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良時美景(四)
一大早,文誠推門進訓練室,荊修竹又在。
旁邊的空桌上放着一條被子,有些疑惑:“你怎麽……回房間了不睡覺,特地拿着被子來訓練室睡?”
“寧見景的。”
文誠呆了一秒,“啊?他在這裏睡的?還是你……你們?”
荊修竹伸手,一張不知道從哪兒撕下來的紙夾在指尖,頭也沒回的遞出來。
文誠接過來一看,上頭沒有落款,張牙舞爪的寫了幾個字:老東西,我的三十條被子呢!
這不是他剛來那天,荊修竹嘲諷的那句話嗎?
文誠拉過椅子湊到他跟前,把紙條還給他,一臉賤兮兮的說:“所以你倆現在算是……什麽關系?我要叫嫂子嗎?還是叫你老板娘?”
“……”
荊修竹接過紙條,指尖在上面無意識的摩挲了下,腦海裏忽然浮現昨晚那個讓他心尖一麻的wink。
像什麽呢。
決賽圈突如其來的一槍?精準利落猝不及防。
他大哥說他心眼兒淺的幾乎沒有,還吃激将法,稍稍一句話說了他就受不了。
事實上,他心思比十個人加在一塊都沉。
他的睚眦必報,明裏暗裏的挖坑算計,甚至在一開始将他都瞞過去了,以為他是個拿着大哥錢來揮霍的草包。
荊修竹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然後說:“我跟他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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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誠略微皺眉,有點想不通的在荊修竹臉上審視了半天,委婉的問:“那你不喜歡他還那麽對他啊?”
荊修竹轉過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解釋他不喜歡寧見景,還是該解釋他沒有那麽對他,這兩個簡直是無解題。
現在這個所有人都以為他在辦公室把寧見景給上了的狀況,他說什麽都像是個拔吊無情的渣攻,無力又蒼白,更渣了。
“文誠。”
荊修竹側過頭,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我那天,在辦公室就掐了一下寧見景的手腕,你相信嗎?”
文誠也認真的想了想,鄭重其事的伸出手腕:“來,你掐我一下。”
荊修竹:“……很好。”
他這輩子是別想洗幹淨了。
其實寧見景長得漂亮又驕矜,卻不是那種嬌嬌軟軟的反而滿肚子小詭計,兩只眼睛亮的像是藏了億萬顆星辰。
每一顆星辰裏頭,都是一個陰謀算計,讓人防不勝防。
昨天在辦公室裏,他故意叫出聲的時候,眼角含着的一點挑釁和嚣張。
他就像是嚣張的火苗,輕而易舉卻又無所不用其極的挑動別人心裏積壓多年的火種,一颦一笑全都踩着極限,驕矜不馴也好,軟膩勾人也好。
不達目的不罷休。
荊修竹摩挲了下手指,将手裏那張紙攥在了掌心裏,小王八蛋。
——再瞎沒分寸的撩火,就掐死。
“阿嚏。”
一聲清淺的噴嚏聲強行打斷了荊修竹的沉思。
寧見景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揉着鼻尖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荊修竹磨了磨牙,忍了。
“荊隊。”寧見景打了個呵欠走到椅子邊坐下了。
荊修竹:“有話說話。”
因為呵欠和噴嚏,眼睛有點微微發紅,帶着一點生理造成的水汽,有氣無力的說:“我想吃早飯。”
荊修竹眉角一跳,就說這小王八蛋給他條被子沒安好心,果然有目的。
“怎麽着,要我親自給你做?”
荊修竹腳尖勾了他的椅子,朝自己拽了拽,溫柔笑說:“要不要喂你?用手還是嘴。”
寧見景說:“不要,惡不惡心。你就去食堂拿來就行,我剛才去看了一下,陳叔說包子是豆沙餡,很甜,我要兩個。”
荊修竹這次是真的牙齒磨得咯咯作響,他特地去過食堂,結果自己不拿,回頭來支使他去。
有毛病?
寧見景半死不活的從椅子上擡起頭,一臉憔悴的說:“我昨天把唯一的被子給你了,我凍了一夜感冒了,啊可能還有點發燒,也沒別的要求就想吃個包子,你就……”
“好了閉嘴吧。”荊修竹站起身,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想起他微紅的臉,确實像是不舒服的樣子。
荊修竹從櫃子裏找出體溫計,利落的消了毒,又回來:“張嘴。”
寧見景擡眸,眨眨眼,乖順的含住體溫計,又眨了眨眼睛。
“吐出來就掐死你,聽見沒。”
寧見景因為微燒,白皙的臉上透着些微紅意,眼睛霧蒙蒙的沒什麽精神,乖乖的點了下頭。
荊修竹心下一軟,說:“等我回來。”
文誠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這一系列動作,等他出了訓練室,才稍稍找回意識,又震驚地轉過來看寧見景。
他在荊修竹走了以後瞬間坐直了身子,抽出體溫計呸了兩聲,二郎腿翹的比誰都利落。
“老、老板……”
寧見景偏頭,這才發現訓練室裏還有個人,忙收好了腳,規規矩矩的坐回了剛剛那個一臉萎靡的樣子,虛弱地說:“怎麽了?”
文誠徹底石化了,結結巴巴的指着他,又指指空蕩蕩的荊修竹的椅子,默默地轉過了頭。
“沒事。”
他現在覺得,荊修竹還真有可能什麽都沒“幹”。
**
荊修竹口味淡,也不大吃甜的。
陳叔笑說:“你真的要?我記得你不吃甜吧,換口味了?”
荊修竹給自己和文誠拿了點早餐,聞言“嗯”了聲:“給別人拿的。”
陳叔一下笑了:“是寧總吧,他剛才過來試吃了一個,說很好吃,待會讓人過來拿。”
荊修竹手指一頓,夾子上的一個包子咕嚕嚕滾到了地上,沾了一圈灰。
“……他還說什麽了。”
陳叔說:“沒說什麽,就是說手腕疼,還說有點發燒,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沒事,說多了你就要讓他滾蛋了。”
……怪不得非讓他來拿早餐呢,原來打的這個主意。
那他就幫他一把。
荊修竹面不改色的從地上撿起那個髒了的包子扔進垃圾桶,伸手接過陳叔裝好的兩個豆沙包,委婉地笑說:“是,小孩兒鬧脾氣不肯下來。”
陳叔嘆氣:“其實他挺好的,沒有那種老板的架子,還跟我聊了一會各國菜系呢,何況他是老板,你也別總針對他。”
“哪兒能呢,您也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愛撒嬌、脾氣小、氣性大,一會不哄着慣着就得生氣,一句話說不好就要讓全世界知道他受委屈了。”
陳叔覺得自己好像想歪了,拿着紙袋的手有點顫抖。
“是、是……小孩子都這樣,我小孫子也是……”
陳叔的小孫子,才四歲。
荊修竹覺得陳叔謹慎的沒敢太擴散思維,這樣不行。
他在心裏醞釀了下措辭又挑挑揀揀的說:“昨晚因為被子的事情,他鬧脾氣非得讓我下來給他拿包子,現在哄不好,待會我訓練他又鬧騰,脾氣大難哄得很。”
陳叔終于恍然大悟,“明白明白。”
荊修竹見他一臉我懂了我什麽都懂了的表情,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拎着早餐回訓練室了。
小王八蛋,跟他耍心眼兒?
毛長齊了嗎。
——
FRG的訓練室在二樓,青訓營在一樓西北角。
荊修竹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看到一個小朋友探頭探腦的在門口。
荊修竹站在樓梯口看了半天,他想過來又不敢過來似的,頭疼不已。
“嚴肖,過來。”
嚴肖反射性的把腦袋縮了回去,荊修竹“嘶”了一聲,拎着三份早餐,擡腳往青訓營走了過去。
現在時間還早,青訓營裏只有嚴肖和另一個稍年長一些的少年,他不認得,估計是今年新來的。
兩人瞪着溜圓的眼睛,緊張兮兮的看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荊修竹。
“荊、荊隊。”
荊修竹站在門口,微微蹙眉問:“鬼鬼祟祟的,有事?”
嚴肖咽了口唾沫,想說又不知道怎麽說的點了下頭又迅速搖頭,好半晌才稍稍組織好語言,說:“就……我們這幾天遇到了一個隊伍……”
“很強?”荊修竹問。
嚴肖點頭,覺得不夠鄭重,又重重點頭。
這時,林教練正巧從外面進來,聽見他們說話,忙道:“哦對,我昨天有事臨時走了,想跟你說來着,那天嚴肖他們好幾次都遇見那個隊伍,心态都有點崩,就去問小宋。”
荊修竹偏頭:“然後?”
林教練說:“小宋晚上過來跟他們一塊兒排了幾天,巧的很也有兩次遇見了,就連他幾乎都沒有招架之力,我看過錄屏,确實很強,意識和技術,有你當年的影子。”
荊修竹眉頭稍稍擰起來,嚴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緊張的直摳手指。
生怕被教訓。
半晌。
“行了,先休息一會,我待會……”荊修竹想了想,說:“九點鐘,我過來一趟。”
荊修竹說完,拍拍嚴肖兩人的肩膀:“比賽輸贏很正常,才這幾天的失敗就崩心态,那我的槍下亡魂們得崩成什麽樣。”
嚴肖忙說:“是、是。”
荊修竹:“林教練,上來一下。”
林教練朝嚴肖笑笑,讓他們別想太多先去訓練,小跑幾步跟上了荊修竹的腳步,說:“你不能拿你的心态來衡量他們,這群小朋友沒打過大賽,頭一回遇上這樣的勁敵,崩心态是正常的。”
“……正常嗎?”荊修竹側眸看了林教練一眼,說:“心态在比賽裏可太重要了,你去問問林風,兩次差點摸到冠軍獎杯,被我一槍擊落的感覺,他崩沒崩。”
林教練想了想,“你覺得他不崩嗎?”
“他要是崩早該退役了,昨天晚上他還說想來我們隊做隊長呢,你說他多不要臉。”
“……”林教練:“只有你覺得他不崩吧。”
荊修竹伸手推開訓練室的門,去微波爐那邊将牛奶端出來,連帶着那兩個豆沙包一塊兒放在了寧見景手邊。
“吃吧小祖宗。”
荊修竹把剩下的早餐遞給文誠,稍稍偏頭和林教練說:“小宋他們的錄屏放一下,我看看。”
說完,又去看寧見景:“燒嗎?”
寧見景擡了下頭,把體溫計從桌上推給他:“不知道,看不懂。”
荊修竹拿起來看了眼,有一點燒,不過問題不大。
荊修竹說:“吃完了自己去找苗醫生拿藥。”
寧見景未置可否,伸手從袋子裏拿出包子咬了一口,含含糊糊的說:“荊隊,你怎麽這麽慢,包子都涼了,牛奶好燙,這什麽牌子啊,有腥味,難喝。”
荊修竹眉角一跳,和顏悅色的說,“來,再挑一個刺給我看看。”
寧見景屈膝窩在沙發上,抱着牛奶杯,別過頭用每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嘟囔道:“我昨天十二點讓人送的宵夜都是熱的,牛奶就是腥,還不讓說。”
荊修竹:“……不喝滾蛋。”
寧見景委屈的垂眼,荊修竹看他抿着唇艱難的喝了一小口,艱難的咽下去,牙疼的“嘶”了一聲。
“拿過來。”
寧見景擡眸:“要什麽。”
荊修竹:“牛奶,我嘗嘗腥不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逐漸淪落還以為自己并沒動心的荊隊,我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求個收藏,QAQ。