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孤島(17)

第84章 孤島(17)

避難者都呆愣住,倒是玩家們反應比較快。

社畜玩家廢了,還有個學生頭玩家,不過她才站起,一根釘子打入了她的肩胛骨:“別動,我知道你們是一夥兒的。”

額頭的汗像水一樣,任逸飛舔了舔脫水起皮的嘴唇。

“都讓開,這是我和他的事。”

這些剛剛轉化成暴徒的避難者被他的兇狠吓到,直接退開三四米,把受傷的社畜玩家和學生頭玩家暴露出來。

社畜玩家捂着傷口難以置信,他不相信npc裏有這種狠角色,更不相信自己居然陰溝翻船。

“啊……”學生頭玩家看着滿手的鮮血,恨意如火山爆發,“你該死!”

又是一枚釘子打過來,打在她大腿上。

“是槍?”暴徒吓得發顫。

“是射釘槍。”有人認出來。

這種利用空包彈發射的射釘槍,射程在五米到十米,射出的釘子可以刺穿大腿,威懾力和槍是一樣的。拿着冷兵器的人會本能畏懼。

“我不會搶奪你們的東西。”任逸飛開口道,聲音還有些虛弱,臉上一直冒汗,但是沒人将之看成是弱者。

整個餐廳寂靜無聲,都在等他說話。

“但也不允許有人從我手裏搶東西,我的東西在哪裏?”

暴徒立刻行動起來,十秒後,他的饅頭和方便面就原封不動出現在桌子上,他們還細心地用一個塑料袋裝了。

他抓起塑料袋,手裏的射釘槍指着衆人,人一步一步後退。

後面的人讓開一條道,讓他順利退到門口。

一個年輕人給他開了門,然後站得遠遠的。

任逸飛笑着對他說:“謝謝。”

年輕人打了個哆嗦。

他這才轉身走掉,一直走到蘑菇屋,坐到屋檐下,背靠着牆。

他看起來簡直虛脫了,像病弱的老虎,好像誰都能戰勝他,可是沒人敢靠近他。

薩曼看到他雙手肘擋住臉,身體蜷縮着微微發顫,就像是在哭,又極力忍耐着。他的手裏,射釘槍一刻也沒有離手。

許久,他放下手,一雙淚洗過的眼睛露在外面,像是開了鋒的刀刃,又像是第一次獨立狩獵,成功殺死了獵物的小獅子。

殘酷的環境似乎逼得這個天真的少年一夜長大了。

“哈哈哈……”眼鏡姑娘看着餐廳的方向,一直在笑。

笑累了,她擦擦眼睛:“所以要認認真真玩游戲啊,當成過家家,就會有這種下場。我喜歡這個孩子。”

小女孩低着頭看操作盤的屏幕,她的心思不在這裏,也沒看到這一幕。

沒有兩分鐘,餐廳裏爆發了沖突,外面的人都聽到那兩個玩家争吵起來——他們需要及時止血,身上卻只帶了一個止血繃帶。

沒一會兒,裏頭出來一個一瘸一拐的玩家,是學生頭玩家,她大腿上的血像是不要錢地流。

任逸飛正坐在小蘑菇屋的屋檐下,也就看到了。她正往關押莊園老板的小木屋走,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血腳印。

第二槍他瞄準的就是大腿上的動脈,這邊缺藥少醫,如果他們自己沒有治療手段,那就只有死亡一途。

舔了舔刺痛的嘴角,任逸飛眼帶深意:可惜逃了一個,這一個是準備臨死一搏了?

她果然來到關押莊園老板的木屋前,這時候她已經支撐不住,整個人都摔在地上,帶血的手指指向裏面沉默的莊園老板,大聲道:“我指認,莊園老板是‘鬼’!”

莊園老板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學生頭玩家臉色一變,張嘴喊道:“不不,是小提琴師……啊啊啊啊——”

就在幾個玩家和npc的眼前,指認失敗的學生頭玩家碎成了色素塊,風一吹,消散在天地間。

她死了,因為指認失敗。

‘鬼’有角色身份和真實身份,如果兩者不重疊,‘鬼’的角色身份現在一定被某個玩家占據。

因為之前兩日的信息提示,大家都認為‘它’的內外兩重身份是一致的,只是缺少關鍵性證據。

學生頭玩家過去的時候認為自己贏面很大,沒想到不是。

“莊園老板确實是‘鬼’,但是裏面是個什麽身份呢?又或者,莊園老板真的是‘莊園老板’嗎?”玩家們的目光充滿探究。

莊園老板依舊笑着,在挑釁這些傲慢的玩家們。

他們看着莊園老板,莊園老板也看着他們,他們之間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在拉扯。

npc們則完全不受影響,該幹什麽幹什麽。

任逸飛的角度看不到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清楚,指認失敗了。他站起來,也把射釘槍放回到他那個有大口袋的外套裏,然後用保溫杯裏剩餘的溫開水泡了那包剛剛過期的感冒沖劑。

滾燙的沖劑一喝下去就逼出一身汗,舒服多了。

之後他簡單食用了晚餐,力氣也回來了。

天還沒有完全黑,他就去了對面那一排的小木屋,那兒最好的幾個木屋都被那群暴徒占了,剩餘的都是些老弱病殘。

他找他們問了前日那些橫死的人的情況。

“他們是不是都在發燒?”

npc們有些說是,有些說沒注意。還有人告訴他,昨天上吐下瀉那些人,也都出現了高燒情況,之後就死掉了。

任逸飛把幾個木屋都問了一遍,發現目前死掉的這些人,無論是淋濕的那些還是上吐下瀉的那些,生前都有發燒跡象。

“我是不是誤會了骨頭架子?”他難得生出迷茫。

天徹底黑掉之前,去山上挖青菜和紅薯的中年人回來,他一無所獲,如今蹲坐在石凳上,十分沮喪。

正要安慰,任逸飛卻眼尖地看到他手臂處一個新添的傷口。

傷口處的皮膚發白,有少量血,無收縮。

如果一個人還活着,他的傷口皮膚會因為生活反應往裏卷,傷口處也會出現紅腫、發炎、凝血等等現象。只有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傷口才會是這種情況。

任逸飛看了一眼還在唉聲嘆氣,看不出什麽異常的中年人。

“別擔心,叔,我想救援隊肯定會來的。”

任逸飛安慰他,視線掠過他的鞋底。

紅泥、黑泥、枯葉、石頭渣子。

這山露出來的地方都是酸性土,顏色多是紅黃,黑泥是哪兒沾來的?

“我明天再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對了,星野,要不要一起去?”他拿着鋤頭準備回去之前的木屋。

“我還有別的事。”任逸飛婉拒。

中年人走後,他捏了一塊掉落的泥土,才發現黑泥不是那種黑土地上的泥巴,而是另一種極為細膩的泥土,黏糊糊的,有點像是骨頭架子抹到他腳上的那種。

而那灰白色的石頭渣子,則是骨頭碎片,但還要更白淨一些。

搶到食材的人到底是少數,饑餓作祟,莊園裏的避難者裏好些都去山上找吃的。他們來來往往,任逸飛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中年男人這個情況。

他不動聲色,只是摸了摸木桶裏的黑貓,黑貓縮在那裏,一動不動。

黑夜來了,天又一次陰沉下來,但是沒有下雨。外出的人全部都回到莊園。

不管怎麽說,人類聚集的地方,有人類建築的地方,還是能帶給人更多安全感。

這些人是出去找食物的,然而他們一無所獲,沒有找到任何食物。之前分到或者搶到食物的人再一次被盯上了。

小木屋裏發生了好幾次沖突,資産進入第二次洗牌。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出了好幾個偷竊和搶劫事件,人人自危。

避難者不再抱團,他們不相信自己以外其他人。

任逸飛一直記着中年人的傷口和異樣,他試探着靠近蘑菇屋裏另一個人,想問他有沒有發現那些異常。然而這些人都在躲他。

是的,他給玩家四槍的畫面都還印在這些人的腦袋裏。加上他穿着帶血的衣服,手綁着布條,看起來就不像是好人,所以他們疑心任逸飛是過來搶東西的。

他試了好幾次,一次都沒有成功,一靠近,他們就立刻躲開,并用懷疑的眼神看他。

想要取信這些人,除非他丢掉手裏的射釘槍,去掉武器。

哦,那他還是做個不受歡迎的壞人吧。

任逸飛直接放棄自己的打算。

夜幕降臨,為了省電,所有燈都關了,莊園黑漆漆一片。

任逸飛手持消防斧,背靠着牆坐在蘑菇屋的屋檐下。裏面的人都怕他,不進去是好事。

一會兒,他站起來,走入黑暗中。守夜的人看見了,以為他去上廁所,沒有管。

小木屋前早已無人看守。任逸飛那兩槍,不但重傷了領頭羊,更重傷了這些暴徒的氣焰,他們現在就像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

不過他還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決定來。

莊園老板一行人和其他npc都不一樣,他們身上存在許多疑點。莊園老板更是疑似‘鬼’。

無論從玩家角度,還是從避難者角度,雙方已結仇怨。如果莊園老板是‘鬼’,今晚便該有一場大屠殺。

任逸飛不知道自己放出來的,究竟是善,還是惡。

但思考再三,他還是來了,砸開鎖,打開門。

莊園老板從裏面出來,還有見過的廚師、小提琴師、員工。

“你放走我們,不怕被針對?”

任逸飛吸了一口氣,看他們沒什麽大礙,搖搖手:“為首那個人被我打傷了。不過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你們多多注意。”

任逸飛回到蘑菇屋,路上也遇到幾個人,遠遠就避開他。

蘑菇屋裏的人也是一樣,守夜人也不敢與他對視。

任逸飛抿了下嘴唇,在走廊下坐好。

蘑菇屋的大門吱呀響一聲,任逸飛拿起消防斧,發現走出來的是薩曼。他直接走到他旁邊,坐下:“我在這裏休息一晚,你不介意吧?”

“你不怕我?”任逸飛攥緊手中消防斧。

“為什麽要怕你?……嗯,你似乎在害怕什麽?”薩曼上下打量他,可是任逸飛不吭聲。

數秒的安靜後,薩曼忽然拿出一把小刀,在手背上輕劃了一下,傷口很淺,只流出一點鮮紅色的血:“放心了?我不是活死人。”

“?!你怎麽……”任逸飛的瞳孔微擴,十分驚訝。

“你能看出來,為什麽我不能?”薩曼也靠在牆上,笑着,“白天,做得不錯。”

“知道我不好惹,就離我遠一點。”任逸飛冷聲道,看起來很兇,想要喝退別人。

“你不動手,我也會動手。繼續這麽鬧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那些人的妥協只會助長暴徒的氣焰。”薩曼進一步靠近,“你救了其他所有人,那些人只是愚蠢,才會怕你。聰明人都會喜歡你,就像我。”

“你真的是顧星野嗎?”薩曼低聲問,眼睛卻沒看他,更像在自言自語,“你戴着價值上萬的表,穿着不合身的廉價衣服,還是混血,卻告訴我,你是這裏土生土長的島民。”

“我當然……我。”任逸飛想要反駁,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任逸飛的眼睛定定看着前方,突然他握拳砸了下地面,嘴裏吐出一句‘草’。

黑漆漆的院子,他就像個突然撲向獵物的貓,淺色的眼危險地眯起,一只手按在薩曼的脖子上,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

措手不及被撲到在地,薩曼手裏道具已經出到一半,卻在最後一秒收回來。

他張開雙手,展示自己空空的手心,眼睛直視懸坐在小腹上的任逸飛,臉上帶笑,以此征明自己的無害。

任逸飛一只手抓着薩曼手腕,嗅了嗅手背上的傷口,一只手按着脖子,指尖搭在一條大動脈上,脈象如緩波。

半晌,任逸飛将按着對方脖子的手收回來,人卻還坐在他腰上。

“我沒有騙你。”薩曼說,眼睛看着黑暗中青年不明顯的輪廓。

“信你一次。”

“那你可以起來了?”薩曼咳了一聲,身體僵硬。

任逸飛坐起來,很直接地說:“我以為我是‘顧星野’,但我現在不知道。別的人失去家園痛哭的時候,我沒有一點感覺,反而第一時間想着食物和住宿,是不是很不正常?

“這些人裏,也有很多和我一樣吧,你呢?你知道自己是誰?”

“我和你一樣,所以才來找你。”薩曼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對着這個警敏的貓科動物少年,他覺得自己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找我合作?”還是趁機試探?

“合作,考慮一下?”薩曼笑得很誠懇。

任逸飛看了他半晌,薩曼随他打量。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寸步不離跟着你。”

薩曼的回答讓他瞪圓了眼睛,牙齒磨了磨,在薩曼坦蕩的笑聲裏吐出二字:“變态。”

作者有話要說:  薩曼:誘~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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