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日宴(17)
第51章 春日宴(17)
太陽西沉,只在天邊留下一線金黃的霞光。
黃昏後,世界再一次沉寂,再往下仔細尋找也找不到更多東西。
“多謝鶴君。”薩曼真心道謝,若不是鶴君帶他到天上飛那麽一遭,他不知道要多久才發現黃昏的秘密,以及那個神秘的高塔。
對于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人,薩曼從不吝于擺出親切态度。
任逸飛點點頭,他特別沉得住氣,面上是不動聲色,仿佛自己早就知道,這次來不過是還人情,給對方送提示。
還人情是真的還人情,不過他一開始只是讓對方通過空中俯視,更好了解停雲閣的建築格局,沒有想到黃昏還有這樣的變故。
這也算是意外收獲,果然做好事是會有回報的。
上個游戲是這個玩家給了報紙提示,如今又因對方的緣故陰差陽錯發現了黃昏的秘密,這個甜品玩家真是一員福将。
如果對方能一鼓作氣把青鴻秘密翻出來,任逸飛甚至都考慮過送他上分拿鬼牌。
通體雪白的飛馬展開雙翼,夕陽将它和馬車都染成金色,連上面坐着的兩人的頭發絲也被照得金黃發亮。他們追逐着晚霞,直至夜幕。
馬車又在星河疾走穿行,月亮和星群跟随着他們。若不是下面還有事,兩人簡直舍不得下來。
馬車穩穩落地,天已經黑了,平臺上亮起燈,也是叉着角的油燈。
他們下了雲車,順着階梯往出口走。
出口處是一條長長走廊,地板擦拭得光可鑒人,兩旁的侍女見到他們便退到兩邊去。
事實上,走廊上已經換了一批侍女,她們化着一樣的妝容,帶着一樣的笑,行走時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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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逸飛兩人對視一眼:她們也是昨天那種生物?
“大人,主人請您前去賞花。”一個看着年長些的女管事來到他跟前,屈身行禮。
他兩人就要同去,女管事又說話了:“主人請鶴君大人去。”言下之意就是,只單獨請一人,薩曼不在受邀範圍內。
噫,任逸飛捏住了扇柄:他又要做什麽?
薩曼也看向任逸飛:“鶴君……可要我作陪?”
為他冒一次險,就當是得到重要信息的謝禮——現實中對着合作夥伴都能随時翻臉,堪稱殘酷無情的薩曼這樣想。
任逸飛再一次認定了,這個甜品玩家的人品确實不錯,就算是npc,關鍵時候也會選擇幫忙。不過這種事還真不需要幫忙。
所以他搖搖頭,拒絕了好意:“我先去,一會兒見。”
從薩曼的角度,他只看到面前的白衣妖魔不知将什麽放在袖中,心知對方有所準備,也就應道:“晚上見。”
目送他們走遠,幾個侍女也跟着去,這走廊一下又變得空空蕩蕩,他深吸了一口氣,朝着另一邊走去:該去做玩家的本職工作了。
玩家青鱗已經等了他很久,看到他來,很是不高興:“你晚了。”
又見他渾身濕透,不由怪道:“你這是掉水裏了?”
薩曼但笑不語,他确實是從水裏來,但必非掉進去的,而是自己跳進去的。
之前在天上看到了塔的倒影,他就想去荷花池驗證一番,然而池底什麽都沒有。他猜測想要進入那個塔,需要觸發某種特定條件。
這邊時間卻不等人,他只好先來這邊。
玩家青鱗的角色是一個守衛,白天走不開,一走開就是渎職,上一秒走,下一秒變食材。所以他們就約好晚上聚一聚,然後一起探索走廊。
“只有你?”薩曼一看只有他一個,并沒有他說的其他同伴。
地下的環境危險,只有兩個人,還是冒險了一點。所以他們之前商量,再去找幾個人。不能說人多力量大,至少人多……試錯的機會就多。
老虎真的來了,就看誰跑得快吧。
但是現在一看只有青鱗一個,他就懷疑是出了什麽問題。
青鱗哼了一聲:“天黑後不久,就有那些侍女過來,說主人邀請他們賞花。這大半夜的,難不成都是去賞昙花的?總之,他們認為地上的線索更多,地下還是過于危險。你怎麽想?”
“這不過是人類對于黑暗和地底本能的恐懼,地下地上沒有本質區別。”薩曼搖搖頭,“我已經準備好去地下。”
玩家青鱗終于高興起來,他為此做了許多準備,可不想就這樣半途而廢。
“出發。”
并沒有很久,夜晚的走廊就對玩家露出猙獰的面目,薩曼兩人遇上了他們想要的走廊變成狩獵場的劇情。
和青鱗通過道具看到的不一樣,今夜的走廊再一次升級。
它化作痙攣的腸道,四壁分泌消化液,那東西就像是柴油一樣粘稠滑膩,站在上面都打滑。這樣也就罷了,這走廊裏居然還爬出一只長滿長肢形如蜈蚣的東西。
長蜈蚣爬得極快,長着絨毛的腳輕快在粘液上爬過,沒有聲音,也沒有痕跡。
這種古怪蟲子體型不算巨大,頭上兩個閘刀一樣的牙齒卻十分鋒利,薩曼剛斬落一只,又被三只包圍。
他們腳下本來踩着一根削尖了紮入管壁中的木頭,但這木頭如今已經被溶液腐蝕了小半,眼看着支撐不了。
“看來下面的密室,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走上一遭了。”說話間薩曼已經丢出一個簡易的滑板。這原是他用房間裏的床板臨時制作的,可以暫時阻擋一下這種腐蝕性的粘液。
玩家青鱗僅慢了一瞬,就不由自主順着黏液滑了下去。
卻說另一頭,任逸飛被這些還沒化出本體的巨蠅簇擁着,一直來到某處庭院。
這不是白日走過的路線,是夜晚獨有的。
仔細一看,這庭院風格也不似白日的開闊明朗,反而狹小壓抑。而且這裏也不是千歲殿或者處理正事的地方,倒像是隐秘的私人院落。
院子裏很多陰恻恻的侍女,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任逸飛心頭一緊,莫非青鴻一看他和甜品玩家同游,已經氣得不想再虛與委蛇,要上直球?
前後左右都是侍女,逃也逃不了,他緩緩地深呼吸,一步一步朝着光亮處走去。
還未走進,門內濃郁甜香襲來。
此時他在走廊,風變得很冷,沒有了陽光給予的溫度,這個房子給他的感覺是等在巢穴中的毒蛇,陰冷潮濕。
空氣裏開始飄起甜香,他記得那是那些漂浮花朵的香氣,薰得人昏昏沉沉。
任逸飛有片刻暈眩,心裏頭如盛着烈酒,烈酒蒸出了雲霞,光鮮亮麗的男女在夢境裏面穿行,紅色的嘴唇,紅色的高跟,眼神迷離。
一個與他六七分相似的男人在舞池裏,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滿是厭惡:“你怎麽來了?”
他立即咬了舌尖,鐵鏽味從舌尖溢出。
“不愧是鶴君,真是敏銳。”
任逸飛抵擋眼前幻象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他一下擡起頭,朝着聲音來源看去,卻見燈火垂落,眼前走廊、院落、亭臺樓閣全數化作煙霧隐去,幾個見過一面的綠頭蒼蠅從薄霧中飛出,長針朝他刺來。
“花籬?”随着他回神,這些龐大的綠頭蒼蠅已經在他面前自相殘殺起來。墨扇輕舞,它們的長針相互刺穿了對方的腦殼。
一切迷霧幻象都散去,他‘看到’花籬站在不足兩米的距離外,腹部平平。
任逸飛看了她腹部一眼,直接走過去,花籬吃了一驚,大叫着:“起陣!起陣!”
于是他所站的地方抖動,腳下土地變得柔軟又有彈性,變成綠色。任逸飛還看到附近有許多勾連的藤曼,每一根都是粗壯巨大的。
腳下還是一層層藤曼,透過縫隙隐約看到極遠處有土地。
甜香味越發濃郁,即便用袖子捂着口鼻都不行,他一陣暈眩。
任逸飛再一咬舌尖,口腔裏都是鐵鏽味。他擡頭看去,這一看,他驚得心髒都慢了兩秒。
只見上方也是各種交錯的枝蔓,然而枝蔓之上,是托舉的一個個建築物,一片片磚瓦。
這些東西看起來那麽熟悉……那上面,分明就是停雲閣。
蔓藤上有妖魔行走,他們卻絲毫沒有覺察到異樣,還在歌舞作樂。
待要細看,甜香更重,耳邊聽到花籬的張狂笑聲:“我知你強大,然而這卻是專門為你而設,任你有多強,也休想走出去。”
任逸飛捂着額頭艱難抵抗這股醉意,再一眨眼,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個琉璃走廊,兩側油燈順着道路筆直延伸。
這又是哪裏?
任逸飛只在第一時間驚愕片刻,之後就快速冷靜下來,開始觀察四周環境。
這是一條筆直的,七彩琉璃鋪設的幽道,兩側隔四五米就有一個鹿角燈架,明晃晃的油燈被兩側七彩琉璃的牆壁連續反射着,整個窄小通道亮如白晝。
“鶴君,你不必掙紮了,我不會讓你壞了我們的好事。”遠遠的傳來花籬的聲音。
任逸飛:……
終日打雁,反被雁啄眼,任逸飛無聲嘆氣:玄幻世界的套路太深,居然還有陣法這種東西。
任逸飛無所謂花籬的态度,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怕我壞事,所以,今晚便有所行動?所謂賞花宴,其實是陷阱?而這個停雲閣,就是最大的陣?”任逸飛再一次問,想要确定某些信息。
“你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你尚且自身難保,還有這閑工夫想這些事兒?”花籬語帶得意,甚至在笑。
任逸飛的腦海裏閃過她與青鴻私下相處的樣子,又閃過她平平腹部:“你和青鴻沒關系吧,那個孩子也不是你的?”
笑容戛然而止。
十幾秒的沉默後。
“……總之,你就好好地享受我的招待吧。”花籬果然受不得激,但她很謹慎,幾乎什麽都沒透露。
“花籬?”之後他喊她的名字,卻再沒有動靜。
人或許已經走了,或許沒有,任逸飛的目光轉向這筆直的琉璃道。
一塊塊長方形的琉璃緊緊貼着牆面,因為本身半透明且表面平滑,所以很好地反射了兩邊鹿角油燈的光芒。
他一眼看去,這倒像是燈火鋪就的一條大道。
這樣的一個地方,本困不住一個大妖,但是……任逸飛低頭看看自己雙手,進入這裏之後,他和自帶的小法術之間的聯系就斷裂了,甚至幻術也動用不了。
如果說這裏附帶‘禁魔’和技能‘沉默’的特效,那麽花籬底氣從何而來就很容易猜了。
他已經用不了袖裏乾坤,拿不出刀,就咬破自己的手指,看看傷口愈合的情況。
妖魔的身體自帶快速愈合能力,他之前咬破舌頭,幾秒也就好了。然而一分鐘過去,傷口的血液鼓成小包,完全沒有愈合的跡象。
指尖的鮮紅液體順着白色纖瘦的手指滑落,舌尖舔過,鐵鏽味。
感受着那種熟悉的,失去力量的窒息感,曾經封印過自己的任逸飛緩緩笑了。
“我又成了凡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其他玩家被封魔。
玩家:藥丸,現在寫遺囑來得及不?
阿飛被封魔。
阿飛:咦?是回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