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顧淮聲聽到姜淨春這話, 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而後道:“對了,一會父親喊我們去膳廳吃飯, 方才下值的時候碰上他從外頭回來, 他今日去冬釣,說是釣上了一條大魚。”

今日是臘月三十, 臨近正旦, 衙門裏頭也還忙着,顧淮聲便又去了衙門。

但顧侯爺沒上值。

姜淨春聽到顧淮聲的話也有些驚異,這天氣還能釣啊?河水都已經結上冰塊了吧, 還釣呢。

她怕魚沒被凍死,顧侯爺就先凍出個什麽好歹來了。

顧淮聲見她這表情, 不由笑了笑,他解釋道:“他就這點喜好了。”

當初沈長青去世之後, 顧侯爺也失望透了,他不明白, 為什麽一個好人最後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大家都髒, 所以幹淨一點的那個人反倒是成了不太好的東西。

顧侯爺死心了。

愛誰誰, 既然不要好過,那大家都不好過了。

從那之後, 他的心思也不在朝堂之上了,他給自己尋了些別的樂趣來。

他喜歡上了釣魚, 拿上魚竿, 時常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越釣越有味,後來顧夫人都受不了他這幅樣子, 幹脆投河裏面去得了。

說了也不聽。

沒法,就這樣吧,随他便吧。

顧淮聲看向樓觀,道:“樓觀,晚上一起來吧,人多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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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淨春也附和。

這些時日的相處,樓觀看得出顧侯爺和顧夫人是挺好的人,但這是他們的家宴,他就不湊活了,湊過去也怪不自在。

他最後還是笑着拒絕他們了。

聽他這樣說,那兩人也沒再去說些什麽了,畢竟這樣的事情于他确實不大自在。

樓觀想了想後,還是開口道:“公子小姐,這些時日叨擾你們了,既他已經被流放出了京,往後我也就不再繼續再在侯府煩擾下去了。”

聽樓觀這話,他們知道他這是在道別,當初怕李郎中還在京城的時候會報複他,可是現下人也已經被流放走了,他也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

姜淨春問他,“不能過完年再走嗎?”

她又覺得過年這個要求或許有些得寸進尺,她問,“過完這個正旦呢?就在這兩天了。”

樓觀還是笑着搖頭,他說,“大家團圓的日子,我留這,也不大自在的,這麽些年,一個人伶仃慣了,人多了,反而要難受。”

他都這般說了,姜淨春也不再勸了。

他說得也不錯,一個已經習慣孤身一人的人,現下忽然熱鬧了起來,好像确實是會不大适應。

他們一廂情願想讓他感受的團圓,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姜淨春無言,她問他,“那你往後要去哪裏呢?”

他想好去何處了嗎。

樓觀道:“天下總歸有個去處,現下成了自由人,腰杆子也直些,不至于仰人鼻息。”

當初賣身契在那班主手上,他做什麽都不行,但現下,不一樣了。

他好歹也還會唱戲,最後實在不行,去扮一回小生,唱一場戲,也餓不死。

聽到他的這話,兩人再沒開口,只是顧淮聲對他道:“好,既你要走,便不再攔了,我還有些話想同你說下,我們去外頭說吧。”

姜淨春也不知道顧淮聲是要同他說些什麽,不過也沒再開口去問,看着他們兩人去了外頭。

外面的雪已經漸漸有了厚度,兩人站在回廊之下,雪有些飄了進來,打在他們的身上。

顧淮聲先開了口,他說,“今年冬天,很冷,不好過。”

今年初雪落得比往年都要晚一些,可是,今年比以往都要冷。

樓觀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今年冬天很冷嗎?其實樓觀是沒這樣覺得的,他覺得今年比以往哪一年都要暖和。

但顧淮聲的話在這樣的時候還是準一些,或許今年确實是比往年冷。

顧淮聲道:“冬天難熬,我這有一百兩,你拿去當路上的盤纏吧。”

樓觀愣了片刻,下意識就是想要拒絕,當初他為他贖身的錢,他都還沒有還,現下又怎麽好意思再去要這錢呢。

他垂首道:“公子,我......”

他想說,他不能要。

但顧淮聲卻阻了他的話,他道:“我喜歡善始善終,做好事不做完,倒不如不做,你就當全了我的心。收下吧,外面天冷,如若現在是春夏秋,我也不會多手的。”

他的視線沒有落在樓觀身上,而是看着院中的飄雪,他說,“總要有點錢挨過冬天,才能開始自己的春天。”

看樓觀還想說些什麽,顧淮聲又笑了一聲,他道:“我還真有件事情想要請教下你,就當是向你學習的費用了。”

樓觀聽他這樣說,也沒再提,只問,“公子說便是,請教不敢當。”

他除了唱戲,又還能有什麽地方值得他請教呢。

顧淮聲收回了視線,看着他問道:“一開始的時候表妹就只同你相處了那麽幾日,她好像就很喜歡你......這是為什麽啊。”

是單純因為樓觀會哄她嗎?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吧。

因為樓觀不哄她,她對他看着也挺喜歡的。

樓觀很快就明白了顧淮聲的話是什麽意思。

從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其實也察覺出了他們之間那些許微妙的氣氛,他們是夫妻,他們關系親密,這無可置疑。

可樓觀也有些不懂,為什麽姜淨春總是一直堵着一股氣的樣子,總喜歡有一搭沒一搭和顧淮聲犟嘴,就像是故意想要和他作對似的……

樓觀道:“公子是做過什麽對不起小姐的事嗎。”

姜淨春看着脾氣很好,對誰都和善,若她現在故意這樣怄氣,他很難不去懷疑,顧淮聲做過什麽事。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顧淮聲的面色有些不大自然起來了。

樓觀知道這是叫自己猜中了。

他笑了笑,道:“小姐那不是喜歡我,她對誰都挺好的。公子問我如何讨小姐歡心,那也都只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只是,公子知道小姐為什麽生氣,為什麽要怄氣嗎?”

顧淮聲或許根本都還沒走進姜淨春的世界,他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麽。

顧淮聲聽到了樓觀的話,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他總是以為他很懂她,以為她的所有表情他都能懂,她所以情緒他都能感知,其實不是的,那只是高高在上的揣測罷了,他在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經驗,去揣測姜淨春的心理活動。

然後呢?無非就是把他的想法強加在了她的身上而已。

樓觀道:“公子,我就多嘴一句,若是真做錯了事,低低頭,總是沒錯的,小姐瞧着沒有那麽難哄的......”

顧淮聲生這麽一張臉,往那一站別人看了就開心,只是......他太冷些,連帶着他的情緒也是淩冽、不近人情。

他這樣冷,誰看了都有些親近不了。

顧淮聲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像真的有把樓觀的話聽到心裏面去。

低低頭......

當初書良這樣說,現在樓觀也這樣說。

還是不夠嗎。

兩人說完了這些之後,便也沒再說其他的了,剛好敬華堂那邊也來人傳飯了,樓觀回去了自己的屋子。

外頭落了雪,姜淨春披了件鬥篷,牽着顧淮朗的手出來了,只見到顧淮聲仍舊站在廊庑下。

姜淨春走過去戳了下他,“在想些什麽,走了,膳廳那頭來人喊了。”

顧淮聲終于抽回了神,他看了看姜淨春,神色帶着幾分複雜,不過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點了點頭。

下人們拿來了兩把傘,姜淨春自然而然接過,牽着顧淮朗的手就要步入雪中。

顧淮聲抓住了姜淨春的手腕,姜淨春不解看他。

又要幹嘛?

顧淮聲看了看另外一把傘,視線又落到了顧淮朗的身上。

顧淮朗看着顧淮聲的眼神直覺不善,他馬上沖他揚起了個甜甜的笑,喊道:“哥......”

希望他能良心發現,不要讓他一個人打一把傘。

小團子笑起來看得人心都要化了,但顧淮聲顯然是不大吃這一套,他蹲下身,看着顧淮朗道:“過了正旦,你虛歲就又長一歲,來年就七歲了。”

顧淮朗糾正道:“不對不對,我的生辰在四月,過了年也還是六歲。”

為什麽都喜歡給他算大一歲。

母親也說他來年就要七歲了。

顧淮聲道:“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下已經可以一個人打傘了。你長大了,不要總是讓嫂嫂還有小厮丫鬟給你打,你應該學會自己一個人打傘了知道嗎。”

顧淮聲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顧淮朗聽了之後天都要塌了。

嫂嫂打不得,小厮丫鬟也打不得。

他不肯,看向了姜淨春,姜淨春也覺不像話,他個小孩讓別人打打傘那又怎麽了。

顧淮聲讀懂了姜淨春的意思,先一步道:“沒那麽嬌氣的,讓他自己打吧,什麽都要別人來,難免憊懶。”

說着就先自然而然地拿過了姜淨春手上的傘,牽着她的手步入雪中。

顧淮朗看着他頭也不回就走了,馬上接過了傘跟了上去。

好在顧淮聲也沒那麽喪良心,步子也邁得小一些,舍得等一等顧淮朗。

顧淮朗跟了一路,到了膳廳的時候嘴巴都能吊個瓶子了。

三人過了敬華堂的院門,上了回廊後就收了傘,顧淮聲回頭瞥了一眼顧淮朗,又走到了他的面前。

顧淮朗不知道顧淮聲又想幹嘛,只是嘴巴撅得更厲害了些。

而後,他眼睜睜看着顧淮聲伸出手掌把他那撅着的嘴按了回去,只聽他淡聲道:“後日就是正旦,叫母親看你耷拉個臉,你得挨批。”

聽到顧淮聲這話,顧淮朗唯恐被教育,也沒敢再挂臉了。

等到三人到了膳廳的時候,顧侯爺和顧夫人都已經在裏頭等着了。

“快快,來嘗嘗我今日釣回來的魚,釣了一個時辰呢。”

以往天熱還能坐個半天一天,現下天冷了,一個時辰就僵得不行。

好在最後是釣上來一條,差點就白搭。

姜淨春聽了顧侯爺的話都直打冷顫,有這毅力,他做什麽不能成。

三人入了座,差不多用完了飯後,又随便聊了兩句話,顧夫人說起了明日朝賀的事情。

今天是三十,明日就是三十一,等明晚就要入宮,在子時那會站在午門前準備。

一說起這個,除了顧淮聲臉上沒什麽表情,姜淨春和顧侯爺臉上都露出了苦色,顧侯爺是越來越不喜歡這些繁文缛節,姜淨春也煩,那日一整晚都不能睡覺,想想都頭疼。

說完了這話也沒再說,顧淮聲和姜淨春準備離開,顧淮朗卻扯了姜淨春的袖子,“嫂嫂,你方才還說要陪我堆雪人,打雪仗的呢!”

姜淨春想起來了,方才她确實是答應過顧淮朗的。

這是初雪,第一場雪對小孩子來說總是重視的,姜淨春以往也是顧淮朗這樣,一下雪,屁颠屁颠就要往雪地裏跑。

現下年歲稍長,懼冷大過了玩心。

但在這樣的時候食言是一件很掃興,讨人厭的事。

顧淮聲知道姜淨春怕冷,剛想替她開口拒絕,卻被姜淨春阻止,她不認可地看着他搖頭,顯然對他這樣的做法不大滿意。

顧淮聲道:“可是外頭很冷啊。”

姜淨春道:“跑跑就熱了。”

說着,就裹了裹鬥篷,和顧淮朗去了外頭。

姜淨春完全可以站在一個大人的角度去拒絕顧淮朗這孩子氣的要求,可是,她沒有,因為她曾經也是個小孩,所以她比誰都懂被拒絕,被哄騙是什麽滋味。

很多小孩長大了,身上就會沾染了大人的習性,他們會忘記,自己曾經也是個小孩。

姜淨春記得。

記得她曾經也是個孩子。

顧淮聲現在才發現,在這些事情上面,姜淨春一直都做得比他好些。

她總是切身實意的去感同身受。

他起身走到了門外,站在回廊下看到姜淨春和顧淮朗在雪中奔跑,打雪仗的身影,姜淨春陪顧淮朗玩,總是讓着他,顧淮朗就是個傻小孩,手上沒個輕重,自己玩盡興就好了。

天空飄着鵝毛大雪,就用個飯的功夫,沒有一會屋檐、地面就鋪了一層又一層的厚雪,随手在地上一裹,就能裹上個雪球。

顧淮聲也從廊庑上走下,彎腰捏了個雪球,砸向了顧淮朗。

他沒收着力道,顧淮朗叫他砸得一痛,痛叫出聲,當即轉頭看向來人。

他饒是再小,那也有脾氣,隔着雪看着顧淮聲喊,“哥,你砸我幹嘛呢!”

還不待到顧淮聲先開口,姜淨春就像是尋到了什麽好玩事一樣,捏了個雪球往顧淮聲身上丢,她沖着顧淮朗笑道:“小朗,我們一起來打他。”

顧淮朗聽姜淨春這樣說,也馬上就來了勁,以前的時候顧淮聲從來沒有和他玩過這些,現下好不容易尋到了機會,他自然是樂意。

顧淮朗馬上彎腰捏了個雪球,往顧淮聲的身上丢。

顧淮聲聽到姜淨春的話,看到姜淨春的舉動,不由想笑。

果然是沒良心得很。

他也沒再同他們客氣,蹲在地上摸了幾個雪球往他們那邊丢過去。

姜淨春本以為顧淮聲不會理會他們,擋幾下雪就走了,沒想到竟還真就打了起來,她也來了趣,和他打了起來。

顧淮聲倒也不欺負自己的娘子,這一個兩個的雪球自然是都落到了顧淮朗的身上,姜淨春看得着急,偏偏真要打又打不過他。

眼看顧淮朗都要給雪埋了,姜淨春直接跑到顧淮聲身後,往他身上蹦,顧淮聲被她這動作下一跳,下意識把她背好。

姜淨春被顧淮聲背着,一邊用手去冰顧淮聲的脖頸,一邊沖着顧淮朗喊道:“小朗,快些砸他!”

她的手摸了那麽多雪,實在是冰得厲害,顧淮聲也沒忍住“嘶”了一聲,躲了一下。

姜淨春卻像是尋到了什麽趣事一樣,顧淮聲也怕冰?

她确實是調皮,一尋到這個弱點,就迫不及待把手往脖頸裏面冰了又冰,她趴在他的背上,顧淮聲躲也躲不掉,只能任由她這般冰着。

待到再反應過來的時候,顧淮朗手上的雪球也已經往他身上砸了過來。

背着姜淨春他也動彈不得,只能任顧淮朗砸着了。

待他差不多砸回本,砸盡興了,顧淮聲終于背着姜淨春往回廊下躲。

姜淨春也從他的背上跳了下來。

“你怎麽還耍賴。”

顧淮聲臉上也不見得生氣之色,說這話的時候隐隐帶着幾分無奈。

“誰叫你欺負小孩。”姜淨春理不直氣也壯,一邊抖着身上的雪一邊也回了顧淮聲的話。

顧淮聲忍不住呵笑了聲,“不欺負他,難道還要欺負自己的娘子嗎。”

這雪球丢她身上,保不齊要來記他的賬。

顧淮聲被姜淨春那麽一冰,身上難得有些冷得厲害,忍不住搓了搓手哈氣。

姜淨春見此,也沒再去說。

又陪着顧淮朗在院子裏頭堆了個雪人,眼看都快到了戌時,他們便往滄濯院回了。

兩人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串腳印,只是很快又被大雪覆蓋。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時無話,顧淮聲忽然開口道:“明晚的朝賀你可以不去的。”

他方才在膳廳裏頭自然是注意到了姜淨春的神情,到時候要熬一整夜,她肯定受不了。

姜淨春問,“還可以不去嗎。”

正旦是個重要的節日,大家都要去,就她不去,不大好吧......

顧淮聲湊到她的耳邊說了句話。

姜淨春有些驚異,裝病?顧淮聲喊她裝病?

她有一瞬間的錯愕,看向顧淮聲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古怪,他現下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

顧淮聲見她這幅表情,知道她是不信他的話,他又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往有些個公主、夫人受不了這些,便裝病躲這一天,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會追究的。”

這又臭又長的儀典,沒人喜歡,但每年都會有這樣的東西,沒辦法,君權神授,皇上若不感恩上蒼,那是要被降下神罰的,要想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朝賀是必不可少,再加上其他的七七八八的緣由,這些儀典便越來越是重要,不弄不行。

姜淨春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大好,她說,“可是大家都去,就我不去的話,你會不會被人抓了小辮子,皇上會不會看你不順眼呢。”

這點簡單的人情世故她還是懂的。

顧淮聲看向姜淨春,他說,“我的仕途若因此而受影響,那是我沒本事。你若連病也不能生,那也是我沒用。”

誰又能知道她在裝病呢。

在外人看來,就算是知道她在裝病,也只會把她當做真的生病,若她生了病也不能躺在床上休息,那不就是他這個做丈夫的沒用嗎。

都看人下菜碟,又能有誰出來拆穿呢。

姜淨春聽到顧淮聲這樣說,也終于放下了心。

但想了想後又問道:“母親那頭怎麽說啊?”

萬一顧夫人知道了,會不會不好啊。

顧淮聲笑了一聲道:“沒事,前一年父親也裝病。”

前一年他裝了,今年也不好再裝下去了。

顧侯爺也裝,那顧夫人應當也是不大在意這事了。

姜淨春放下了心,打定主意去裝病了,一想到明日不用去朝賀,心緒也跟着放松了許多。

說話之間已經回到了滄濯院。

姜淨春身上都是雪水,難受得不行,一回去後就讓人燒了水去淨身。

她洗完了之後,就* 換顧淮聲進了淨室。

臨近年關,他的公務也越來越多,後來幹脆就把東西從書房搬到了房間裏頭,來來回回也方便些。

等他淨完身出來,披了件大氅就坐到了桌案前。

他擡頭去看姜淨春,卻發現她坐在床上,手上還拿着繡花針在繡東西。

顧淮聲看得奇怪,她怎麽又拿起了針線?

起身坐到床邊,他問她,“你這是想要繡些什麽。”

姜淨春聽到顧淮聲的話手上動作也沒停下,卻回了他的話,“這不是都過年了嘛,我就想着給祖母刺條圍脖,到時候去看她的時候帶給她。”

過年了她肯定是要去看老夫人的,給她做一條圍脖,也讓她知道她一直挂念着她。

顧淮聲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姜淨春的意思。

後來,他又像上次她在做蓋頭那樣,問她要了個香囊,他又道:“順手給我做個香囊呗。”

姜淨春顯然也是想起了那日的事情。

又順手做個香囊?

這顧淮聲怎麽就對這香囊這麽耿耿于懷呢。

姜淨春不大懂,但這一次她卻順口應承了下來。

“哦……好。”

這回輪到顧淮聲有些懵住了,她竟真的願意給他做了?

聽到了這話,他眼中瞬時之間就浮現起了說不出的喜意,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泛着笑。

他方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姜淨春忽然擡頭,看向他問,“顧淮聲,那個......我爹的下落你有找到些什麽嗎。”

姜淨春說起這個,臉上表情有那麽些不大自然,因為以往總是喜歡和他嗆嘴,總是喜歡和他作對,所以讓顧淮聲幫她這個忙,還是有些不大自在。

她答應給他做個香囊,才好意思去問。

感覺這樣也不欠他什麽了。

不然總覺吃人手短。

可顧淮聲聽到姜淨春的話,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臉上的笑也瞬間僵住。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麽,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姜淨春願意給他做這個香囊……

就在之前,宋玄安因為被人誣陷舞弊而入了牢獄,她來求他,然後他讓她嫁給他......

前些時日她讓他幫她找父親,現下願意給他做香囊,也是因為覺得,他會問她再索取些什麽嗎。

就像是交換,他幫她的忙,她給他想要的。

在她心中,他是丈夫,可并不值得她信賴。

她是怕弄得他不高興了,他就不會幫她了嗎?

所以,他再提起曾經那個被她拒絕的要求,她今日才會這樣輕易就答應了嗎。

顧淮聲意識到了這個事情之後,心髒都有些止不住發酸,疼痛細細密密泛濫。

他這都做了些什麽啊。

姜淨春不知道顧淮聲是想到哪裏去了,方才還在笑,可是現在為什麽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了起來。

這幅樣子,弄得就跟她爹已經死了一樣。

她心下一跳,“你找着他了?他已經死了?”

雖然不知道她的父親為什麽不要她們母女了,可是他如果真的死了,她心裏怎麽可能沒有波動。

顧淮聲搖頭,“我還在找。”

姜淨春問,“那你是怎麽了?”

怎麽忽然變成了這樣子。

顧淮聲眼角滴出了一滴淚,他伸手捂住了眼。

姜淨春被吓到,把腿上放着的刺繡的籃子都丢去了一邊,她掰開他的手去看,卻發現人是真哭了。

幹嘛啊,方才她不就只是問了個問題而已嗎,又是戳到他哪個點了?

顧淮聲好似在嗚咽,他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壞。”

姜淨春聽了這話認真去思考了一下,他以前确實是挺壞的,近些時日好了許多。

可是,這個哭得不應該是她嗎,他哭個什麽勁啊?

姜淨春想說些什麽,卻又聽顧淮聲道:“對不起,逼你嫁給我,我真錯了,那個時候見你每天都想着要去嫁給別人,我真的有些害怕了。”

他又提起了那樁舊事。

“我喜歡你,真的比你想的還喜歡,就是有些……後知後覺,卑劣又陰私......”

“可是你讓我幫你忙,你不用這樣小心翼翼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就算不管我,就算罵我打我,我也會去做的啊,只要是你的事,我怎麽也會做的……”

她這樣小心翼翼的讓他幫她,他看了怎麽會不難受,怎麽可能會不心疼。

顧淮聲握住了姜淨春的手,放在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掌心,他擡起了那雙濕漉漉的眼,看着她說,“你想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把我當狗使喚也行啊。”

他們都讓他低低頭,顧淮聲也不知道該低到哪裏去才可以哄回姜淨春,他只知道,憑借自己的本心去做吧。

做什麽,說什麽,也都是他的心指使的。

給她當狗,那怎麽了。

姜淨春聽到顧淮聲的話,錯愕了一瞬,這一刻也終于知道他是想到了哪裏去了。

她确實是有些對當初的事情耿耿于懷,不然也不會把那一句要他後悔娶了她的話記這般久。

當初顧淮聲推了她一掌,她還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再喜歡他。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對顧淮聲服軟,也不可以對他好,她就是要讓他過得不順心,不然,她當初那些發過的那些誓,說過的那些話,不就打得自己的臉生疼嗎。

她往死了作,總是和他嗆聲,想要嘔死他,她總覺得現在低了頭,先散了氣,那就是服了輸。

可是如果真這樣子,她又過得太擰巴了。

日子是自己的,冷暖自知。

或許人的想法,人做出的決定真的會随着時間的改變而一起改變。

她也已經不是小孩了,不能再在什麽事情上面都像和搶東西一樣的去争輸贏了。

而且現在顧淮聲都這樣說了......

他都說把他當狗也行。

他這樣高傲孤清的人,現在真的把自己放到了最最卑微的位置,真的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

他都低成這樣了,他從來不想要跟她怄氣,而她又為什麽總要去和他争一個沒人在意的輸贏呢?

她低頭看着顧淮聲,看着他那懇切的眼神……

彼時她才愕然開悟。

到了最後這樣的時候,只有自己在和自己較勁。

顧淮聲舔着她的手心,就像是一只最忠誠,最聽話的小狗,溫順地舔舐着主人,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虔誠。

紅舌舔得掌心發麻,她低頭看他,心也止不住發酸。

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眼淚。

她想,或許是因為掌心的瘙癢帶來的眼淚。

顧淮聲不再舔她的手,他爬到了床上,跪坐在姜淨春的面前,他的雙手捧着她的臉,兩人對視,皆被淚水糊了眼。

顧淮聲彎腰,親上了她的眼睛,姜淨春沒有了動作,合上了眼任他親着,只是眼淚流得更叫厲害了,顧淮聲親着她的眼,親着她的臉,後來,親到了她的唇上。

他的舌頭侵入了她的紅唇。

他們在落淚,他們在接吻。

姜淨春被他吻得渾身發顫,她感受到自己的一切都被顧淮聲掠奪,都在被他席卷,她的舌,不是她的了。

心事被撕扯開,曾經那樁耿耿于懷的事情被擡到了明面上,最後以這場接吻結束了那沉重的話題,可恨的是,在這樣的時候......

他們卻情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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