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孤島(18)
第85章 孤島(18)
看樣子甜品玩家是要跟定他了。
“行,不過,你先陪我去一個地方。”任逸飛從不意氣用事。他要跟就跟吧,至少甜品玩家他打過兩次交道,對這個人稍微有點了解,也有防備。
萬一出現什麽不對,他甚至可以快一步下手。
任逸飛要去的地方是莊園裏的一個戲水池,就在滑草場地的下方,遠離之前的蘑菇屋和木屋。
如果哪裏還存着第一夜暴雨遺留的水,只能是那裏。
“之前我就準備來,驗證一個想法。我知道你們這些人有古怪,不過這個時候,說不定古怪的東西反而更有用。”
任逸飛抱着他的木桶和貓,邊走邊說腳步輕快,不像是靈異片出門遇鬼,倒像是來冒險的。
借着不明顯的一點天光,兩人順着石子路往廢棄水池走。任逸飛白日來過,薩曼則看過莊園門口那個地圖牌子,他們都知道戲水池的地點在哪兒。
路上這一大片都是人工鋪設的草皮,很是平坦,他們很順利就到了滑草場下方的戲水池。
這水池已經廢了,裏面蓄着一米深的污水,半數都是前日暴雨帶來的。
“在嗎?”任逸飛走過去,他先是把木桶放下,然後拿出半個蠟燭點亮了,這才半蹲在水池邊上,一只手抓着旁邊護欄,一只手拿着個木棍拍打水面。
薩曼很好奇他準備幹什麽,所以沒有出言阻攔,只是安靜看着。
“顧星野,出來。那天還沒雨呢,你就窩在岸邊水坑裏是吧?是不是還用半條魚吓唬我了?你出來。”
水池裏咕咚咕咚冒泡,但是看不到下面的東西。
他這是……主動跑來呼喚骨頭架子?
薩曼忍不住想笑。
水池冒泡,就是不見骨頭架子,任逸飛想了一下,他從木桶裏抱出貓,兩只手架着在水面上晃了一下:“你的貓在我手上,再不出來我動手了!”
貓愣了一下,盯着下面的水面:“……喵?喵嗷!!!”
兩腳獸你瘋啦?!
咕嚕咕嚕咕嚕,水池裏的氣泡一下多起來,一個黑不溜秋的骨頭架子冒出頭,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任逸飛。
“顧星野?”他将貓咪抱回懷裏,一只手順着脊背安撫它。貓被摸得爽了,尾巴甩來蕩去:“喵嗷。”
骨頭架子眼睜睜看這個人穿自己的衣,撸自己的貓還恐吓自己,眼眶裏海水掉下來。
然而貓質在他人之手,它沒有辦法,只能憤恨地抓着水池壁洩憤:茲拉,茲拉,我恨啊。
“……”薩曼不說話。
他看不到骨頭架子,但是不妨礙猜到‘顧星野’用‘顧星野’的貓威脅真正的‘顧星野’這件事。
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是顧星野,那我是誰?”任逸飛低頭問水中的骨頭架子,它卻只是安靜回望他。
“你一直往我身上撲,抓我的手和腳,是想帶我去某個地方?”
這一次骨頭架子有反應了,它點點頭。
耶!任逸飛在心裏喊一聲,能交流就行。
“你想要帶我去哪裏?如果你不能說話,用其他方式告訴我。”
骨頭架子伸出一只手,指向山頂,然後再次看了他一眼,慢慢沉入水中。
“山頂?等等,先別走。”
骨頭架子完全沉入水中,無論任逸飛怎麽喊都沒用。薩曼靠近水池,按着護欄扶手向下看,水中出現一個黑色的倒影,隔着水注視着他。
那是只有薩曼可以看見的骨頭。
他們每個人都跟着這麽一個東西,只有本人能看見,殺傷力不強,卻無論如何打不死。
“宋威?”他喊裏面的影子。
水面輕輕晃動,昏暗燭光中,薩曼似乎看到黑影裂開嘴,就像在笑。
“你有什麽要告訴我嗎?”
但是水下的骨頭影子只是往下沉去,消失:告訴你線索?呸!你想得美。
薩曼:……
骨頭架子不肯出來了,任逸飛和薩曼站在水池邊對影成四人。蠟燭已經燒得差不多,豆大的火苗在風中無力地搖擺。
“前天那個女人是因為什麽死的?”任逸飛突然問,“我以為是骨頭搞的鬼,現在看來卻并不是。”
第一日的暴雨、土地斷裂、收音機提示的輪船請求避難信息。人設不符的島民,出現泡在水裏濕漉漉的腐屍,死亡應有三個月。
第二日死亡者變成魚怪,避難者身上長出魚鱗。
莊園裏大量的過期高級食材,使用過的魚子醬專用勺,門口瘋子大爺的話,還有連起來12359的門牌號,以及高燒時候溺水的幻覺,都在指引着他往某個方向走。
如果莊園老板是‘鬼’,那麽提示的‘蠟燭’意味着什麽?她會是一切幕後黑手嗎?
亦或者存在另一個更加可怕的惡意?比如……
海難?
任逸飛覺得嘴唇有點幹燥,喉嚨也有點。如果按着他的思路繼續走,骨頭架子,搞不好才是真正受害者,而他們這些避難者……或許才是不祥的存在。
不,等等,如果是這樣,骨頭架子的态度應該更惡劣一些。而且,有主的貓,也不應該對他那麽親近。
任逸飛感覺自己的大腦要成了漿糊了。
薩曼并不知道沉默的任逸飛在想什麽,他以為他還想着似乎露出善意的骨頭架子。
眼前這個天真的年輕人對異類保持着獨屬于年輕人的純善和包容。但薩曼不一樣,他是成年人,沒有那種溫柔。
“沒有證據表明它們是善意的,你還是保持着警惕比較合适。”
任逸飛回過神,自然地嘆了口氣,轉而說起其他話題:“明天我想上山一趟。”
這點薩曼倒是不反對,怎麽說都算是一條線索。
蠟燭燒完了,他們也該往回走,任逸飛抱着木桶,桶裏一只貓,還在想剛剛那個骨頭架子。
走到半道,遠處木屋的位置亮起一排燈,在一片漆黑中格外醒目。遠遠的,還聽到尖叫嚎哭的聲音。
任逸飛和薩曼對視一眼,兩人就像是火箭一樣沖出去。
“活死人!”
避難者睡眠的地方已經亂起來,他們還沒有靠近就聽到了那裏聲響,等靠近有光源的地方,活死人聞着味兒就來了。
他們和白天完全不一樣,臉色青白,眼睛發紅,身上有潰爛,死人特征很明顯。
“去後面。”薩曼扯着任逸飛的衣領,把他揪到自己身後去,手裏不知道從哪兒撿了一根竹竿子。
任逸飛自是不幹,他看薩曼一竹棍挑翻兩個白着眼睛撲過來的活死人,自己把木桶放到一邊,掏出個消防斧。
活死人的速度沒有比正常人快,若是能克服恐懼,手裏沒有工具的活死人并不是手裏有工具的普通人的對手。
活死人沒有痛覺,或者痛感極低,所以下手就得是致死部位。薩曼毫不客氣直接拍碎了活死人的腦袋,腦花飛濺,竹竿都打裂了。
人的頭骨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可見他下手之狠。然而薩曼回頭看到任逸飛的時候,還是整個人都愣了愣。
手臂長的消防斧頭,一頭打磨得銀光發亮,任逸飛雙手相握,表情緊繃眼神專注,揮過去的時候手臂抖得厲害,然而非常準确就卡中後脖子的頸椎關節處。
“咦?”它卡住了!
這要換了薩曼,這個活死人腦袋已經沒了。但是這是任逸飛,力氣不足,斧頭收不回來砍不進去,十分尴尬地停留在活死人的脖子上。
活死人帶着斧頭撲向他,他一邊吓得面無血色,一邊還要繞到後面,想要拿回斧頭,他們就開始上演秦王繞柱。
之後他終于握住把手了,然而急得面紅耳赤就是拔不出來。
薩曼猜他是想砍活死人的後脖子,就是操作有點失誤。他實在看不下去,用手裏這根裂口的竹竿打碎了活死人的腦殼。
沖擊之下,任逸飛的斧頭終于拔出來了。薩曼一身血,任逸飛和斧頭卻幹幹淨淨,只有砍進去的那一截沾了一點血。
“阿飛?”薩曼脫口而出。
任逸飛完全沒反應,後知後覺發現這是個人名,還左右看了一眼,聲音顫抖着:“什麽阿飛?這也沒人啊,你別吓我,人吓人吓死人。”
“你不知道麽?”薩曼緊緊盯着他。
“不、不知道啊,”他愣了愣,“是個很有名的人?”
柔柔的燈光打在任逸飛的臉上,将他的臉映得清清楚楚的,疑惑的表情也清清楚楚。
看了半晌,薩曼轉身就走:“沒什麽。”
好險好險,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那個瞬間下意識就要看過去了,看誰在叫他。幸好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叫‘顧星野’。
真是奸詐啊,選在別人精神放松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差一點點就要被其得逞。
“等一下。”任逸飛匆忙抱起木桶追過去,一只手還拿着斧頭。
任逸飛兩人到達的時候,活人和活死人的戰争已經接近尾聲,隐藏在npc裏的玩家做出了卓越貢獻,他們用超強的武力值解決掉了大部分活死人,剩下的才是其他人幹掉的。
但是麻煩沒有就此消失。
“死了五個人。”五個屍體被擡出來,和活死人不一樣,他們的臉色還是正常的,不過是沒有了呼吸。
“丢出去吧,丢到外面。”避難者不願意和危險靠得太近,“萬一他們變成活死人怎麽辦?”
任逸飛看了一眼,五具屍體中沒有他确認過的玩家。
但是玩家之間似乎也發生了沖突,一個玩家受了重傷。就是之前混進npc堆裏的僞裝流。他脖子被什麽東西割開了,像是風筝線割出來的。
看他血液翻湧的慘烈樣子,差一點就是致命傷了。
這個傷口任逸飛很熟悉,就是蘑菇屋裏小女孩的絲線,他瞥了一眼,果然是小女孩,手裏卷着透明絲線,看眼鏡姑娘的神清不陰不陽。
而眼鏡姑娘則甩着手裏撲克牌一樣的卡牌,似笑非笑。
“怎麽稱呼?”小女孩問眼鏡姑娘,表情特別成人化,顯得很是邪惡。
“萍水相逢,還是別認識得好。”
小女孩微微一笑,視線劃過割破脖子的玩家:“希望你能永遠看着他。”
“和你無關。”眼鏡姑娘說完就走了。那個已經被看穿的僞裝流直接跟上去,他看小女孩的眼神裏藏着恐懼和怨恨。
“黑兔子?”
“像。”
“他自己說不是,只是進來和黑兔子比拼演技的,不過……寧殺錯不放過嘛。”
兩個玩家在不遠處低語。
任逸飛緊緊抱着自己的消防斧,表情緊繃:那是進來追殺他的?
玩家的事情暫且放一邊,反正他們找不到。任逸飛比較在意新出現的活死人。
這些人似乎去山上之後才變成這個樣子。之前他在莊園外面,也有東西引誘他去山上。
山上一定有什麽,并且,‘它’還會繼續行動。
三個玩家的離場對一切毫無影響,npc繼續處理‘活死人’事件的遺留問題。
“把他們都丢到一塊兒,或者找個地方埋起來。”避難者離得遠遠的。
“這些人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太恐怖了!”還有被咬傷的避難者哭着。
萬幸,被咬傷的這些人沒有出現被感染的症狀,但是大家還是怕他們半夜變身。這些有傷口的避難者直接被趕到一個木屋裏。
他們哭嚎連天,但是沒什麽用,人少,力量小,沒有那個反抗的底氣。
“其他人都進屋去,每個屋子安排人輪流守夜。”
這是最好的辦法,大家都認可。無論如何,休息必須有,否則就是惡性循環。
這時候在活死人的戰争裏有突出貢獻的人就獲得了話語權。
不,或許更準确的說法是,他們成功用‘武力值強大’和‘極其殘忍’震懾住了npc們。
活死人的确是死人,但是能面無表情直接剁掉的,那也絕不是凡人。
任逸飛回到蘑菇屋的時候,他們已經選出新的領導者,是那個眼鏡姑娘。
據說幹淨利落解決掉三個活死人,厲害得一批。全蘑菇屋的npc都躲着她走,她說啥是啥。
如今這個武力值天花板正閉目休息,隔壁坐着別的小木屋來的僞裝流玩家。他們的對面就是小女孩,小女孩玩着絲線,眼睛一直看着僞裝流玩家,唇邊一點怪笑。
僞裝流玩家流了很多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身體呈預備逃跑的狀态。
卡牌微燙,十一點了,信息更新。
任逸飛坐在牆角,守着他的貓和他的包,身上披着一層薄毯。
帶來的泡面還有兩個,饅頭還有一個半,還剩下一些香腸,是貓的口糧,他總不能貓口奪糧,再說這點香腸也吃不飽。
明兒去哪兒弄點吃的呢?
呼,嘩……潮水輕輕拍打在沙灘上的聲音響起在寂靜夜晚,月亮從濃密的雲層裏冒出半個腦袋,月光穿過窗戶,落在地上。
還沒睡下的任逸飛擡起頭,窗口處探出一張臉,眼睛貼着窗簾縫隙,視線順着月光慢慢爬過每一個睡在裏面的人。
那個視線爬到任逸飛的身上,他靠牆坐着,身上搭着薄被單,閉着眼,仿佛睡熟了。
呼,嘩……海浪的聲音更近了,幾乎貼着耳朵。聽着這個舒緩富有節奏的聲音,靈魂也要飄飄蕩蕩飛起來。
黑暗的世界裏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光,光芒照耀之下,恐懼、痛苦、掙紮,都散去。
它看上去那麽讓人心安,甚至于想去追逐。
任逸飛睜開眼,慢慢站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貓: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