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景生情(二)
文誠叼着個包子,也不知是睡沒睡醒,迷迷瞪瞪的從樓梯上來,邊吃邊打哈欠。
路過訓練室看見有燈光,愣了下,低頭看了眼表。
六點半。
“你怎麽起這麽早?”文誠奇怪地推開門,看見荊修竹的電腦亮着,他坐在那兒,左手支着頭,歪在椅子上不知道在看什麽。
荊修竹聽見聲音,回過頭看了一眼。
文誠看着他常年蒼白的臉色,皺眉:“你一大早的不睡覺,在這兒幹嘛呢?”
荊修竹沒回答,反倒看着他手裏的包子,問:“包子好吃嗎?”
文誠想了一秒,然後飛快的各咬了一口,一臉無辜的看着他:“你吃嗎?”
荊修竹斜了他一眼,當做自己沒說過話。
文誠三兩下啃完了包子,拉過自己的電競椅腳底一踩,麻杆兒身材輕盈無比,嘩啦一聲滑到了荊修竹旁邊。
屏幕上正在播放上次總決賽後的采訪,沒有開聲音,很安靜。
荊修竹的左手撐着太陽穴,右手松松的搭在鼠标上,一次次返回開頭,自虐似的不知道看了多久。
文誠感覺自己剛吃下肚的包子都變得不是味兒了。
這次比賽FRG的失利被稱為是電競圈的恥辱,碩大标題毫不客氣,鍍金豪門戰隊一朝成為落水狗。
首當其沖,荊修竹的微博是第一個淪陷的,在他唯一的一條微博下面,不眠不休的淩遲。
這些人喜歡FRG,輸了比賽他們會失望是難免的,然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荊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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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出道就拿了世界冠軍,一路未嘗敗績,幾乎開啓了電競圈的神話,所有人都以為這次也是毫無懸念的摘得冠軍,然而最後卻連三強都沒進去。
他們有多喜歡,就有多失望。
“你還看這個幹什麽?”文誠擡手敲了下鍵盤強行點了暫停。
“學學他們的臺詞,待會給老板承認錯誤,怎麽,文成公主要屈尊陪我一塊負荊請罪?”
文誠忙道:“不了不了,我待會要直播,那種上墳的活還是你自己去吧。”
荊修竹偏過頭,盯着他的臉看了兩秒。
文誠頭皮發麻,舌尖抵住牙齒硬生生把話拐了二十個彎兒,谄媚道:“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配,我什麽地位!撿屍的!您是我們戰隊的門面,人帥技術穩,絕地槍神舍你其誰。”
荊修竹眉尖一挑,笑了:“來,繼續,再誇五分鐘的。”
文誠呸了一聲:“滾,要不要臉。”
荊修竹關了電腦站起身,文誠在後面叫住他,似乎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比賽回來三天了,他一直沒想好,總覺得他想說的東西,荊修竹又怎麽會不明白,只是。
“隊長,這次的失敗……不是你的問題。”
荊修竹單手拎着外套,聞言垂眸看了下自己的鞋尖,到底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我出去一趟。”
文誠若有所思的收回視線,不經意瞥見荊修竹手邊的垃圾桶裏,靜靜地躺了七八個熄滅殆盡的煙頭。
他一怔。
荊修竹不是……不抽煙嗎?
**
寧見景踏進戰隊基地的時候,日頭已經爬到正當空了,他拎着車鑰匙和一株新鮮玫瑰大搖大擺的邁了進來。
“先生,請問您找誰?上面不能進去!等一下等一下!”前臺的小姑娘陳欣見他要上樓,忙攔住他。
寧見景停住腳步,回過頭。
陳欣不由自主的打量起他來,從指尖拈着的一株帶水的玫瑰,再到領口一小片皮膚和若隐若現的鎖骨。
她一個手控,用盡了全力才把自己的眼神從他的手上拽回來。
這人的手非常好看,被碧綠花莖襯得更加纖細白潤,就連骨骼都透着一股秀致清透,被這樣的手一抓,拽進地獄都願意。
“那個……您找誰?”
“荊修竹。”寧見景指尖一松把花插進右側的筆筒裏,當啷一顫,落下一顆水珠。
陳欣愣了下。
寧見景手指搭在前臺擦的反光的水晶桌上,指尖輕敲了兩下,微斂的睫毛又黑又長,空氣要是有實體,都能被它刷出一層波紋。
“有問題嗎?”
陳欣遞了訪客記錄和筆出來,“還是先請您在這裏登記一下,沒有提前預約的話,我們這裏是不允許見選手的……謝謝合作。”
寧見景低頭看了眼紙筆,眼底忽然升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反問道:“知道你老板叫什麽名字嗎?”
陳欣一觸到他的笑,幾乎不能思考,五迷三道的點了下頭。
她來的時候就被告知這個戰隊的老板叫寧見景,又因為俱樂部裏除了她和那個一臉冷漠的隊醫之外,沒有其他女性了,她連個八卦的人都沒有,所以也不知道老板多大、長什麽樣子。
他問這個做什麽?
寧見景擡手拿過訪客記錄上的那支廉價塑料水筆,筆跡流暢又招搖的寫了三個字,獨占了三個格子。
寧見景。
陳欣吓了一跳,“老板!?”
這個……她咽了下,把勾人兩個字就着唾沫一并吞了回去,“您稍、稍等一下……”
陳欣顫着手,拿起電話開始撥,眼神忍不住又往他身上瞄了一眼,這麽年輕……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寧見景則是別過了頭将墨鏡推了回去,面無表情的打量着這個戰隊基地。
朝南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暖色的布藝沙發不大規整的分布着,實木的置物架上放了幾盆綠蘿,還有些他不認得的花花草草,養的挺精細。
陽光從外頭照進來,輕手輕腳的鍍了一層金色軟紗。
唔,缺只貓。
“哎喲,老板來了,剛給那群熊孩子們上課呢,有失遠迎。”一道挺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帶笑。
他回過頭,只見右側的樓梯上下來一個男人,很高,少說得有接近一米九。
他沒穿隊服,黑色亞麻襯衫袖口整齊的折到小臂處,細長的眉眼帶着絕對的侵略性。
盡管眼角眉梢浸着笑,卻還是讓人感覺到一股無法忽視的壓迫。
寧見景眼神在他臉上多停留了幾秒,從眼睛打量到鼻尖,又從嘴唇一路掃到腳尖。
末了才賞賜似的,送了一個笑出來:“荊修竹?”
荊修竹走到他面前,以絕對的身高優勢,和顏悅色的碾壓了他一下。
“哎喲這也不是飯點兒,要不我先帶您上去參觀一下?”
“不用了,辦公室在哪兒,我去睡一會。”寧見景沒心情跟他客套,将墨鏡重新送回秀致的鼻梁上。
“寧總讓您來熟悉俱樂部業務。”荊修竹淡淡提醒。
寧見景朝身後擺擺手,無所謂的說:“以前怎麽解決,以後還怎麽解決,不用找我。”
荊修竹微笑着在心裏想,如果他現在手裏有把98k,現在這個一臉浪樣的草包已經腦殼開花了。
給他慣的。
荊修竹尾音上揚的哎了一聲說:“辦公室的條件是不是差了點兒,這哪兒能休息。欣欣,給裝潢公司打電話,讓他們馬上過來給我們寧小少爺按照總統規格裝修一間休息室。”
陳欣沒敢動,眼神朝寧見景臉上瞟了瞟。
他微微眯起眼,很快又舒展開來,仿佛沒聽懂這個諷刺一般,從善如流地說:“找心間設計,這家水平勉強過關,盡管用料子,劃俱樂部賬上。”
“是,這才能配得上寧小少爺身份,不過裝修這段時間就先委屈您在基地宿舍住幾天了。”
陳欣瑟瑟發抖地在兩人之間來回偷瞄,總覺得他們兩人之間有種無形的、劍拔弩張的氣氛。
從樓上下來的文誠聽見這話張了張嘴,看着自己手裏的鑰匙,剛才出來的時候,他不是交代自己去拿老板房間的鑰匙嗎?
這才一會,怎麽改成跟他們住宿舍了?
“欣欣,安排人買三十條羽絨被送到老板房間去。”荊修竹頓了頓,瞥了一眼臉色已經不太好看的寧見景一眼,體貼的問:“你對羽絨過敏嗎?或者買蠶絲的?”
寧見景回過頭,直直的望進荊修竹沉黑的眼眸裏,無差別的接收到那股明晃晃的嘲諷嫌棄,頓時忍無可忍,“你有完沒完!”
陳欣被吓了一跳,荊修竹這張嘴在職業圈衆所周知的毒,但大多都是輕描淡寫的嘲諷。
這麽刻薄的挑破一個又一個仿佛包着硫酸的氣球,澆的人七竅生煙,還是頭一次。
于是,她把這個“特殊針對”,迅速的在腦內編織出了一場舊情人因誤會分開,久別重逢相愛相殺的八十萬字糾結虐文。
那麽……
寧小少爺看上去嬌氣又不禁逗,被荊隊這麽輕描淡寫的嘲諷幾句就受不住的模樣,是受吧。
是吧。
陳欣又去看荊修竹,只見他一笑。
“有啊,說實話,我根本沒打算伺候你,我也不想看見你,你只不過是拿着你哥的錢在這兒霍霍。不想上班是吧,只要你能在游戲裏擊殺我一次,你跟你哥的賭約就算你贏。”
寧見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也反唇相譏:“憑你?”
荊修竹:“憑我。”
文誠覺得有點任由事情這麽發展下去不行,于是開口打圓場:“荊隊……”
“因為你這輩子,永遠贏不了我。”荊修竹沒管文誠,反而向前一步,居高臨下的欺近寧見景耳邊,低笑:“小朋友,知道什麽叫一輩子嗎?”
寧見景眼皮一掀,直直對上他挑釁的目光,他這輩子什麽都吃的了,就是吃不了激将法。
荊修竹這麽說,等于是挖好了坑,再朝他一招手。
“我要是贏了你,不要我哥的賭約。”
寧見景擡眸,就着荊修竹略微低下的頭,靠近他耳邊,踩着心髒一般:“我要你,跪在我面前,給你粉絲直播。”
陳欣離得近,聽見這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兩人之間火花四濺的你來我往給對方立flag,一個比一個野。
她多看了寧見景兩眼,穩住狂跳的心髒,忍不住又腦補了下。
電競職業圈神話一般的荊修竹,小心的捧着這個将将脫去少年氣,一臉驕矜又勾人的小老板,臣服的跪在他面前。
啊,簡直鼻血都要噴出來了。
接着,寧見景斜了他一眼,帶着命令式的挑釁:“敢嗎?”
寧見景偏着脖子,細嫩的頸部皮膚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似的繃出淺淺幾道血管,微擡的精巧下颚和眼睛裏都透着一股不經世事的倨傲,驕矜又勾人。
陳欣覺得,從此她看的病嬌女王受小說,都有了臉。
荊修竹沒有回答,直接舉起指骨修長的手,朝他無聲的示意。
寧見景冷哼了聲,伸出他那個養尊處優的手,比荊修竹小了一些,也細致了一些,甚至連指骨都透着一股清盈。
兩掌相交拍了一下。
“啪。”
清脆又響亮。
荊修竹轉身:“欣欣帶寧先生去基地宿舍休息,晚上在基地食堂給寧先生接風,讓大師父多炒幾個菜。”
食、食堂!?
文誠震驚的看着荊修竹,張了張嘴,有點懵了。
剛才下樓的時候,他還說去雲間月給小老板接風的,怎麽改基地食堂了啊!
雲間月那個進口大師父,跟我們這個土生土長大師父,那是一個水平嗎?
陳欣還沉迷在自己編織的小說劇情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被心如死灰的文誠推了下才回過神,忙哦了兩聲小跑過來:“您這邊請……”
荊修竹看着寧見景的背影,半褪的少年氣在那張精致到過分的臉上有些奇異的勾人,仿佛是清純和放蕩的極致融合,讓人沒來由的手心發熱。
可惜,是個草包。
還是個智商負分的草包,挖個坑都不用放餌就迫不及待的跳了,被騙了還給人數錢呢,怪不得他哥要給塞到自己手裏來“磨練”。
文誠走過來,拎着一串鑰匙,遲疑的問:“那這鑰匙?”
荊修竹看了一眼,接過來塞進兜裏,文誠上下打量他的表情:“你倆有仇?”
荊修竹語氣淡淡:“沒有。”
“那你這麽針對他幹什麽?”文誠就想不明白了,剛才上午還說要背采訪臺詞找老板負荊請罪的,這怎麽下午就拿着荊棘去抽老板了?
哪一出?
荊修竹已經擡腳上樓了,文誠追上來繼續問:“還有,萬一他真的贏了你,那你真給他跪下,給粉絲直播啊?”
荊修竹腳步一停,側頭看他:“我會輸?”
文誠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摩拳擦掌的撺掇着說:“哎真的,萬一見鬼了呢,你真給他跪下給粉絲直播啊,我的乖乖,到時候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你的男神在用是什麽姿勢直播。”
荊修竹眼皮一掀,嗤笑了聲看向文誠,“給你加個碼,我要是輸給他,我不光跪在他面前給粉絲直播,我直播給他跪下。”
文誠在他背後豎起拇指,半晌,“野還是您野。”
作者有話要說: 荊·小舅舅·修竹:怼妻一時爽,一直怼一直爽
後來的荊隊:啥時候能結束火葬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