈府,用以招兵買馬,那将是多麽龐大的軍隊。”
說罷,她忽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利刃貼合在沈悅靈的臉上,冷凜的話語威脅道:“速速書信一封,讓許東升乖乖聽我指揮,否則,我就送他一根你的斷指!”
确實被驚吓出惶恐之色的沈悅靈,回答的特別幹脆,“好,我寫,只是現在我渾身乏力,實在提不起筆。”
剛在懷中摸索解藥的陳令鳶,忽然緩回神,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目露兇光,“這是讓我解了你渾身乏力的毒,再同我翻臉?”
冰冷的利刃,瞬間在沈悅靈的臉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她反應極快,立刻想好了對策,幾乎是在陳令鳶情緒不穩的剎那,驚呼出聲,“別!我鬓間有只梅花簪,你寫完信,将它夾在信中一并交予許東升,他定會聽你調度。”
陳令鳶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仿佛在逗弄一只随意逗趣的螞蟻,“真乖,姑且就讓你這青蔥般的十指在身上留些時日。假如讓我發現你在騙我,就別怪我毀了你這張精致的臉蛋。”
沈悅靈扯着嘴角,硬是擠出一個笑,“我不敢。”
少頃,信函夾帶着梅花簪一并交予突然出現的下人時,沈悅靈的眼眸為之一亮。
陳氏把持曲州城百年,根基之深,如同老樹盤根錯節,雖然明面上陳氏所有男人具數隕落,但那股潛藏在暗地裏的力量,如同蟄伏的巨獸,讓人不敢小觑。
現下這股力量,是否悄然落在陳令鳶的手中?
如若有她相助,尋得阿爹的機會,定會多上幾分。
信函送走後不久,院外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匆忙間,陳令鳶迅速将沈悅靈塞進櫃子裏,人已迎了上去,“誰許你登我的門?滾出去!”
黎夢被那扇微阖的門扉的阻擋,止不住地探頭張望,生怕進院多時的沈悅靈橫生變故,猛地推了把陳令鳶,眼瞅着她踉跄後退,黎夢趁機強勢地跨過門檻,“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陳大小姐?我就是進了你的屋子,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