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動不了了
第24章 動不了了。
第24章nbsp;nbsp;動不了了。
雲青回到越府時, 越明珠正在精挑細選後日入宮的衣裳首飾。
宮中又有盛會，要三品以上官員攜妻女前往。
世家貴女就是這點不好，隔三差五便要以各種理由交際往來, 為背後的家族增光添彩，籌謀瑣事。
越明珠實在不擅長做這種長袖善舞的事,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能夠在宴上見到心上人。
然而挑來挑去都沒有合适的, 越明珠将衣裙全都擱在旁邊，往梳妝臺上沒精打采地一趴：nbsp;nbsp;“不挑了, 都要拿去改一改才能穿。”
雲青了然, 連忙寬慰道：“小姐大病一場，難免消瘦幾分。”
越明珠将臉埋進了臂彎裏, 實在不願面對。好久之後才郁悶地道：“……其他地方大了，但是上衫好像小了。”
她聲音低低的, 有幾分難以啓齒。
回顧這養傷的大半個月，越明珠自認連點心都沒吃兩口, 喝的最多的就是粥水和湯藥。
……可是怎麽有人喝水都長肉呢？
“小姐不必多心, 這不是什麽大事。”雲青一邊說着，一邊麻利地收起那些衣裙。“我等會兒就全都拿去裁縫那兒，晚些再送過來。”
越明珠怏怏不樂地應了幾聲, 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你先去吧, 我午睡一會兒。”
待雲青退下, 她換下衣衫躺回榻上，輾轉反側卻仍然毫無睡意。
夏日衣衫輕薄貼膚, 長的肉都一覽無餘。前些時日見面時裴晏遲有發現她長胖了嗎？會不會後日相見的時候瞧見她的樣子, 以為她這幾日又吃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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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不上為什麽, 但越明珠不想讓裴晏遲覺得她是個特別貪吃的姑娘。
越想越睡不着，越明珠又坐了起來。
她低頭看着身前弧度, 糾結再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好像不是她的幻覺。
是真的長肉了。
愈發握不住。
不過，越明珠堅持己見地想，說不定其實是她的手餓小了一圈呢？
如果她的手能像裴晏遲一樣大的話，這點肉就不算多了。
越明珠想起那只給她擦拭淚痕的大掌，在心中比了比。從前沒注意過，如今恍然發現男人一掌就足以輕而易舉地覆住她整張臉。
稍微張大一點，想要覆住她身前，雖然不至于輕而易舉，但應該也不會很吃力……
等等，她都在想些什麽。
越明珠甩了甩腦袋，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空。
打死她都不想讓裴晏遲發現她長胖了這麽多。
思及此處，越明珠終于下定了決心，什麽式樣、布料跟顔色都是次要的，入宮那日一定要挑一件最能襯得身影纖細的衣裙。
…………
真到了入宮那一日，群芳争豔，那些貴女們身上全都是什麽妝金绫、織錦緞，越明珠只穿了一件簡單的藕色長裙，在其中并不紮眼。
還好她已經樸素慣了，并不覺得有什麽，反倒更自在。
一進宮門，越輕鴻同僚便找他有要事，越輕鴻連忙跟着去了，只留越明珠一個人默默走在宮道上。
“每日一看見這種争奇鬥豔的場面，我便知道是那人要來。”
“次子剛過十九就着急着婚配了，作為長子弱冠已過三年，按理說也到了該挑選妻妾的年紀……”
越明珠走着走着，突然聽見前頭幾位貴女們的議論聲傳入耳中。
她無意偷聽，但那幾人并不避諱，未有放輕聲量，說的話全都讓她聽得一清二楚。
“這話從他弱冠前便開始說了，說到現在也不見誰真的入了他的青眼。”
“也許是真的對女色沒興趣吧，可也不見得他有龍陽之好……”
“要我說無論男女在他眼中都無區別，可能真是戒了七情六欲吧。”
越明珠聽了半天，總算聽出來這個他是指誰了。
她覺得這些話裏雖然有一些偏頗，但有一句說得很對，裴晏遲看起來确實是戒了七情六欲。
就算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會哄她，但眉眼神色還是冷冷淡淡的，看起來不太想與人太親近。
甚至有時候感覺很兇。
……哎，怎麽會這樣。
越明珠正想細細多聽幾句，就聽見其中一女子突然驚道：“人來了！”
順着望過去，只見裴晏遲從辇上下來。
宮中賜辇是帝王極高的恩重，然而對這位年紀輕輕卻位極人臣的通政使大人來講卻不算什麽。他享受的恩榮實在是多到數也數不清。
裴晏遲每回出現，無論是客是主，都是人群中最重要的角色。這回也一樣，不過一轉眼，他周圍便立即圍上去了一大堆人。
越明珠踮起腳尖，卻還是壓根看不清楚那一堆黑壓壓的人頭中間裴晏遲的神情。
只在裴晏遲路過她時，隐約聽見了他同人說話，語氣冷得分外淩厲跟陌生。
他身姿如竹如松，周圍簇擁着的官員卻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戰戰兢兢畢恭畢敬到了極點。
越明珠認識最外頭低着腦袋那一個，是都察院裏的人，之前她去院中給越輕鴻送雞湯，見過這人訓斥越輕鴻。
不過一晃神，那行人便走遠了。
只有方才閑聊的貴女們還站在原地八卦道：“看這陣仗，恐怕他今日入宮還是忙着政事呢，有人可又要媚眼抛給瞎子看了……”
越明珠默默地跟着她們走到宴上落座，突然發現發現争氣的她爹又得來了跟千燈宴上一樣的席次，側對面正好就是裴晏遲的位置。
原本想着今日人這麽多，她要稍微收斂一點。然而等裴晏遲一出現，越明珠就把什麽規矩全忘了，目光就忍不住跟了過去。
裴晏遲甫一落座，旁邊的的裴太傅便喚他過去囑咐他薊州之事。他垂眸專心聽着，時不時颔首應答。
好半晌後，聽完裴太傅的吩咐，他才重新坐正，擡手喝了口茶。察覺到越明珠的視線，又擡起眼。
目光相視，越明珠仿佛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表現有點太明顯了，白玉似的耳尖一紅，眸子假裝不經意地移開。
然而剛一移走，她明顯就後悔了，眼珠子象征性地轉了一圈，又迫不及待地重新落回到他臉上。
将一切盡收眼底，裴晏遲唇邊輕輕扯了下。
越明珠還沒看清楚，她身後的千金小姐先小聲道：“方才大公子是不是沖我笑了？”
“你看錯了吧，什麽時候見到裴晏遲專門留心過哪個女子，更別說對誰和顔悅色，快別發夢了。”
“好吧，但我真覺得大公子剛剛在看我呢……”
聽見這番議論，正在被裴大公子留心的越明珠不免有些心虛。
她假意用指尖撓了撓臉頰，視線若有若無地往裴晏遲旁邊挪了兩寸，顯得自己是在發呆，不是在盯着某個人看。
久不露面的裴小少爺正坐在裴晏遲旁邊，手肘懶懶散散撐着案桌，低頭飲了口酒。
酒氣傳到裴績鼻子裏，他低聲吩咐：“叫人拿些茶水來。”
裴驚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彎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事情，就不必太傅大人操心了。”
裴績沉下聲：“私底下如何爛醉我便懶得管你，但等會兒還要參拜帝後，哪有這樣的禮數？”
“太傅大人不如去訓斥這宮裏頭的人，讓他們把宮中酒坊都砸了。”
月牙似的桃花眼笑吟吟的，善意地提議道：“我覺得這樣更有用點。”
裴小少爺一說完就別開了臉，周身都寫着滿不在乎四個字。他看起來無所謂會不會被趕出去，反正原本就不想來。
但裴績不可能真讓裴驚策滾蛋。
衆目睽睽之下鬧出事端，損的不止是太傅府的顔面。
他吩咐下人看好裴驚策，不再同這個逆子多浪費口舌，轉過頭去：“子淮，方才薊州赈災糧被私吞一事，我同你說到何處了？”
裴驚策也懶得再聽他們父子倆長談政事。
他偏過頭看着越明珠。
從一入席開始，少女的目光就在他周圍若有若無地晃來晃去。
似乎還覺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不會叫人察覺。
到如今更是裝都不裝了，頻頻直白往他這邊投來。
多日不見，越明珠瘦了些許，眸子卻還是如往日那般，水盈盈地望着他，眨也不眨，移也不移，像有傾訴不完的想念。
裴驚策又想起小厮戰戰兢兢呈上來的那個錦盒，垂下桃花眸，唇邊笑弧不變，低嗤了一聲。
真麻煩，也不知道越明珠都是從哪裏學來跟那些女子一樣的手段。
仿若上個在拜月樓裏遇見的樂倌，知曉他厭煩了她的琴音，以後不再點她，便哭着鬧着要上吊。
……最後吊死沒有？裴驚策漫不經心地想了想，也沒想起來那樂倌的下落。
他又瞥了越明珠一眼，收回目光，擡手招來侍從添酒。
越明珠原本沒注意到裴驚策的。
畢竟他在裴晏遲旁邊，她滿心都在裴晏遲身上了，怎麽還可能發現旁邊還有別的人。
但是裴驚策莫名其妙地看了她好幾眼。
而且表情是一眼比一眼不耐煩。
難道她剛剛又幹了什麽招惹他的事情嗎？越明珠實在覺得有點奇怪。
這種奇怪一直持續到了宴後。
越輕鴻再度先行離開，讓越明珠獨自回去。越明珠一離開人群，又在宮道上遇見了裴驚策。
她很想問裴驚策為什麽要用那樣的眼神三番五次看她。但兩人關系陌生，越明珠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望着他有些躊躇。
裴驚策恰好在此刻發現了她。視線交彙，少年沒多表示，卻擡腳往這邊走了過來。
越明珠以為這是願意跟她搭話的意思，看見那抹縧色越靠越近，她連忙挂上一抹友善的笑容，張口道：“你……”
剛說來一個字，越明珠就眼睜睜看見那道身影從她旁邊錯開。
裴驚策像是沒聽見有人說話一般，同她擦肩而過，徑自離去。
“……”
等裴驚策走遠，越明珠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無視了。
天啊，怎麽有這麽沒禮貌的人。
也不知道她剛剛怎麽突然升起了跟這種人攀談的念頭。
她忍不住有些懊悔，早知道該聽裴晏遲的。他弟弟性情果真十分古怪，應該離得越遠越好。
…………
走到宮道盡頭，裴驚策方才停下。
他走了一路，旁邊的薛衡也在旁邊說了一路最近的見聞。
裴小少爺時不時閑閑地應一下，似乎有在聽。
但薛衡剛剛看見越明珠，心中便有了底。
見裴驚策站定，他啧了聲，立即轉了話柄：“你還不找個理由支開我，我可要自己找理由走了。”
“你方才不是說你爹沒收了你庫裏的銀兩。”
裴驚策并不理會他的話，側過身，語調懶淡，“拿這個去典當應該夠了。”
薛衡只感覺手裏沉了幾分，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只嵌滿了南珠的镯子。
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連咳幾聲，毫不猶豫地推拒：“……不必了不必了，你這大恩我可消受不起啊！”
別人可能不知道這镯子是怎麽來的，但薛衡是一清二楚。
越明珠及笄的那段時日，裴驚策正被裴績壓在大理寺歷練，實在抽不開身，不得不讓人幫忙。因而這份及笄禮多次過了他的手。
最開始做出來的那只镯子比現在大些，雖然更是富麗華貴，但裴驚策拿在手裏掂了掂，嫌棄太重了，帶久了會手疼，又叫人重新鑲了一只。
先不說這些進貢得來的南珠如何寶貴，挑出這麽多一模一樣的南珠又何等不易，光是這其中反反複複耗費的人力物力精力就難以衡量。
“等過幾日越家那姑娘來找你，肯定還會跟你要回來這玩意的，多少是個定情信物。”
裴驚策重新接過那镯子，拿在手上把玩着，低低一嗤，懶聲道：“誰慣着她。”
想要鬧脾氣就鬧脾氣，想要劃清界限就劃清界限，現在想要同他搭話就同他搭話，怎麽可能？
他最近很煩，實在沒有耐心猜測越明珠那些一日一變的心思。
……往前一兩個月不見都很正常，他也确實應該多晾一會兒越明珠，讓她頭腦清醒一點。
薛衡還想說什麽，卻聽見路邊水池裏撲通的一聲。
裴小少爺順手就把那镯子抛進了水中。
他收回手，迎上薛衡震驚的眼神，雲淡風輕得像是扔了塊石頭：“走了。”
……
越明珠仍然在後悔，剛剛真的不應該試圖跟裴驚策搭話。
被無視就算了，還因此迷了路。
為了不跟裴驚策走在同一條宮道上，她轉身拐去了另一條路。結果越走越覺得四下景色陌生，壓根不像是出宮的方向。
皇宮實在太過一望無際，越明珠漫無目的地走着，只在心中祈禱能遇到一個宮侍婢女問路。
然而不知道她走到了何處，這一路除了紅牆青瓦相伴，連個鬼影都沒有。
走了許久，越明珠腿都快斷了，終于在一處宮殿門口看見了活人。
定睛一看，竟然還是裴晏遲身邊的莊河。
殿中所談之事關乎薊州貪污重案，莊河正守在門口防止無關人等入內，突然瞥到一處藕粉身影快速靠近。
他手剛剛放在劍柄上，就只見越明珠提着裙擺飛快地跑了過來，眼睛晶亮閃爍：“子淮哥哥在這兒休息嗎？”
莊河一愣，手默默從劍上撤開，還沒想出如何推诿。越明珠卻當做他默認，直接越過他推開了門。
殿中，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認罪，額頭死死抵在地上，早已經磕得血肉模糊。
裴晏遲坐在主座，垂眸望着他一臉血跡，容色冷淡，不發一言。
那男人半天說不到重點，頭倒是快磕到他衣擺邊緣了。
他頗為厭煩地蹙了蹙眉，鹿皮靴靴尖擡起中年男人血跡縱橫的臉龐，正欲冷聲警告，餘光卻見門被拉開一條縫隙。
裴晏遲一頓，偏過頭，看向從門後探出的腦袋。
四目相對，少女瞳仁緊縮，臉上驚喜完全變成愕然。
越明珠原本只是想見一見裴晏遲，沒想到* 會撞上這麽一幕，直接呆在了原地。
男人倒是很淡定地收回鹿皮靴，起身擋住地上血跡，走過來攬住她削薄雙肩，将她帶到殿外，順手掩上大門。
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等越明珠反應過來時，引入眼簾的只有緊閉的朱門，和身旁修長高大的玄色身影。
她低下頭，又看見了那雙墨黑的鹿皮靴。
黑色看不出是否有污漬，但越明珠無端想到剛剛裴晏遲用靴尖擡起那人腦袋，粗粝的鹿皮直接刮過那人鮮血淋漓的皮肉……
下巴被手輕輕捏着挑了起來，思緒被打斷，視線重新回到裴晏遲臉上。
“明珠怎麽今日沒戴首飾，”男人垂眸打量着她，，“我差人送你的那些不喜歡？”
“喜、喜歡，只是不是很襯這一身……”
越明珠睫毛扇得飛快，腦子裏還殘存着剛剛那一幕，胡亂應答完他的話便忍不住輕咬起唇。
“是我疏忽，那下回你親自去挑一挑。”
裴晏遲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方才宴上——”
“子淮哥哥，”她小心翼翼地打斷道，“你在審犯人嗎，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沒什麽事了。”
裴晏遲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莊河，又重新看向她略微發白的臉色，嗓音低緩，“先走罷。 ”
門雖關上了，但裏頭仍然傳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也不知道越明珠會不會聞到。
他牽起越明珠的手要離開，越明珠卻沒有動，反倒輕輕拉了拉他：“子淮哥哥，要是你真的有很要緊的事情，可以先不用管我的。”
裴晏遲低眸。
她咽了咽唾沫：“我、我可以去偏殿等你。”
明明因為害怕下意識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卻又擔心耽誤了他的正事，努力佯裝出一副沒什麽事的表情。
裴晏遲眸色微動，擡掌覆在她的手背上，緩聲解釋：“薊州剛剛結了一樁重案，背後牽扯出來許多暗地裏的勾當。有人心虛，宴席一過便主動找我坦白，想要戴罪立功。”
“不過那人心不誠，坦白的都是些無用之事，的确沒什麽再審下去的必要。我讓莊河把人帶下去了。”
這些事對越明珠來講實在有點複雜。她聽得似懂非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乖乖跟着裴晏遲去了偏殿。
徹底遠離剛剛那血腥味四溢的地方，少女的臉色卻仍然不見好轉，小臉煞白得甚是可憐。
裴晏遲在心中将剛剛那人千刀萬剮了數遍，嗓音卻還是萬分平緩：“……我是不是吓到明珠了？”
越明珠點了點腦袋，又搖了搖腦袋。
她低下臉，将臉蛋倚在他手臂上，整個人幾乎都壓了過來。沒什麽重量，輕飄飄的。
裴晏遲任由她這般靠着。過了一會兒，才聽見越明珠細聲細氣地道：“我只是有點怕血。”
“……沒有怕你。”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知道子淮哥哥懲罰的都是罪有應得的人。”
裴晏遲頓住，神色一松。
偏殿裏側有處椅榻，越明珠倚在那兒休息了一會兒，臉上才漸漸重新有了血色。
她從小就暈血，看到雞血濺到裙子上都會吓得眼前發黑。
若不是剛剛死死抱着裴晏遲不放，越明珠真懷疑自己剛剛可能會直接栽倒下去。
緩過神來，便聽見裴晏遲一臉沉靜地望着她。
“我沒事啦。”越明珠揚起一抹笑。
過了一會兒，又問：“你每日都會遇到這種事情嗎？”
昭獄中到處都是比方才更血腥的場面，但越明珠連那都接受不了，更別說別的。
裴晏遲只道：“有時會有。”
越明珠面上露出幾分憂心忡忡，“那你豈不是很危險？”
裴晏遲望着她，神色有幾分莫名。
越明珠半天沒等到他的答案，偏過腦袋：“怎麽不理我？”
裴晏遲這才平聲答曰：“不算危險。”
這也是實話，裴大公子真正經手過的那些人裏，沒一個有膽子和有能力跟他魚死網破。
譬如方才那個官吏，阖族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他手中，就算真的被抓去昭獄了也只能硬着頭皮受刑，不可能有半點反抗。
越明珠鼓起臉蛋，看起來不太贊同。不過想了想，她又道：“……好吧，比起你曾經說要去從軍，确實要安全一點點。”
裴大公子不記得自己還有過這樣的豪言壯志。
不用想也知道她想到哪兒去了。
“那時我還在想，邊境肯定非常苦寒，又有很多慘無人道之事。”
“不過你跟我拉勾約定過，無論去哪兒都要跟我一起，那子淮哥哥要是去了，我也不能不跟過去。”
越明珠像是沒發現他神情的變化，又小聲碎碎念，“但要是跟過去，萬一吓出病累出病了，豈不是要喝很多藥，藥還很苦，所以出發去邊疆前一定要讓雲青多帶幾盒學堂對面那家廖記的蜜餞……”
這些話，若非陰差陽錯，裴大公子大抵永遠不會聽到。
他一直以為越明珠膽子很小，不曾想過她竟然還升起過這般勇敢得甚至稱得上荒謬的念頭。
封疆邊陲何止是苦寒可言。她從小身子骨弱，養在閨中都要小心翼翼，怎麽可能受得下來那樣的苦？
為了裴驚策，竟然願意做到那種地步。
越明珠說着說着，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又說遠了。
“……總之，子淮哥哥要多加小心。”她說完便閉上嘴巴，看向裴晏遲。
裴晏遲應了一聲，見少女不再繼續說了，突然問道：“從前你我約定，不是還要拉勾？”
被這一提醒，越明珠恍然噢了一聲，伸出細白柔軟的手來：“口說無憑，拉勾為定。”
這種幼稚而沒有意義的事情，裴大公子的記憶裏從來沒有做過一回。
四五歲聽大人用這種伎倆哄他的時候，他都只會一臉平靜地問：“為什麽不能立字據？”
如今已過弱冠之年，他反倒從善如流地伸出骨節分明修長的指節，跟越明珠的指尖勾在一起。
拉過勾之後，越明珠收回手，盯着剛剛跟他相碰的小指看了半天。
冗長的寂靜後，她擡起臉：“子淮哥哥——”
輕軟的聲音剛剛起了個頭，突然聽見大門吱呀一響。
越明珠怔住，臉上閃爍着幾分驚疑，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緊接着就是幾陣匆匆腳步聲，門被砰的關上，一男一女陌生的嗓音交疊響起。
“你快點進來！”
“催什麽，這兒又不會有別的人……”
那聲音越來越近，提醒着越明珠有兩個陌生的不速之客闖入。
遭了遭了遭了……
該不會要發現她跟裴晏遲了吧？
越明珠來不及思索，左看右看沒找到多的地方，低頭瞧見桌榻，幹脆熟練地掀開帔布鑽到了下面去。
裴晏遲原本想直接出聲讓那兩人滾，然而瞥見榻下過分逼仄矮小的空間，還有那蹲得像個蘑菇一樣的姑娘，又突然改了主意。
越明珠自己先躲好了，見男人還矗在在那兒不動，又低又急地催道：“你快點過來，會被發現的。”
一向光風霁月的裴大公子十分聽話地彎下腰，跟着她擠進桌榻下面。
越明珠剛蹲下來的時候，原本覺得這榻的大小正好方便藏匿，她十分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
然而等男人一進來，颀長身形就算折起也顯得高高大大，占去許多位置，空間驟然就狹窄了數倍。
她原本還能自如地蹲着，一轉眼小腿抵在裴晏遲的腰上，手臂也幾乎完全貼着裴晏遲的手臂。
好擠。
……好像動不了了。
越明珠本身雙腿就發軟，此時更覺得不舒服，想換個稍微便利一點的姿勢。然而上半身一轉，裴晏遲也正好在此時側了過來。
陰差陽錯下，她的身前被迫重重擠壓向男人的手臂。
嘶。
男人的手臂跟塊鐵似的，撞得她好痛。
但一想到好像是她先撞到了裴晏遲，越明珠又默默把控訴的話咽了回去。
她又想重新轉回原處，但是空間實在是太過逼仄，不容人舒展手腳，稍微一動，肩膀便将垂下的帔布頂起一個明顯的弧度。
“……”
這下好了，越明珠徹底不敢再亂動。
然而情況不知為何變得十分嚴峻，其他地方尚且還能算摩肩擦踵地挨着，但身前是實實在在牢牢卡着不能動彈。
她呼吸時心口起伏，那起伏的弧度都會悉數壓在裴晏遲臂上。
不需要用眼睛看都能感覺到山峰突出時連綿而柔軟的觸感。
男人垂下眸，望向那處被擠得有點變形的地方。
越明珠只覺得之前專門挑選哪條衣裙最顯瘦的功夫全白費了。
“……今天太熱了，所以多穿了幾件上衣蘌寒。”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辯解道，“并不是因為我長肉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